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生透可能会瘫着张脸,想着自己被算计了,看谁都不顺眼,再怼一怼宫觞与帝景,但现在他大约是不能那么任性的。
来这里的人是宫觞,好过是别人。对方能掀了这里,就说明外边的事,甚至给玩具泼的脏水,都有可能是对方设计的,既如此,宫觞就不可能不帮玩具——不然早上游行,宫觞根本就不会答应要帮忙,早该在昨晚他们求助时就拒绝。
当然,就算对方并不是站在玩具的立场,而是站在敌对立场和他说笑,生透也绝不会表露出一点先前不稳重的感觉。且不说他先前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就凭华琴的那一番话,就足以让他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了。
先是自傲地私自带着陶玖夜行弄成那副样子,再是早上游行布局能力不足,让生缔间接帮着他收了烂摊子,现在又是进了杨贡送来的阿童的局,与宫觞帮出逃玩具摆脱奴隶身份的局……
进这些局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进局的时候不仅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连扳回一成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这一次不是宫觞,而是别人,他该怎么办?
生缔在昏迷,鸽子不愿意吃圆片帮他,褒秋自顾不暇,还有一批玩具在场会被困着……真到了那个地步,他自己倒不会被怎么样,身边的拍卖玩具得先他一步倒霉。再以后,等他身边的人掉光了,就是他自己倒霉了。
他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但他身边的人凭什么一定被他牵连至此?
现在,是急需一场更大的局来提升势力,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只是,若像宫觞一般成为棋手,那么,先前杀人带来的痛苦,那哀嚎声的折磨,那战争带来的更多人的死亡,都会找上他,永远不放过他。
不得不承认,他还做不到如宫觞一般狠心,更做不到万无一失。
他又有点想生缔了。
如果是生缔,那么其很轻易地就能开导他,不是光靠嘴说而是用行动,去指引他应该如何收拾这场局面。可对方不在,那人在那酒店里甚至都有可能没有醒……
他不能想生缔了。
以后生缔不在的时间还会更多,他得自己想清楚这种事情,依靠生缔来给他慰藉,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生缔是生缔,他是他。生缔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倒也不一定适合他。在他印象里,生缔写下的答案是“救人”是“善良又无奈的战争”。
而他……
他在看清楚夜拉花园的尸骨后,再次迷茫了。他不喜欢战争。常安巷战争所来带的尸骨远比救的人更多。
可是没有战争,会有更多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两个思维相互打架,到底要如何,他已经搞不清楚了。
明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答案,一个让他期盼的可以行动的方向,可现在他却因为要死更多的人,要尽可能利用身边的人事而对此有些犹豫。
真的为了利益去算计人命,那和一开始利用他的褒秋,又有什么区别?
可他到底要怎么做?他也是真的不知道。
生透微微垂眸,暗自叹息,却在下一瞬给了自己一个暂时性的答案。
或许,他现在肯定是没办法找到“正确答案”,但好在,他时间还算够用。一边行动着尽量顾全身边的人,再一边思索探寻,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这件事。
更别提他心里也有了大致的方向——
无论如何,自己想要做到的事,绝不能牺牲别人利用别人来达到这个目的。
至于杀人不杀人,反抗不反抗,战争不战争……这些个苦恼的问题,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吧。等那时候经历得更多了,或许,他也能写下自己的答案了。
他……很想跟着生缔的脚步走,去试一试那战争,只是现在的他,恐怕还不够格……他自红城杀人之后,心里便又膈应了一层,他不确定他能不能以一个坚定的战士心态上战场,去杀更多的人。
也许,他该更直白一些。
他害怕杀人,也害怕战争了。
那是比现阶段让他因实力不足而产生的迷茫,更加恐怖的事。
潜意识,是这么告知他的。
一旦选择,便再无回头路。
“好久不见。”生透先冲宫觞笑,随后又朝帝景道好,“三王子……日安。”
他到底还是不太习惯问好的,乔衮他们把他宠坏了。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习惯。
礼仪是他能够和他们谈论并知晓部分情报的最低门槛。而他为了当下局面,别无选择。
帝景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心一意只在宫觞身上,痴情得让生透微微挑眉。不过,宫觞的反应倒是很大。
“哟,脾气这么好?”宫觞稍稍惊了一下后,瞥了眼生透空无一物的手部,又打量了眼生透的穿着,想着生透可能是把东西藏起来了,打趣生透道,“看你这么淡定,我都要怀疑当初在琼楼和江盈怄气的人是不是你了。”
“现在,你想必也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了吧?不用我一一解释了?”宫觞笑盈盈地环视了圈洞内的玩具,又微微侧身露出外边因收拾局面而忙乱的不行的人群。
那群人有白衣服的医生,亦有黄色衣服的卫队,正在处理这座山上的尸骨并拆除剩余炸药。
宫觞瞟了眼生透,见其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后,摸了摸手上的向日葵戒指,笑着冲生透抱怨道:“外边的事已经被我解决了哦?就连他们的身份问题,我也都办妥了——如今,人人都知道,看似卑微的拍卖玩具,有着一颗仁爱之心,他们为不让多年未解的失踪案就此被淹没,不惜出逃并以性命危险做赌,用无伤大雅的烟花炮竹,就此公布在夜拉花园深处埋藏多年的尸山骨海……”
“揭露案情有功的玩具,就此赦免拍卖奴隶身份以及违背宵禁私放爆竹的罪责,并在此后可于未建立完成的‘玩具基地’,领取一份不错的职位,目前先暂时于琼楼待命并学习技能以备不时之需……”
“哎呀,这一出给我累的,欠了不少人情呢。所以,圣子大人……给点报酬呗?”宫觞调皮地冲生透伸出了手,还嘀咕道,“我也不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听说圣子你最近新得了枚蓝色的戒指,不如……把他送给我呗?”
