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天,竞赛班难得地遵循二中的惯例不上课,上午到校之后学生领上学期的成绩单,然后就是根据成绩学生依次挑座位。
苏迟进去挑座位的时候,直接走到了左侧靠窗处,在几个窗口前试了试视野,选了个不前不后的位子。这个地方拉开窗帘之后,阳光能直直地照进来,正好在课桌上留下窗外梧桐与银杏树叶的影子。
陆子鉴紧跟着进了教室,拉开她身边的椅子,从书包里摸出个橘子,越过苏迟把橘子放在暖气片上加热,“这个位置好,风水宝地。”
一个教室里只有三组暖气片,不可谓不抢手。
不一会儿,橘子的香气就晃晃荡荡地游升起来,同学们也都陆续选好了位置,荆哥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
教室里安静下来,荆哥随意跟大家拉了两句家常,之后终于切入正题:“上学期的成绩今天就发到你们各自的手里了,不过虽然发得晚了一点,你们在考试的时候也应该已经对自己的水平有了解了吧?”
“是该二次选择了吧?”陆子鉴在下面小声说道。
苏迟也有这个预感,“应该是。”
“你们当初进这个班的时候,学校也给了你们这个权利。学校可以保证的是,我们不会因为一次考试成绩而否定你们的能力,如果你们不愿意,学校不会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调到高考班。”
荆哥的声音很平稳,仿佛在讲一件很平常、不会产生离别情绪的事情。
“走还是留,需要你们自己考量。如果竞赛确实太吃力,适时地转变方向将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你们的优秀已经不必再证明,优秀与否并不取决于你们能否留在这个班里,而是取决于你们能不能找到适合的领域,能不能及时止损,能不能当断则断,能不能坚守信念。”
教室里一片安静,但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每年的二次选择都会有一批学生选择离开,重新拐上高考这条路,最后或成功或失败,精彩而跌宕。
荆哥拿了一摞表格,分给每一列的第一个同学,依次向下传。
苏迟拿到后,看到表格上需要填写接下来的学习意向,没怎么犹豫地就在竞赛上划了勾。
她之前确实迷茫过一段时间,后来便模模糊糊地觉得,没有像艾泽那样的信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天赋才是最有用的理由。
有些事情并没有像被一直灌输的那样重要,做得好,也不必一定要搞得清,做不好,也总还有对你更重要的事情。
陆子鉴也不需要纠结,他属于那种足够幸运,技能点刚好加在爱好上的那种人,一张表二十几秒就填完了。
“我看有的同学已经填完了?”荆哥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了起来,“不用着急,如果犹豫的话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表格周四再交。”
“那换班之前会有聚餐吗?”一个男生问了出来,“我肯定是要走的,走之前想跟大家一块儿聚聚,毕竟毕业以后也不能再归到这个班里了。”
班里小小地骚动了一下,这个男生是学生物的,成绩很好,算是生物教练的得意门生。
男生笑了一下,算是回答大家的疑问,说道:“我之前选了生物,是因为自己算是有个小目标吧。现在真的了解得多一点之后,发现跟我想的不一样,现在换方向还来得及。”
荆哥点点头,“很好,自己想得清楚,问题就不是问题。”
“所以会有聚餐吗?”男生问道。
荆哥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学校不会安排放假,但是可以晚自习之前在班里搞。”
“还晚自习干什么?”男生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呗!”
