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吗?”
李忱裳钳住孟瑾笙在他肩头胡乱拍打的手,比起刚才的问题,他更想问“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喜欢了。”
其实孟瑾笙在心里从没有质疑过自己对卓景颐的喜欢,不知怎的,说出口的话却这样没底气。
李忱裳捏着她的手,思忖良久,似是在面对一个从未面对的挑战:“孟深深,你现在,把我当作你那米行的哥哥,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在脑子里把我想成他,若你心里觉得欢喜,才是喜欢他。”
李忱裳一副要做什么天大的事的样子,孟瑾笙觉得脑子有点木,没拒绝,也没答应,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李忱裳跪直了身体,两个人的头变得一般高,他往前倾了倾,以最快的速度在温瑾笙的唇上啄了一下。
温瑾笙只感觉到唇上有一瞬间软软热热的触觉,这触觉对她来说也是生平头一遭,太新鲜,以致她的好奇盖过了害羞,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啄过的唇,刚才还有点酥麻,这会儿又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有感觉的反而是对面这个人,李忱裳整张脸红到耳根,努力抑制住向上翻滚的喉结,眼睛灼着光,等着温瑾笙的答案。
“米行哥哥这么对你,你欢喜吗?”
温瑾笙声音糯糯的:“也不是欢喜,也不是......不欢喜......不知道。”
她垂下了头去,少女长到这一日,终于有了心事。
李忱裳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肯罢休,“刚才,我疏忽了,没做对。重新来一次。”
说着,他伸手捧住温瑾笙的后脑,有一点蛮横的将整个身子压下去,温瑾笙往后抻,又被脑后的大手桎梏住,刚准备开口斥责他,就被他覆上来的唇含住了,这一次,不只是一瞬间,他含住了就没放,温瑾笙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唇在他的嘴里。
“唔~”她轻哼了一声,在这方面没有防御经验,被李忱裳灵活的舌启开了贝齿,接着,她的舌头碰到了湿湿滑滑的软物,还没来及意识到是那什么东西,李忱裳就用力深入,温瑾笙顿时脑子一嗡,觉得整间屋子都在旋转,天旋地转,她简直要喘不上气了,李忱裳吻的一发不可收拾,忽然,温瑾笙意识到,她吃到了李忱裳的口水。
恼极了!
她用力推开李忱裳,“啪”地一声。
她给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李忱裳捂着半边脸质问。
这时,海鹰不知有什么急事,刚好冲撞进来。
这趟眉州之行,他可真是长了大见识了。大昭朝的三皇子殿下,官家敕封的瑞王,正跪在这个小娘子身前?
如果刚才那一幕,不是他的幻觉的话,这个小娘子是打了殿下一耳光?
海鹰揉了揉眼睛,想看仔细了,殿下脸上,是不是印着粉色的指痕。
平康六年洛阳漪澜宫:
“你又打我?”诚宗若不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不会又问了一遍。
他李忱裳,昔日是瑞王殿下的时候,就被这个女人打过一耳光,如今已是堂堂一国之君了,竟又被她打了一耳光!
“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登徒子!负心郎!骗子!流氓!”
温瑾笙尽全力骂着,真不敢相信,他是官家!官家是他!
“没想到你是皇帝,怪不得人家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皇帝,才是天下最大的强盗!淫人妻的流氓。”
“够了!”诚宗喝道,“孟深深,你哪来这么多词儿!”
温瑾笙蜷缩在床角,散落的刘海凌乱的盖住了原本就很小的脸,像一只掉了毛的怒不可竭的雀儿。
“朕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人人交口称赞的卓二娘子,温谊恭婉,端静娴淑的卓二娘子,就是八年前眉州烟雨十六楼那只黄毛小骗子。”
李忱裳恨她言而无信,恨她满口谎言,恨她薄情寡义,他扑倒在温瑾笙身上,偏要去吻她的嘴,温瑾笙狠狠踹了他一脚,正正揣在心窝上,趁他吃痛之际,灵巧地抽身翻下榻,他跳下来追她,她便出手袭击他。
李忱裳愕然:“八年不见,会功夫了。”
说着便还手迎击,两个人在内殿打斗了起来。
李忱裳是大昭朝第一位文武全才的帝王,不出十招他便占了上风,很快,就制伏住了她,他反拧着她的胳膊问:“是卓景颐,哦,不,是你那米行的哥哥教你的吗?就教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他不是你们口中的洛阳战神吗?”