生透不惊讶宫觞能知道戒指的事,毕竟对方和生缔都跟神了一样,什么都知道。
唯一让他比较在意的是,宫觞究竟为什么要这枚戒指。
先前他失忆苏醒时,宫觞也总是缠着乔衮要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奇怪的是,要的物件中的一件还是沾了机油的帕子。
有解释说要这些东西是为了稳住喜欢乔衮的玩具们,可真的是这样吗?他可没忘记……那块沾了机油的帕子,是他刚醒时,乔衮用来帮他擦手的帕子,亦是乔衮后来最宝贵的帕子。
看宫觞一开始和乔衮互怼的样子,宫觞似乎很不喜欢乔衮,也似不在乎乔衮的那些东西,把它们都送了出去……但,他也算和上批接触过有一阵子了,也见过他们送过来讨好他的礼物,这些礼物要不然是他们自己钻研的小玩意,要不然就是乔衮曾经用过的东西……而在这些属于乔衮的东西里,他唯独没有见过机油手帕。
就算机油手帕脏到不方便送人,也不至于不让宫觞利用吧?
生透打量着宫觞的样貌,对方一身耀眼的蓝紫色外套,仍是那么张扬,亦如他和宫觞初见的样子。
他不相信穿得这么好的宫觞,会无缘无故地留一条没什么价值的手帕——当然可以把帕子丢了,但他不信,那帕子怎么说也是让乔衮真正屈服的战利品,肯定要好好保留一下的。
生透望着宫觞悬空的手,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想收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又朝宫觞身边的帝景看去,只见这位一心一意只有宫觞的三王子,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帝景后知后觉般,有些焦急地搭上了宫觞的手,想把他的手拽回,却拗不过宫觞的心意,只能低声求道:“觞儿……你喜欢蓝色的,我给你买好不好?就不要难为圣子将易奘送给他的戒指交出了,好不好,觞儿……”
宫觞没吭声,略有不快地瞥了一眼帝景,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继续盯着生透,等着生透的回答。
生透佯装掏兜的模样,玩笑道:“以宫觞你我的交情……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完,颇有乐趣地望了眼终于朝他投来阴狠眼神的帝景,第一次感受到了逗弄人的快乐。只是,他也不能让帝景那么下不来台——
那人又不是真的要这戒指。
宫觞不傻,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这位宠他宠上天的三王子下不来台?无非是想试探他还有多少筹码。
“只是宫觞……早上的事,你不仅没有办妥,还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我们先前的约定无非就是那么点东西,想必你也不在乎……”生透从口袋里掏出那碎掉的部分圆片交给了宫觞,轻笑道,“那些东西……怎么比得上这东西有趣呢?”
