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思将巫辰拽起来,迫她重新坐好,“阿颜,不要啊......你不可以不知道啊......”
寒风骤起时,窗扉忽破,霜华落到身上,昏灯寂寂,反复闪动于不明情绪的眸中,殷思是真的慌了。
“你不喜欢我了吗......”
困意如潮,漫入眼眸,昏昏欲睡时,殷思却在旁边抓着自己不放,问个不停。
“阿颜,你是不是......怕我死?是不是?”,他边说着,滚烫泪滴颗颗分明,落在巫辰衣领上,接触到皮肤时,温度已然散去,炙热不再。
——“嗯。”
“你喜欢和我待在一处,是不是?”
——“嗯。”
“你不讨厌我的,是不是......”
——“嗯。”
“所以,阿颜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巫辰却没有了回应,不再回答。巫辰的认知里,可以肯定回答的事,绝不吝啬回应。
可关于这件事,她确实不知,对人,如何算是喜欢;过于复杂的感情或是他的言外之意,太难懂,她始终想不明白。
相处许久,在巫辰的印象中,殷思总是反反复复提出各种问题,有关喜好亦或是有关看法,去不停确认巫辰的心意。
巫辰微微抬头,目光淡漠,没有丝毫表情,“有那么重要吗。”
殷思却暗自落泪,不放过一刻对视的机会,只盯着巫辰一字一句道,“很重要。”
巫辰不再看他,稍蹙眉后将呼吸调整平缓,强撑精神,“殷思,但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还有许多事,未做成。”
“我......好累,别再逼我去回应,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很烦。”
巫辰说着低头垂眼,再难看清神色,而后抬手将殷思推开,刚好抵在他心口那处伤疤的位置。
巫辰也会抱怨,殷思看似待自己极为真诚,可一旦涉及最关键的疑点,他又很会搪塞。这种巧妙的搪塞,极对巫辰的性子;巫辰从不愿追问,殷思不想说的事,她便也不想听了。
“你可以走了。”
巫辰躺下后,将被子蒙在头上,不再管他。
而后只觉吹窗而来的寒风渐淡,暖意弥散,夜雪不再,安然睡去。
......
虽是无梦,巫辰却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只好于午夜时分强逼着自己清醒过来,起身后借着微烛确认,他不在屋里。
殷思又食言了,今夜未曾陪她。
所以第二日一早,巫辰启门出屋,见殷思裹着三层厚狐裘靠坐于门边时,完全不想搭理言而无信的人。
一连几日,巫辰皆是少有的独自外出,将缙华堂暗卫交接的相关事务办好后,安排景婵去请过几日‘引刺局’的座上宾。于李府庭院偶有遇见初鸣,初鸣只频频问着,“巫大人,这几日我总也找不到公子......您知道公子现在哪儿吗?”
巫辰当然不知,除去每日一早于门口对视的那一眼,便再没见过了。
终于忍无可忍时,巫辰故意将殷思常靠着的那扇门重重踢开,殷思摔在庭院桌边后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巫辰只盯着他反复抿唇,沉默良久后,终是无言。
午间回房时,巫辰发现塌上多了一只裹着红衣的人形布偶,那布偶头上还缠着殷思最常戴的发带,再看布偶面上绣着的表情,极为粗糙,两深色黑点便代替了眉眼,嘴巴弯成微微笑着的弧度。巫辰见它这般笑着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碍眼的东西扔到一边。
......
冬暮中的残阳坠坠而迟,巫辰发呆晃神间行至主堂,正是用膳的时间,却只见李鹜在此处。
“巫姑娘!快来坐!”,李鹜见巫辰头回进了主堂,觉得稀奇又有趣,忙喊她过去。
“巫姑娘,我当你从不与我们一同用膳呢,殷思稍后也会来......”
巫辰听得李鹜提及殷思,起身便要走,却被李鹜拦住,“诶,巫姑娘你别走啊......好不容易来了!我还未好好谢你呢,多谢你与殷思都信我。对了巫姑娘,明日我便不与你们同去了......如今不大方便。”
李鹜说着炉火上正温着的汤羹盛到碗内,递给巫辰,“巫姑娘近几日也没见着殷思吗,听闻他是着了风寒,不愿见人,处处躲着我们呢。”
巫辰接过汤后尝过一口后,发现竟是从前在钦天监时,最喜欢的口味。
李鹜追问着巫辰,“好喝吗?!”