“是啊,反正下午家长会,不用上课,放纵一下什么的最合适了!”一个女生说道。
“行吧,你们倒很会选日子。”荆哥笑了,“那就这样吧,中午来几个男生跟我出去买东西。”
班里之前有些滞重的的气氛瞬时被一扫而光,几个男生踊跃报名。
“吃归吃,你们还是得布置教室,不能让家长来了看笑话。”荆哥指了指他们。
“都是自家孩子,平时也没少被看笑话。”
这下班里是真的欢乐起来了,荆哥无可奈何道:“至少黑板什么的得画点东西吧,给我个面子。”
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有个忙碌而悲惨的童年,画黑板报什么的对一群“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虽然说着不怕被看笑话,但教室还是被布置得很用心。
荆哥和几个男生大包小包地回来的时候,整个班的氛围非常多元而包容。
灯管被粉色彩纸包裹住了,光也变成了柔和的粉色;惯常写着题目的后黑板被擦干净了,画上了一群战袍加身的男孩女孩们;前面的黑板上则写满了各个科目的公式,密密麻麻一层压着一层,一眼看上去不禁让家长由衷感慨学生们的日子不好过。
见食物回来了,大家刚想要一哄而上,被荆哥的尔康手制止了,“都回去坐着,一个一个发。”
苏迟拿了一盒鸡翅和汉堡,还被发了几种小零食,大家都吃起来之后没过一会儿,又有卤味店的小哥送来了一箱鸭脖鸭翅鸭锁骨。
然后全班就响起了开心吃辣时的嘶啦声,荆哥心里也有些感慨,平时看着都是沉沉稳稳的小大人,有主见能自制,一旦放开了个口子,就会发现他们其实都还没有长大。
但这也不好说他们牺牲了什么,牺牲哪些又能得到什么,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
下午有家长陆陆续续地来了,荆哥买回来的零食还没被吃完,于是早到的家长也被发了零食,坐在自家孩子的课桌前等着。
开家长会学生是不能留在教室里的,离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学生们都被请出了教室。
“阿姨还没到吗?”陆子鉴问道。
“没有,可能工作忙,得晚点儿才到吧。”苏迟说。
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陆子鉴建议道:“要不给阿姨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别记错了时间。”
“行。”苏迟想了想同意了,手机拨了李慧卿的号码。
但是直到电话自己挂断,都没人接听。
苏迟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听。
“没人接?”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迟皱着眉头说道。
“别担心,没准儿是手机静音了,急着赶过来就没听见。”
苏迟收起手机,又等了五分钟,没忍住打了第三个电话,这次手机已经关机了。
苏凛海的手机也打不通,苏迟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见苏父也联系不上,陆子鉴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我跟你回去一趟?”
“不用,我自己回去。”苏迟跟荆哥说明了一下情况,提前离了校。
苏迟到家的时候,家里跟平常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中午没有人回来过,李慧卿应该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去了她的学校。
苏迟咬着唇,忍住了给苏淮打电话的冲动,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让他知道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
李慧卿的电话还是关机,苏凛海也不接电话,顿了十几秒钟,苏迟转身出门打了一辆车,向司机报了李慧卿单位的地址。
半路上,苏迟正盯着手机屏幕查本地的新闻,想看看有没有报告事故,苏凛海的电话就突然打了进来。
“喂,爸?”苏迟努力压了压声音,“你知道我妈在哪儿吗,她说要来……”
“等一下,你先别着急。”苏凛海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就在你妈旁边,你放心,没大事儿。”
苏凛海说得语焉不详,一句话里三个安慰,有用的信息倒没多少。
苏迟单刀直入问道:“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模模糊糊说了两句,后来看是瞒不住,还是斟酌着说了出来,“你妈不是偶尔腿不太舒服吗,今天开车的时候突然发作了,没踩住刹车……不过别着急,就是个小事故,要不现在让她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李慧卿就夺过了手机,“诶呦,你别听你爸瞎说,他就是耸人听闻夸大事实,这连个小事故都算不上,有老太太打个喷嚏还能骨折呢,我打个石膏就能好。”
“行,我知道了,您把电话给我爸一下可以吗,我有点事儿。”
苏凛海刚接过电话,苏迟就问道:“爸,我妈的腿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突然踩不了刹车?”
苏迟问的这个问题不好糊弄过去,其实这也是苏凛海想要搞清楚的,他拿着手机走得离李慧卿远了一点,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先别担心,今天下午我找人给你妈系统地检查一下。你放宽心,我们家不怕问题,而且肯定能解决问题。”
“行,”苏迟沉默了两秒,“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你们。”
“你不是在学校吗?不能随便出来吧?”苏凛海问道,听语气不太想让她去。
苏迟一句话封死所有的理由,“我现在已经在校外了,就在出租车上,我想去看看她。”
“啊,这样,那你就过来吧,”苏凛海报了个地址,“路上慢点,不用着急。”
“师傅,麻烦您掉个头。”苏迟说道,“市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