生缔是实现一期下批的玩具,诞生时间是两年前的三月二十日。就先前生缔对宫觞的态度和宫觞先前“乔欣”的名字——这是他与生缔出逃时亲口叫出的名字,以及褒秋和宫觞的关系,不难看出乔欣是与生缔褒秋同批且玩得要好的玩具。
那时候的生缔还不会拼接,而乔欣必是发生了什么被摧毁不被拼回,生缔又念及旧情动了手脚让乔衮拼回了乔欣,才能让乔欣成为了现在的上批玩具宫觞。
既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宫觞回来,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在一年前的实现二批玩具登场时,生缔就应该动手脚把乔欣借乔衮的手拼回了。
所以,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的话,重新来到世上还没有多久的宫觞并不比他多知道多少。能这么嚣张,不过是有着三王子在身边,再加上宫觞本身小心思就不小,才得以占到部分先机。
“你就拿这个来打发我?”宫觞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手上的碎片,意有所指地撇了眼生透身后藏着的华琴等人,刚想略带不满地丢弃圆片,就瞥见身旁帝景那盯着碎片刹那间白了脸的面容,不得不停住手上的动作。
“……什么意思?”宫觞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碎片,饶有兴致且有些危险地望向帝景,脸上总算没了笑容,“你有事瞒我。”
帝景不答,只是低头,猛低头,身形还有些颤抖,扒拉住宫觞的手臂,害怕宫觞丢下他。
宫觞更生气了,但碍着场上还有人,没太跟帝景计较——当然,这是他认为的给对方留了面子。
在外人的眼里,宫觞是抛下了句“你竟然还敢有事瞒我!”后,怒甩袖子离去的。那帝景都被对方甩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几欲摔倒——还好生透扶住了他。
生透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想碰帝景,是帝景自己没站住朝他那边倒过来的。他总不见得直接闪开让帝景直接摔倒在地更狼狈一些吧?那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了?到时候传出去,帝景绝对没什么问题,毕竟帝景好歹是王后顾夜琅的孩子,可宫觞可就不一样了,宫觞绝对第一个被外界言语骂死。
就因为着生透这一点的好心,帝景没有对他拿出碎片的行为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留给了生透一个通讯号码,接着,头也不回地去追赶宫觞了。
“这么激动?”生透嘀咕了一句。他看了眼手中的名片,塞进了口袋里,再转身把被华琴藏好的呆鸽子拿来,撸了撸呆鸽子的毛。
“我还想着宫觞如果知道圆片的事情就把这个小家伙供出来的。现在看来,倒是用不着了。”生透毫不避讳道。
这鸽子和圆片的关系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说了也没关系——宫觞知道了圆片的信息,怎么着都要好好查上查。
况且,就宫觞当时止不住往他身后看的反应,怕是早知道什么吧?但偏偏就是不知道圆片,再加之帝景当时的态度……其中必定有内情。
昨晚红城飞鸽闹得那么大,红城属于良家,圆片又出自红城,这帝景又偏偏是顾夜琅的孩子……再听说,顾夜琅又偏偏出自良家,是良睿妻子顾鸢的亲妹妹……
只怕他们二人,有的聊了。真想听听他们谈话呀,不过,他可不是想看他们俩的热闹。
生透现在对于这鸟的疑惑还挺多的。第一,为什么鸟要吃圆片,鸟和圆片的关系是什么,能力是什么。第二,目前看来,郑紊让他保护并送走的绝对就是这鸟了,他接下来得怎么做才算把鸟送走。
杀光……这个想都别想,这群鸽子怎么着也是他的恩人,犯不着这么做。想别的办法,又没什么方向……
算了,无论如何,都得先搞清楚这东西的来历,来历搞清楚了,说不定就有送走的方向了。
若是搞不清楚它来历,只怕还不等把它们送走,就又有新的乱子了。
那可是能一定实现心愿的圆片,以及能力暂且不算明晰却也能帮忙的鸽子啊。旁人怎么会不做多想呢?
“这鸽子……天姐姐,你在高楼里,常见这个鸽子吗?”生透蹲下身,将呆鸽子送到精神了许多的陆天面前,询问道,“照宫觞的感觉来看,他或许知道鸟的事,却绝对不知圆片的事情。而那三王子,虽说对圆片有反应,却并没有注意过这只鸽子,对鸽子的态度也不过看了眼就过去了……两人态度差别如此大,它们的联系是什么,这鸽子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其实也不算清楚……只是……”陆天勉强抬起手去摸呆鸽子,见呆鸽子没有躲开后,颇有些惊讶道,“这鸽子,也太乖了。和我先前在窗外见的,还真有些不一样。”
生透有些疑惑,看着陆天那越撸呆鸽子越精神的面容,将呆鸽子完全放在了陆天手上。
呆鸽子换了地方,一时间有些急地去看生透,见生透还在后才稍微安分点,乖乖被陆天撸。