巫辰道:“嗯。”
“巫姑娘果真喜欢,这汤殷思日日都催我叫膳房去做,我们盯着膳房那儿改了多次用料食谱才做出来的......”,李鹜只在一旁带着自豪自顾自说着。
巫辰瞥见门口处来回闪动的身影,未说什么。
......
冬宵寂寂,窗扉处频频响动,巫辰走上前去将窗子从屋内锁住,左侧另一扇窗又开始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窗沿即将被开启时,巫辰看准时机用力将它紧紧扣住,继续上锁。
第三扇、第四扇、第五扇皆是几近开启时被巫辰关上,直至最后一扇窗关闭前被死死抵住,“让我进去。”,殷思于窗外说着,声音低沉,而后掀窗便往屋里闯。
巫辰见他蹙着眉,像是生了气,可眸中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委屈。
巫辰上前正要将殷思身后的窗子关严,可殷思似乎会错了意,竟向旁边稍稍躲开半步,巫辰见状直接把他推到一边,用白眼撇过去。
“阿颜,我......咳咳......”,殷思叫住巫辰,话未说完便俯身连声咳起来,再次抬头时巫辰已闭目休息了。
今夜入梦时,很是安稳,未有噩梦,只是手上轻牵住她的触感,不再温热,有些冰凉。
......
雪落千山时,寂静无声,亭中宴正开。
玉盏置于华台之上,珍馐更添雅趣,凭栏观景或是醉赏楼台,皆是极为应景的。
今日是以颖王承晚今邀请人赏冬日山景为由,将多名朝臣官员召至此处,更像是会见幕僚。
巫辰未再身着深色官服,而是换作鲜妍明丽的装扮,一身绯衣似火,衣袂随风而动,神情却仍是冰冷淡漠,与通身花楼姑娘的着装极其不相符。为行动方便,只得穿成这般混入其中。
巫辰似是毫不在意如此装扮,殷思却于一旁替她别扭起来。
待其余醒淑楼的姑娘入场就位,矜橙侧身为宴席中的殷思斟酒时,殷思稍有皱眉,道:“矜橙,不是交代过,你一人过来就好。”
矜橙道:“回公子,是巫大人那儿传话,要我多带些姑娘来,也好逼真些。”
巫辰听得这话后,只是一声轻笑,殷思抬眼看向巫辰后瞬间读懂,攥起杯盏拍在桌上,瓷杯应声而碎后,殷思指尖冒出血色。
“公子......公子息怒。”,矜橙见状忙跪于一旁。
殷思强忍怒意,“矜橙,你动的什么主意?”
“我......”,矜橙低头言语间正带哭腔。
殷思此时不愿与她再多言,只道:“滚。”
矜橙低着头跑开,面上仍带些委屈。
殷思道:“巫辰,今日有问题,叫人都离开吧。”
巫辰冷笑道,“我看挺有意思的。”
“阿颜......”
“你若怕死,你可以自己走。”,巫辰将他打断后瞥见,承晚今一行人正朝山顶处的念望台走来,忙俯身装作斟酒,跪坐于殷思身边,快速包扎起他才受伤的左手。
殷思回身看向巫辰,“她们都不会武,我们的人若护不住,会没命的。”
巫辰道,“与我有何干系。”
“......”
“哎呀!殷公子,好久不见,不知您还记得在下吗哈哈哈哈......”,都官司王斓见了殷思便开始熟络得套近乎,再定睛一看殷思身边的巫辰,面色稍转成疑惑,“这位不是巫......”
殷思起身,对着王斓身后的承晚今恭敬道,“见过颖王殿下。”,巫辰借机退至席边。
承晚今笑道,“殷公子免礼,今日可真有礼貌。”
王斓爽朗一笑后介绍起今日前来的其余人,“殷公子,这位是少府监副使,冷时杰。这位是顾长史,公子应见过的。”,王斓说着请颖王入座,“颖王殿下请先落座,话说今日您......怎的未带些随从护卫,这荒山......呃......这山顶上未有什么掩体,若是同您前些日子遭了刺......”
