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碧雪醉明月 第11章 逃跑

发觉无意中坑了自己取悦了魔头，顾青梧尴尬地不再说话，看着前面浑身都散发着“心情好”这一信息的魔头更是碍眼，索性静心忍性，专注行路。

雨夜漫长，雨气扑鼻，潮湿而蕴着水汽，熟悉的气息……顾青梧一惊，却没有显露于形，这里分明是魔界领域，怎么会出现灵气？

会不会是她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顾青梧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沉下心静静感受鼻尖纷杂的清浅味道。

她从知事起便嗅着灵气，天衍宗上连思过崖都是灵气浓郁的。

不会错……不会错……终于要有转机了吗？

顾青梧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天很黑，连雨也看不清，并不能提取出重要信息以判断位置。

若要等到天亮，魔头势必要接着赶路，且白日难藏行迹，不若今夜。

能嗅到灵气，说明这里离修仙界并不远，也许这里是仙魔交界处。

如果能够抓住时机……

这里山川连绵，一带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他带着一只兔子一只狐狸，山里的妖魔不兴奋才怪。

当地盘够大时，上面总会诞生推举竞争出一个首领，跟首领打了招呼，自然就不会有些不长眼的什么窜出来拦路。

池逐打定主意，掀起眼皮，看到她在火堆旁取暖，心中又是一软。

怎么会这么乖，乖到他心坎上了。

顾青梧从嗅到那灵气就绷紧了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山洞里少了个存在，她瞬间就发觉了。

火堆不大，火光温暖，顾青梧慢慢伸展着手指，昏黄的光映在上面，照出了玉一样的质地。

身体没有记忆，但神魂有。

桑胭加了根柴，此时才发觉山洞中只有她们两个，魔君不在，她放松了些，想到先前的那一场雨，软声道：“夫人，我不为难的。”

之前她的确为难，也的确苦不堪言，但她已经想明白了，有的妖就是废，那也没什么，一日教不会就两日，两日教不会就再教两日，日积月累，总要教到兔子能够自立起来，教到她本能虽然仍旧恐惧，但却能反杀为止。

桑胭的容貌无疑很出众，侧脸隐在阴影里，别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顾青梧看着她的唇张张合合，慢慢将手抬起来。

“明日……呃！”

顾青梧第一次猎杀妖兽时都没这么紧张，在她和魔头进来的时候，桑胭说了这里布了结界，她不必担心桑胭独自昏迷在山洞里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招后劈在她还有修为时效果还不错，万卷楼的江师兄就睡了两个时辰，现在她没有修为，身体也没有记忆，就算用了十成的力，也许只能撑两刻钟而已。

两刻钟也够了——

顾青梧曾负重跑过三座山头，现在身体跑不了那么远，但她的精神可以极度聚集，也许能撑到仙域。

“嗷呜——”

是狼嚎，很远，为顾青梧指路的唯一抹若有似无的灵气而已，她却不怕。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离开这里，离开这一抹灵气，还不知道下一次有这样的时机会是什么时候。

她不能再等了，她还要去凌云宗，她还要作为证人拆穿长清——

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越来越近。

“一只小兔子，也敢夜翻魔山？”

是只狼妖，顾青梧不会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妖怪都像桑胭那样好，她退后一步，镇定自若：“我翻了又如何？魔山翻不得？”

身后是一棵小树，顾青梧反手摩挲着湿滑的树干，眼前狼妖的眼睛在闪烁着贪婪的光：“虽然小，但是一口吞了打打牙祭也不错。”

豺妖闻声而来，一看到顾青梧，顿时撇了撇嘴：“这么小，你叫什么？塞牙缝都不够，没劲没劲。”

嘴上说着没劲，前蹄却踏了一步，狼妖不虞：“我没控制住而已，这是我的猎物，你可别想插手。”

豺妖顿住，切了一声：“谁稀罕——”

说完扭头就走，顾青梧看着那矫健的兽影离去，咬紧了后槽牙，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狼妖被挑衅到，上前龇牙：“小小兔子也敢作出这种生死决战的表情，你也配？”

话音落下便一跃而起，目标自然是那柔弱的喉咙。

电光石火之间，顾青梧也拼尽全力拔出了那棵小树，剑之优势，在于快，哪怕她手中的不是剑，也不妨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着一掌粗的树干向前刺去。

迎面被刺来土腥味浓重的树根，狼妖被迫转移奔跃方向，顾青梧斜退一步，狼妖的爪子与她的脸险险擦过。

本以为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兔子吞下，谁知反而差点被捅了喉咙，狼妖出奇地愤怒，他的原型是他引以为傲的捕猎资本，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丑，简直是奇耻大辱！

顾青梧左手于暗处掰断树枝，只片刻狼妖又扑上来，顾青梧不察，被扑了个正着，好在小树还在手中，挡在身前恰能在起身脱险时挡住迎面四爪。

锋利的爪子在树干上留下四道抓痕，又要往细白的手背上抓去，顾青梧滚了个圈，抓住树根，有如握住剑柄，一招清雪扫去，狼妖也被迫腾空又被迫翻滚，油光水亮的皮毛上沾满了泥泞，令它看起来比丧家之犬还丧家之犬。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顾青梧手上青筋迸出，心下不住发沉，豺妖竟然去而复返。

