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第3章 站不稳的青春

每天大强度的训练终归是熬人，这天的教官仿佛心情并不大好，一连罚了林霖他们班好几组深蹲和俯卧撑。其他班的都已经解散，而他们班仍在继续，时间已近九点，当体力快要透支的时候教官才松了口，放过了他们。

林霖拖着酸疼的身体爬上楼，回到宿舍，整个人便瘫在了床上。

其他的舍友也不好受，一时宿舍里竟没了声音。

直到后来渐渐出现了些细细的啜泣声。

真的太累了，近乎体罚的训练，实在让人遭不住，连林霖这样淡漠的人都无端生了几分委屈。

林霖瘫了会儿，坐了起来，偷偷拿出了带进来的老年手机，学校军训是不让带的，可她实在担心母亲。

母亲只有她了。

她播通了母亲的电话，音乐刚响了几秒便被接通，

“喂，是霖霖吗？”

“嗯，妈，是我”

“军训累不累啊，晒不晒啊，你都没买防晒霜，晒伤了怎么办啊”

“没关系的，我还好……这两天下雨，腿疼不疼？”

“妈有药呢，抹了就不疼了，别担心”

“没担心，记的抹药就好。”

“……”

“妈，没事儿我就挂了啊”

“哦，好，好”

电话挂断，林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顺手就翻开了自己废品收购站淘来的英语语法书，她想让自己忙起来。

“林霖，你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林霖没抬头，伸手递过了手机。

女孩儿拿过手机，躲在角落，电话还没播出去，眼泪就已经掉下来。

好一会儿的等待，手机并没有被接通，于是负面情绪开始决堤一般地喷薄而出。

他们为什么没接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霖看着她，猜测她的心理活动。

宿舍里的其他人也被女孩儿所感染，都抿起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愿打完水上完厕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愣了一下，用眼神询问林霖发生了什么事，林霖耸了耸肩，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然后做出没接的口型。

周愿瞬间了解，然后就凑到了情绪崩溃的女孩儿面前，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让女孩整理心情再打几次。

“没准儿是手机不在身边呢，别担心。”

周愿这样安慰着她。

宿舍里，好几个人都红了眼，一个林霖沉默不语，一个周愿在细声细语地安慰。

林霖翻了翻书，根本看不下去

她便抬头看周愿，看了好一阵儿，心里突然有点儿烦。

“老好人”

为什么周愿不哭，她明明看到她的鼻子抽了抽，明明也很难过，可为什么还要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上帝视角的林霖忽而想窥探这个“小太阳”的心思。

“你想家吗？”

熄了灯后，林霖和周愿头靠头，她似是终于忍不住地问。

周愿没有立马回应，林霖还以为她睡着了

“家？想的吧。再怎么样，也是想的……”

好一会儿，周愿才像是梦呓一般地回答。

衷心取悦别人的人并不能取悦自己，于是孤独铺天盖地地拥向了她。

周愿无声地哭，但愿没有人会发现。

“这样就很好”

她边哭边想。

周愿又一次梦到了她，她抱着周愿，轻轻哼着摇篮曲

“我们阿愿，要快快长大啊”

若水的眸子里满是爱意，周愿不想醒，她知道是梦，但也还是沉溺。

“你害死了她!你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活着!”

咽喉又一次被扼紧了，周愿喘不过气，那个男人从没想过放过她，连梦里都一样。

夜还很长，可周愿已经睡不着了，她开始清醒地梦魇着。

军训的最后一天便是成果审阅，各个教官都带了自己的班举了旗子到中心广场上，挨个班的走正步，变队形。

中心广场里涌满了人，熙熙攘攘，除了穿着迷彩服，红旗飘飘的学生队伍还有跑来看热闹的周围群众，生生的把走正步都当成了文艺汇演来看，这个往前挤挤，那个往旁边挪挪，人头攒动，热闹极了。

可是这“文艺汇演”好像也的确精彩。

有走着走着掉了鞋的，有总是慢一步落单儿的，时不时引起观众席一阵哄笑。

林霖走得不稳，踢腿，下落，有时快一点儿，有时慢一点儿，当然，这在本来就良莠不齐，乱七八糟的队伍里问题并不大。

领队教官挺直了腰杆，走的铿锵有力，确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

后面的教官没心思看，都在紧张自己带的队会如何表现，而主席台一侧的老黄，已经快憋不住要笑出来。

幸甚至哉，并不打分。

可是不打分，并不影响要颁奖。

每班一个，先进个人，也就是军训标兵。

林霖她们班的班长激动的走上了领奖台，接下了主任亲手递过的奖状。

她得了奖，但她的正步走的并不好，也没那么优秀，教官甚至都没有夸过她……

“我们举手提名几个先进个人人选，然后投票啊”

班长捏了只粉笔，台下却没几个人举手

“赶紧的！”

“班长，班长的名儿”

“周愿！”

林霖听得直皱眉，她侧身，看到了白姝

白姝身板正，走的正步很好看，经常被教官拉着当模板给他们班甚至是别的班看。军姿也是，她一直是被教官夸的那个。

为什么没人提她？

林霖只是觉得不对味，但她却懒得管，开了口又能怎么样，名字写在黑板上没人投票，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白姝”

是周愿的声音，她开口，班长顺势就将字写在黑板上。

后来又补了几个名字，但真正投票的时候，都给班长做了嫁衣，大多数人都选了班长。

顺水推舟的人情，最轻松不过。

而白姝的名字下面就两票，林霖一票，周愿一票。

林霖站在队伍里，看着正在鞠躬的“标兵”们，撇了撇嘴。

她突然想看看周愿的表情，可惜被两排人挡到了，什么也看不到。

一周的军训真的过得很快，提着行李的江玥刚从学校出来，她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手机，恍如隔世。