承晚今道:“本王的命,哪儿那么值钱,那日不过是受人连累,才险些一同受刺罢了。”
席间几人闻言,面上皆是稍有尴尬。
巫辰只盯着副使冷时杰看,他便是那日醒淑楼上被刺身亡冷时俊的胞弟,此人与冷时俊嚣张粗俗的行径不同,看着是个极为内敛少言的。听得承晚今一言,冷时杰忙慌乱向承晚今解释,又顾及着那日与其兄长有过冲突的殷思,言语间不像是临时与冷时俊撇清关系,更像是他兄弟二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巫辰此前也未找过这冷时杰,听闻是他知晓此事后,硬向承晚今求来了今日的请帖。冷家人倒也奇怪,平日皆是招摇行事,似是作为世家之首,已再容不下旁人。可冷氏家主冷中书令受制于皇后,又欲与殷思暗中做交易谋算计;冷时杰又忙着攀附颖王,冷氏很可能已然朝不保夕。
顾长史宽慰着越说越急的冷时杰,“冷副使,颖王殿下并非是对您有所怀疑或者指摘,今日也是闲来赏景,再多说这些,才会坏了心情的。”
王斓附声道,“是啊冷副使,你看你这才提了新官,你兄长一事也是事出突然,于你或是于冷家无大影响的,冷大公子往日也无官职,就更......”,王斓说到此处觉得稍有不当,立即便停了下来。
“说起冷大公子,这刺杀前几日,我曾与他见过的,应是正理着什么年末朝贡,见他正赏着一物,还很是欣喜的......”,顾长史接下话茬,边回忆边说着,“今日见了殷公子,才又将此事想起,冷大公子所持的那尊白玉观音塑像,竟与殷公子面容稍有相似......”
王斓撇嘴道:“顾长史,你没事儿吧,朝贡品的观音像,要借相貌也是借女子,怎会与殷公子相像?”
承晚今笑道,“顾长史应是看错了,那观音像的面容,怕不是闵国侯吧?”
顾长史道:“是了是了,应是侯爷。殷公子与侯爷姐弟两人相貌稍有相似,我也多年未见过侯爷,许是看岔了......”
“......”
巫辰于席旁细细听着,见几人所谈提及殷思与闵国侯,不自觉得去看他。
正出神时,忽有奇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瞬息之间,那香气猛地浓郁起来,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
.....
....
再睁眼,面前的却又是如鬼魅般的模糊人影,皆是口中喃喃,嘶声不断。
巫辰越是恐惧,眼前的身影越是加速靠近。
手起刃落,血光未现,动作狠绝。
风入窗牖时,吹得眼前烛火摇曳,仍是难以转醒。往昔之事、未解之结皆化作梦中杀人之念,一时之间,梦魇重重。
......
....
..
“巫辰。”
“巫辰......”
极冷的声音,巫辰不懂,他的声音为何听不出暖意了。
骤然苏醒后,宴厅之内惨已然象横生,血溅琼筵,处处可见殷殷落红。
尸骸凌乱,血渍斑驳将玉色石亭染作朱红色。
巫辰呼吸沉重,冷汗密布额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自己竟于这般情景中全然失了神志。
巫辰怕计划出了差错,更怕被梦魇吞噬神志时,杀错了人。
犯错一般将头埋进殷思怀中,手上微微颤抖,而后紧拽向他手臂处,侧目看去时,自己满手鲜血已将他纯白色的衣衫染脏。
殷思轻抚上巫辰耳后的鬓发,“巫辰,不是你杀的,无事的。”
“你醒来就好。”
巫辰恍惚呢喃着,“不是我吗......”
殷思于她耳边轻声说着,“不是你做的,别怕。”
身后的怒声却是如雷贯耳,“不是她杀的吗?”
“不是她杀的,那这些人,怎么死的?”
“巫姑娘,她们为何死于展家毒?你,又为何可使得展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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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