桑胭不敢说话。
兔妖的衣服变成了破破烂烂的血衣,头发也散乱披着,还是被魔君抱回来的,这怎么想怎么是魔君兽性大发把人……
她就说,兔妖那样柔弱,怎么可能做到将她打昏呢?
原来是君上嫌她碍事将她给弄昏了。
若是要……那暗示她一下不就成了?她肯定躲得远远的,保证什么也不会听见,还是说君上就喜欢在外面?
桑胭想着,偷偷抬起眼皮往对面看了一眼,魔君的脸上平静无波,微垂眼帘,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
嘶……肯定是在心里后悔。
面上不动声色,说不定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怎么没轻没重罔顾柔弱兔子的意愿把兔弄成了这样。
啧啧啧,啧啧啧。
“出去。”
桑胭心跳差点都吓停了,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灵魂出窍吓死过去,她战战兢兢退到了洞外,才控制不住瘫软在地上。
难道君上能够探心不成?她在魔君面前想了那么多污七八糟的,还有命活吗?
即便离的不近,池逐也能看到她眼睫颤颤,像舒展翅羽的蝶。
顾青梧隐约意识到自己睡醒了,只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又奇怪又急,费了好大劲才悠悠转醒。
这是在山洞……对……昨夜下雨了,他们到这山洞歇息了一晚,桑胭还架起了火堆,然后……
魔头冷如万年陈冰的眼神在眼前闪现,顾青梧浑身血液停住。
池逐早就感觉到她呼吸乱了起来,想来是快要醒了,等了会儿再看过去,只看到她一动不动,眼睛还闭着。
“醒了就过来。”
是魔头,离她不近。
他要她过去做什么?解释昨夜为什么会离开山洞,被豺狼伤得血痕累累?
顾青梧抿唇坐了起来,忽又愣住,她还记得自己昨夜伤得多重,怎么坐起来半点疼也没有?
不是错觉,是真的哪里都不疼,顾青梧想到昨夜意识消散前最后放心倒下的安全感,看向了魔头,他只静静看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像她看到他的第一眼。
他真的不适合深紫色,他适合天衍宗月白色的冠礼服、白色的校服,甚至蓝色的练功服。
芝兰倚玉树,明月照千里。
池逐昨夜见到她的第一句是气昏头的讽刺,现在冷静下来,将错就错:“现在意识到本君的苦心,还不晚。”
什么?
顾青梧迷茫,也没心思去想什么“高山晶莹雪,寒岭一枝春”,不由自主问道:“君上是说……”
池逐负手而立,淡淡道:“你实在太过弱小,如今可算是认清自己的本事了?”
这是真的,顾青梧基于这个事实与此前种种进而迷茫,难道他要求桑胭教她,就只是因为嫌弃她太过弱小?
“两只没化形的妖怪你都对付不了,他们还敢拿你做口粮,现在知道了吗?魔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弱小,所以你活该被吞吃。”
他转过去,顾青梧只看得到他高挑的身量,声音逆着传到她耳中:“你还要动不动就腿软、一问三不知?”
平心而论,魔头说得对,其实不论在哪里,实力永远是保命的本钱,只不过仙域不像魔域这样将恃强凌弱看得理所应当。
魔头是好心。
昨夜她也不敢保证抬起来已经费劲的手能做到一击中的,魔头的出现,实如旱逢甘霖,也是真的解救了她。
她感觉到他经过了她,又与她面对面,才放松了那根弦,晕了过去。
算起来,是魔头救了她。
池逐算着时间,正欲再加一把火,就听到细小的声音郑重道:“昨夜多谢君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问她巴山楚水凄凉地下一句她回答responsibility?
池逐捏了捏眉心,敷衍道:“嗯,知道。”
放下手,语气也正式起来:“现在你告诉我,你是要接着故步自封躲在乌龟壳里,还是要靠自己变强叫别人不敢欺负你?”
顾青梧也的确有些固执,她从小在天衍宗上长大,见的都是仙门才俊,自己前半生也一直把自己当做名门正派。
现在她成了兔妖。
她真的要修妖道吗?
顾青梧不愿,魔头步步紧逼,她才被他救了,也说不出恶言,只能顽固抵抗:“我不会修妖道。”
她的确不会,但如果肯学,怎么也不至于学不会。
她是不会去学。
池逐头疼,又翻了翻自己的阅历,开明道:“你会修什么就修什么。”
太开明了,一个魔修头子让不会修妖道的兔妖会修什么修什么,简直跟老师开导不会喜欢异性的学生一样——你能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性别不重要。
池逐自知语气像破罐子破摔,想来应该也不会惹她怀疑。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整个人都放松不少:“修炼的事等安顿下来再说,现在你需要收拾好自己跟我走。”
办法想出来了,也不用再苦兮兮地用腿走,池逐又拿出了飞舟,高空飞行,气流迎面而过。
桑胭对待顾青梧就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您慢点儿……等一下水好像有点烫,我给您凉一凉。”
顾青梧:“?”