只是如果她没照镜子的话，这种感觉可能还会再多持续一会儿。

而照了镜子后她的心情就和一样脸黑的浓烈，额，显然短时间白不回来了……

正式开学上课时，环顾教室，白的还真没几个。

周愿自然用的都是最好的防晒，但脸也还是晒红了些。

柳晴有刘海，额头和脸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色号，此刻她捂了脸，无能狂怒。

男生更不用说，活的本就糙一点，对防晒可能都没啥概念，这不，一个个的都“黝黑发亮”，一口大白牙格外亮眼。

在这种众人皆黑的情况下，却总有人不当人。

喏，林霖，冷白皮的底子，没用防晒也还是白到发光。

江玥看着林霖，啧啧称叹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同在端详林霖的周愿听了，吃吃地笑。

“嗯？”林霖似乎察觉到了两道凝视的目光，躲了周愿的目光看向江玥，似是在询问。

周愿突然想逗逗这个过分正经的学神，

“我们刚才说，你很好看”

后半句故意扬了声，让江玥听了都忍不住发笑。

“哦”

林霖转过头，一团火氤氲着，从她的耳根一直烧满整个耳廓。

3

跑完早操，林霖没去吃饭，只是回到教室接了一杯水，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书看了起来。

“你吃饭好快啊，我还没去呢，你就已经回来了？！”

林霖顺着声音转过了头，周愿一脸的震惊，

“我没吃，不大饿，就没去。”

“早饭不吃，你确定？”

“嗯”林霖点点头，又好像觉得这样不能让她信服，

“没事儿，我每天摄入的热量足够一天的消耗”

女孩儿哦了一声，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霖又伏在桌子上看起书来，但这时有一包拆开的零食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林霖看着那包零食，疑惑地转过了头，而零食的主人正对着她笑，

“正好，你帮我解决零食吧”

“嗯……不用，谢谢。”

林霖把零食还回去，不动声色。

周愿笑容微微凝固，神色略微慌乱了些。

“那你吃一口，就一口。”

林霖看着她手里的香蕉酥，眼前女孩儿眼神里带着的些许讨好可能连女孩儿自己都无法发觉。

林霖的手伸进包装袋里，捏起一块含进嘴里，浓浓的香蕉味，

周愿满意的点了点头，漾开了两个酒窝。

“甜的发腻”

林霖转过头接着看书，舌尖仍在细细品咂。

一班是尖子班，课程比别的班要难上许多，老师讲的很快，同学们手速与脑速都运转的飞快，纵使是林霖这样的学霸，上课时也不敢分心。下课铃声响后，老师依依不舍的离开教室，后面随即倒下了一大片人，满是叫苦之声。

停下手中的笔，林霖转了转手腕，收拾了书本，枕在了胳膊上，是小憩，但却未阖眼，余光里满是周愿。

这天放学后，林霖去了商店，沿着一排排货架寻去，找到了香蕉酥，但四块五的标签却让她望而却步，最终，一个人走出了商店，两手空空。

开学第一次月考过后，成绩单贴在了楼道里，周愿刚爬上楼梯，就看见一大堆人围在一起。

“周愿，快来看，年级排名大榜出来了”

“哦，来了”周愿忙凑上去，一看，第一个果然是林霖。

当她跑进教室时，林霖正做着物理题，

“不用这么卷了吧，我的大学霸。你这次考了全级第一啊，太厉害了。”

“嗯”

林霖闻言笔尖停了一下，又继续演算着。

“怎么你好像不是太高兴的样子啊”

“意料之中”声音波澜不惊。

“好吧～”

“看自己成绩了吗？”林霖抬起头，看着周愿，状若随意地问道。

“哎呀！忘记了，就看见你考第一了，没看我的”

周愿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

“你全级第十，数学拉分了”

“嗯？你原来看成绩了啊”

“嗯，看了，你考的不错”

“还好吧，和你比还是差多了”

周愿偏了偏头，脸上有点儿不自然。

“……”

林霖没再说话，摇了摇头。

成绩不错的人，谈笑风生，满脸遗憾的看着卷子上的错题，指给别人说，

“你看，我真是个憨憨，这题都能错”，

成绩差的人，轻轻揉起卷子，偷偷藏在书包里，沉沉伏在桌子上，眼角泪光闪闪，满脸沮丧。

这些曾经的学霸们，当惯了冠军，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落寞但骄傲，悲伤却倔强。

一场考试，有人笑，便自然会有人哭。但对有些人而言，这场考试，又有别的意义。

江玥的物理考砸了，但她却没时间为成绩头疼，因为，她在看大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李拾

在黑压压的一片名字中，李拾两个字赫然排在第二，仅次于林霖，全级第二。

突然间就有了种既庆幸又可悲的感觉，江钥眼神放光，可嘴边却开始苦涩。

李拾是她的初中同学，长得帅成绩好，是众星捧月的佼佼者，而那时候的江玥，除了成绩以外，都不如他。

在那段青涩时光里，江钥从不敢想自己会与他有什么交集，可偏偏，就有了交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惊醒了失神的人。英语老师抱着一沓答题卡，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进来。

“同学们，这次考试总体来说不太理想，两极分化太严重，基础不够的同学要好好想想办法了啊。”

老师让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了下去，然后展开了试卷，

“好，我们把试卷过一下，A篇阅读，这是篇记叙文，原文原句，答案都在文章里……”

林霖认真地记着知识点，周愿打了一个哈欠，柳晴不住地点头，而江玥，笔下洇出了一大块墨迹。

“李白绣口一吐

就是半个盛唐

杜甫眉头一蹙

又补上半个乱世”

语文课上，老师侃侃而谈。

林霖眸光微闪，江玥鼻尖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