温瑾笙原本就满腔恼意,听他对卓景颐出言戏谑,更是怒不可竭,她使尽全力反抗,李忱裳怕把她胳膊拧断了,顺过劲反手一扣,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温瑾笙挣脱不出,便在李忱裳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李忱裳吃痛松开了手,温瑾笙趁机逃到外殿。
李忱裳骂了一句“不讲武德!”,然后追了出来,两个人在外殿又过起招来,打翻了博古架上的座屏、卧松、官窑瓶,一时间叮铃桄榔的,碎了一地。
慧妃闻声跑出来,后头跟着梨儿和梁猷。
“不好!怎么还打起来了。”梁猷哀怨道。
慧妃猜是二嫂惹怒了诚宗,可堂堂天子,总不至于打一个命妇。
“不,我要进去看看,官家他不能对二嫂动手。”
梁猷和梨儿一把没拦住,慧妃已经冲了过去。
殿门被推开,三人看见诚宗和温瑾笙两个正拧着胳膊,纠缠在一团。
慧妃哭着跑上前跪下,嘴里喊着官家开恩。
梁猷和梨儿在后头跟着跪下,粱猷眼睛尖,他第一个看见诚宗脸上有五根指印。
天啊!这卓二娘子她到底是什么人!
粱猷自以为见过了宫里的万千奇闻怪事,也不得不承认,这回他应付不来。一个在官家脸上落下指印的人,没有被官家一声令下,拖出去斩了?官家不喊人来处置,竟亲自撸起袖子跟她对打?
诚宗松开温瑾笙,立即捂着脸,像是怕被眼前三个瞧见。
温瑾笙见主子仆子都进来了,也定在那里,伸手拢了拢凌乱的衣衫。
一时间,两个站着,三个跪着,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份尴尬。
终于,诚宗忍不住了,他“哼!”了一声,冷冷道:“漪澜宫里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违令者死。”
说罢,无情地甩了一下他那皱了吧唧的龙袍,抬脚往殿外走了,梁猷起身,伸手冲着地上跪着的慧妃虚扶了一把,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只“哎呦”了一声,就追上诚宗的尾巴离开了。
那对主仆走后,慧妃抱着温瑾笙哭,梨儿环看满地狼藉,在旁提醒:“娘娘别顾着哭,先看看二娘子可有伤到。”
慧妃听罢,立刻放开了二嫂,上下检查着,除了被弄乱的发髻,褶皱的衣衫,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倒是皆无伤痕。
梨儿也松了一口气:“主子不要哭了,被打的不是二娘。奴婢刚才看见了,官家脸上有五根红红的指痕。”
慧妃顿时跟被雷劈了似的,她方才全程没敢直视诚宗,不敢相信梨儿的话,疑惑地看着温瑾笙。
“婧娴,没事。”温瑾笙冲她摇了摇头。
梨儿扶着两个主子到内殿,慧妃瞟见床上也是一片打斗痕迹,真不敢相信二嫂的那句“没事。”
温瑾笙在妆台前坐下,梨儿给她拆了发髻,重新梳拢。
慧妃靠近床畔,仔细检查了,似乎只是打斗,没有旁的痕迹,这才松了半口气。
另半口气,她还在疑惑,即便诚宗对二嫂用了强,二嫂也是万万不会这样以下犯上的,且不说她的二嫂最善隐忍,就只是为了卓氏一门,只怕真是诚宗要她侍寝,她也会的。
梨儿给温瑾笙梳好了发髻,温瑾笙跟她道了谢,便簇地起身。
“二嫂?”慧妃见她往外走,上前唤住。
“婧娴,二嫂出宫后,他若是为难你,你遣人给二嫂带个话。”
二嫂这就要走了?慧妃越来越觉得怪。
二嫂跟官家打了一架后,如今说到官家,都只称“他”了。
“二嫂,官家若是问起你。。。”
“你就说我死了。”
*
温瑾笙又一次悄悄地在起更后回到卓府,这回不但带着满身的夜露,还带着一颗因尘封的太久已经发霉的心。那心是属于少女的心,与她今时今日这颗冰冷坚硬的不同。
温瑾笙推开慎言堂的窗,窗外的桑树影影绰绰,蒙着一层月辉,忽明忽暗。她抬头的一刹,空中那轮明月竟像长了腿似的往西北角房梁后掖了掖,从她的角度便看不到它了,不过温瑾笙认得,它是八年前,目睹她犯错而不言语的那轮月亮,它也心虚。
原本还担心天子会追究她这个命妇失德,如今这担心是不必了。
可是温瑾笙陷入了更大的愤怒与悲哀。
什么金陵沈易,什么家中田地千亩,金银万贯。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温瑾笙恨沈易,也恨自己。
*
这件事之后,竟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漪澜宫里头并没有带出话来,刚开始,温瑾笙还怕是慧妃不想令她担心,报喜不报忧,可从旁的路径打听,却道自从诚宗帝临幸漪澜宫后,就再也没有宿过别的宫,如今他忙的时候就宿在永和殿,一得闲就宿在漪澜宫,宫里人都道慧妃娘娘这是晚结的果子更甜,不但晋了位份,还独占了圣宠。