顾青梧一言难尽地看着桑胭:“桑胭,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桑胭一想到兔妖从前柔弱无依的模样,又想到她现在的模样,愈发认定是那夜被伤害的过了头,导致她转了性子,更加可怜她:“好,我正常一点,夫人冷不冷?我再拿一条绒毯出来吧?”
顾青梧:“……随你。”
上古神话中望舒为月驾车,顾青梧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框,看到近在眼前的月亮。
月光温柔而圣洁,照在顾青梧弱如春柳的面容上,她静静注视着圆月,如沐浴洗礼。
世事纷争无止歇,有此片刻皎然心远亦足。
飞舟停在了一座城外,守门将在一一核对入城信物。
前面停留的城池都没有这样正规的检查,顾青梧不由看向魔头,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勾起了笑:“担心?”
顾青梧也不是担心,她此行就是个被揣上的吉祥物,什么都不知道,落地在哪儿不知道,走过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启程去哪儿还是不知道。
如何入城这种问题,显然不是她有本事担心的。
她只是觉得,魔头既然选定了这里,那么一定会做好准备,所以想看一看他亲手拿出来三块信物。
桑胭目光在前面两个人身上逡巡了两遍,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是和好了吧?
之前在飞舟上君上都没有跟兔子说过话,兔子就看天看云看月亮,总之没看过君上,现在明显一个想开了直面自己的内心,一个还处在爱在心口难开的别扭阶段。
啧,牙有点疼。
这座城临近仙魔之域与人间,里面龙蛇混杂,什么都有。
“入城令呢?”
池逐穿的像是人间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守门将见他来应看城还带了两个女子,以为是什么修仙世家不懂规矩的贵公子,见他上前,好言道:“道友,一块入城令只能放一个人。”
他当然知道一块入城令只能放一个人,“你先低头看一看。”
守门将低头,看到这修士递出来的入城令,还算不上久远的记忆复苏,当下恭敬道:“您请进。”
排在后面的一修士本就好奇这一男二女,一直关注着,见到守门将如此特殊对待,当即就闹开了:“凭什么他一块入城令能进三个人?!”
这一声出来,有如水滴进热油锅里,后面也都探头去看,纷纷叫嚷:“就是!凭什么他一块入城令能进三个人!”
后面人声嘈杂也不关他们的事,顾青梧不知道一块令牌能不能进三个人,但是她相信魔头不是信口开河的魔。
果然,三人踏上吊桥,平稳地到了城门口。
这下那些人不说什么了,谁不知道那吊桥认令牌?若是假令牌,不管是仙是魔,都会被立刻掀到桥下湍急的河流中去,他们安安稳稳地到了那头,就说明应看城的确有能为三人所用的令牌。
怎么以往没听说有这种令牌?
城内也比之前去过的魔域城池要有序得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僧人,有道长,也有背着傀儡的小娃娃。
池逐上一次来这里是许多年前了,他循着记忆找到了从前落脚的地方,微微挑眉。
明明已经空置多年,却一丝陈旧之感也没有。
难道是万辞澜没事儿就过来帮忙打扫?
池逐在魔域没有对手,到哪里都会先放肆地把神识放出来探查,现在在应看城,山外有山,自然不会再那般目中无人。
不能用神识查探宅院内里,池逐立在门前,老老实实开始解自己当年设下的题目。
当年万辞澜是这样说的:“池兄还有进益空间,在此下结界,将来难保不会有什么人没素质私自闯入,如此想来,不如在结界上加诸阵法,若要破结界,须先破阵法。”
他那时被魔域通缉,魔域那群魔从来没什么顾忌,没有哪里不去,所以他基本上也算是被世界通缉了。
某一日在妖族躲避追来的魔修时,偶然间听闻了这座在魔域却不受魔域管辖的城池,于是赶着深夜飞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还需要令牌才能入城。
入不了城,魔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正当他打算放弃这一世外桃源时,万辞澜出现了。
应看城的确好,起码池逐在里面过了相当安稳的一段日子,还学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这个需要解题、答对才会破的阵。
顾青梧就看着魔头站在那儿,一手在空中划着什么,悄悄后退一步:“桑胭,君上这是……”
桑胭满脸懵逼:“夫人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一兔一狐并肩而立,看着渐渐显现的越来越多的奇怪符号,四目对视,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出了相同的感慨: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进门方法。
池逐解题解得有点烦,一边写下x一边怀疑自己当年多少脑子有点问题,设什么不好设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