狼妖的犬牙龇出来，完全一副穷凶极恶之相：“来看我笑话？等我把她吃了再和你算账！”

豺妖迈着优雅的步子接近：“不不不，我是来帮你的啊。”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狼妖身为狼的尊严，野兽的本能侵袭头脑，狼嚎狠厉，再次扑了上来。

那树枝在顾青梧翻滚的时候已然折断，发髻微松，顾青梧将树换到左手，直直迎上去。

这种不要命的招式她从前没用过，爹爹说她不必学，她却觉得剑气汹涌地破釜沉，舟很有气势，很喜欢，央着学了两招。

也只有两招，手臂剧痛传来，狼妖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就是现在——

“她的右手！”

狼妖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不管不顾地咬下来，顾青梧握着两根尖利的金簪，以簪为剑，插穿了狼妖碧绿的眼睛。

一双眼睛，一双金簪。

狼妖体型不小，顾青梧抽出染血的玉兔伴月金簪，狼血浸染了她雪白的袖口。

豺妖与狼妖的交情不过尔尔，但亲眼看到友人被反杀，狩猎者的尊严被挑衅，怒意一瞬被激了起来，悲鸣一声，后腿曲起，猛地扑前：“好你个兔子！”

顾青梧侧身闪过，左手运起小树打了过去，岂知豺妖比狼妖灵活，也许是吸取了友人的教训，它攀着树干又是一跃。

三道抓痕留在了顾青梧的肩上，在张口想要咬下去的时候那一对金簪挥至眼前，豺妖下意识闪过，跳到了不远处。

“您放心，我一定管好他们，不叫他们扰了您的路。”

池逐算了算路程，若真像他说的能管好魔山七七八八的妖魔，他们不受干扰，也就几日便能走过这一片山脉，倒是很值。

瞬息出了山大王的洞穴，池逐下意识探查顾青梧的位置。

她怎么不在山洞？

“小兔子，还想抵抗？低头看看你自己吧，白衣都变成了血衣，我看你还是即刻变出原形来算了，我一口吃了，你也觉不出疼，黄泉路上不至于哀哀叫唤。”

顾青梧的额角在翻滚时被擦伤，此刻血爬过黛眉，又缓缓流到睫上，眼帘被掩出了半边血色，弯唇笑了笑，如一树染了血的白桐花一样纯洁又冶冽。

也许是近墨者黑，魔头式的嘲笑不加掩饰：“我不与废物多说。”

豺妖不知这兔子为何这么能打，不过她再能打也撑不了多久了，他只是腹肚四肢闷痛，这兔妖可是一身的伤，就算他现在叫停，不再攻击她，把她困在这里，没有药，没有治疗，她也活不了多久。

因此豺妖甚至说的上是悠哉的：“你嘴上逞能，说着废物，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死，那时再来说究竟谁是废物。”

顾青梧耗不起，刺骨的皮肉疼痛不提，她已经感到失力。

脚下一动，仿佛踩到还柔软的东西，顾青梧再次笑起来，锋芒毕露：“当然是你们这些豺狼废物了，不废物，怎么会被我轻易刺穿双眼而死？”

说着，踢了踢死不瞑目的狼妖：“你说是不是啊？愚蠢的捕猎者？”

踢的是狼妖，踩的也是狼妖，但豺妖还是被点燃了怒火，一只兔子而已，从来就是他们的口粮，修出了人形也只能是他们的口粮！

顾青梧于血色中看清了他蓄势待发的后腿，咬紧了下颌，她手上只剩一支簪子了，一定要一击中的——

还未抬起胳膊，豺妖忽然落下，倒在地上，一声哀叫也没有。

是谁？

顾青梧死死握住金簪，身后的脚步声没有遮掩。

冥冥中似有所觉，顾青梧松了力，金簪掉到地上，半插进松软的泥土中，没发出半点声响。

池逐从她身侧走过，脚尖拨开豺妖挡路的爪子，站定。

一身的血，青丝繁乱，如雪白衣再也看不出模样，破破烂烂，隐约能看到皮开肉绽的内里。

不生气，有什么好气的。

池逐挑起唇角，眼中尽是冰霜，语调戏谑：“怎么，要上进了？”

顾青梧从狼妖尸首上下来，垂下了头。

池逐过来只是一瞬的事，他却不敢想若是他晚一步从山大王的洞穴中出来会怎样，又或者他没有习惯性看一看她的位置，又会怎样。

滔天怒火烧得汹涌，池逐想，这个人是他费了千年修为救回来的，现在差一点被豺妖捕杀于自己面前，若死的这样轻易，平白浪费了他千年修为，自己也应当生气。

“你告诉我，这样的沉夜，你出来做什么？”

如果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可以接受，勉强能够消气。

头更低了，池逐方欲爆发，面前血淋淋的人便一头栽了下来，砸得他心口一空，怒火被倾盆大雨浇灭，连丝烟也看不见，只剩雨水绵延，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