温瑾笙听到这些时,不争气的胸口闷痛,不知是痛那个无情的沈易如今已是坐拥东西十二宫的天子,痛他每多一个女人,就又有一个女人要对他感恩戴德,还是痛婧娴那个丫头,到底还是成了天子的女人,大昭皇帝李忱裳的女人,金陵沈易的女人。
一个女人被迫与不爱的男人成了夫妻,温瑾笙也为婧娴痛。
十公主的七岁生日将要到了,诚宗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李逢馨说她什么都不要,就想跟着皇兄、还有那些王兄们,一起去巴林草原秋弥。
诚宗说那地方太粗野不适合女孩子,太后知道了也反对,尤是担心这个娇滴滴的小囡囡到了那种地方水土不服。
可李逢馨不肯罢休,说她想学骑马,也想学涉猎,她想亲手打一只山鸡给母后熬汤,再打一只小鹿儿给皇兄下酒。
这历年的秋弥,都只是诚宗、几个亲王、几个老皇叔,以及旁枝的郡王,还有三品以上府邸中满十六岁的郎君共襄盛举,围场竞技。
今年,为了满足李逢馨一人的小小愿望,诚宗竟下令改了规制。
邀请后宫嫔妃、公主、亲王郡王府上所有开蒙的童眷一同出游,说什么,届时男子围猎,女眷赏秋。
这规制一改,出行的人数就翻了几倍,害得内侍省忙翻了天,内侍省大监宁贵为了这事儿,一连几日崩着神经,胡子都忘了刮。
这日,宁贵私下来请示大常侍梁猷,说这出行名册,其他的好办,按着往年男子的要求对应着来拟就行,可这主子娘娘呢,这两年后宫多了不少贵人常在不说,如今又都知道,官家专宠慧妃娘娘,邀几位主子娘娘伴驾合适?具体邀谁?宁贵说,还得劳烦大常侍跟官家面前讨个示意。
梁猷在某日晚上问了诚宗,说高贵妃不舒服,大皇子殿下暂时转到圣人娘娘宫里去了,圣人娘娘日前叫人来传话,说大皇子是官家的第一个儿子,她要仔细照顾着,秋弥就不去了。
诚宗本也没打算邀请皇后,只交代一句,叫内侍省在给圣人娘娘宫里的用度上尽点心。又说,女人麻烦,后妃就邀请慧妃一个就够了。
梁猷笑着应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
接着,诚宗又特别叮嘱,靖国公府要派人专门去请。粱猷道:“靖国公是一品国公,宁贵不会落下的,奴才回头再叮嘱他一番。”
诚宗又问:“靖国公,今年有十岁了吗?”
梁猷回:“官家好记性,刚满十岁。”
“朕记得他底下还有个妹妹?”
“卓六小娘,与靖国公是一母同胞,也已经九岁了。”
“嗯,都是能跟馨儿玩在一起的孩子,一并邀请。”
“是。”梁猷正要退下,诚宗又补了一句:“靖国公府只来两个孩子怕是不妥。”
梁猷预感到诚宗要说什么,有心劝阻,故意道:“慧妃娘娘是两个孩子的亲姐姐,会照应的。”
诚宗“啧”了他一声,“蠢奴才!慧妃照应他们,谁照应朕?”
“奴才掌嘴。”粱猷躬身,在自己脸上意思着拍了一下,跟挠痒似的。
“你叫人连同那个......那个......”
“卓二娘子。”
粱猷替诚宗说了出来。
“一并邀来,她有诰命在身,符合应邀身份,让来照应他们家那两个小的。”
知道了卓二娘子是谁后,诚宗就不肯再称她卓二娘子,梁猷哪会不知其中心思,他又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心中叹道:就知道前些日子那事儿,还没完呢。
宫里传话的内侍离开了卓府,卓景琛便拉着温瑾笙进了房间。
“二嫂,这是机会。”
温瑾笙知他所指为何,只道:“我。。。尽力吧。”
卓景琛怕她没意识到这个机会多么千载难逢,又道:“二嫂,此事你尽力没有用,要劝婧娴尽力才行啊,她不是专宠已有月余了嚒,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
温瑾笙眼看搪塞不下去了,只好交代:“三郎别怪她,是我还没......”
卓景琛诧异道:“二嫂还没告诉婧娴我们要的东西?”
温瑾笙为难的点点头:“婧娴一向胆小,我怕她办不好。”
卓景琛虽有责怪温瑾笙的意思,但想想,“也好,在宫里头,官家起居颇为繁琐,伺候的人又多,那么些个眼睛盯着,一旦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可这次秋弥却不同,巴林草原上安营扎帐,规矩难免随之从简,到时候婧娴伴驾,定有机会,这次是老天都在帮咱们,内侍省许二嫂跟去照看五郎和六娘,也好从旁帮衬着婧娴那丫头。”
要她跟去,这哪是内侍省的意思,分明是那人还不肯罢休。
见卓景琛为了温卓两家的仇这般操心,温瑾笙心里有些惭愧,暗自告诫,自己也要打起精神来。
“三郎放心,此去秋弥,我定想办法拿......督促婧娴拿到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