这时,心情总算好些的陆天,才温温柔柔解释道:“高楼外边常有飞鸟……但那些飞鸟我见过,不过是寻常飞鸟而已,并无特别……直到昨天夜里逃出高楼时我才见到了这种特殊的鸽子……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昨天夜里太忙了……而且,这件事我没做成,也就没那么重要……”
“昨晚休息时,有几只鸽子隔着琼楼的窗户玻璃在看我们……我那时觉得奇怪,想着你正为游行之事焦头烂额,而它们的到来或许能帮一帮你,就悄悄开了窗户,想引诱一只进来藏住……可惜那鸽子对普通食物并不感兴趣,甚至我靠得再近一些它们就要飞走……我能试的办法都试了,但就是留不住它们,还把它们吓飞走了……”
“以当时鸽子的态度来看,它们并不那么亲人。但我手上的这只,怎么就……”陆天声音一顿,仔细盯着呆鸽子的眼睛,有些奇怪道,“真是奇了怪了……它这眼睛……虽然红,却又有些粉……照理说,同一个品种的鸟,眼睛都该是一样的颜色吧?怎么这批帮我们的鸽子,每只鸟的眼睛偏偏都不一样呢……而且,我怎么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不等生透继续追问,陆天便扒拉着呆鸽子的羽毛,在呆鸽子的尾羽中找到了一根红毛后,惊奇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熟悉……这不是我昨晚差点逮住的鸽子吗?那群鸽子一个个都精明的狠,见到我动作诡异,都飞跑了,唯独这一只还呆立在窗前,给了我可乘之机……”
“明明昨个夜里还没那么亲人,现在怎么跟转了性子一样……哎……你别动……”
陆天还未说完,那鸽子就有些焦虑地挣扎起来想往生透那边飞,生透见状只能上前接住了呆鸽子,给鸽子做了一通按摩伺候,才终于让鸽子冷静下来。
“生透,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它这么听话的?”陆天有些馋鸽子的手感,想着回去让阿萤也给她一只机械鸟,兴致勃勃地开始询问生透的育鸟心得。
也没做什么。硬要说,也许不过是……
吃了半只和呆鸽子一样的鸟而已。
或许是这样,这呆鸽子才和他相近亲近些?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生透垂眸深思,没敢把这消息告诉陆天,只是长叹了一声感叹着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后,答应回去给陆天写一份育鸟心得。
陆天听后顿时容光焕发,也不要华琴扶着了,拉着生透就想起身往外边走,只是屁股刚离了地面又因虚弱而坐了回去,最后还是华琴一脸无奈地背起了陆天,全了陆天想要立刻回去的心思。
只是,他们没走成,这时一旁偷听了许久的妙菁突然说道:“鸟……你们那么在意这只鸟,那么在意这鸟的过往……我倒是有一段关于鸟的过往,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妙菁定定地看向生透,面带微笑,笃定了生透会想听。事实上她也并没有赌错,生透果然向她投来了目光。
生透按下想要急切离开的陆天,几人又坐回了地上,凑近妙菁,等着她的下文。
妙菁没着急说,而是笑盈盈地冲生透伸出了手,比划了个给钱的手势。
“……等出去后,我会给你们配好通讯器,再给你们划一笔财富作为日常开销。”生透并没拒绝,经过陶玖的事情,他害怕极了联系不到人,“但你们得省着点用……更要在用完前,找到能生存下去的工作。”
“这我当然知道啦!不用圣子大人教的啦!刚刚气呼呼走掉的那位大人不也说了会给我们一份体面工作吗?不用担心啦!”妙菁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拦住她身边一个腼腆的试图阻止她说话的玩具,略带复杂却故作轻松道,“被拍卖的奴隶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闻……”
“当笼子外边开始下雨,当外边的虫鸣消失,当笼内出现奇怪羽毛……就会出现一只小鸟把笼子里的一位奴隶带走……我们这批玩具,一开始并不相信这则传闻,这些传闻都是由精神恍惚的年迈奴隶的嘴里说出来的。大家都说那老头是疯子,就算是真的,也不会选择相信。但是……”
“谁都没有想到,那故事成真了。”妙菁从残破衣兜里掏出一根带血羽毛,羽毛尖尖扫了扫鼻间后,轻打了个喷嚏,被逗笑了般继续道,“一天夜里,下了场大雨,笼外也确实没有了虫鸣……我本以为这不过是巧合,可谁知,笼内死人手中真的出现了一根鸟羽……接着,没过多久,一只鸽子,便出现在了被雷声吓到而睡不着的我面前——”
“那时候我们在哪?西北郊外吧?还没到琼楼地带,也没有小屋子遮雨……反正我们不是人嘛,是玩具,风吹雨打都不怕嘛……这不过是人一厢情愿的理解……记得我提到的那个死人吗?他是玩具,和我一起逃出来的玩具,会给我分食物可怜我的玩具……那么好的一个玩具,却在那夜在冷风冷雨下被冻死了,真是好笑……”
“那玩具和我知根知底,从不对我藏着掖着……他曾拿着他手上的那根鸟羽来兴奋地跟我分享这鸟羽的由来——说有只笨得可以的鸟不小心撞到了关押着我们的笼子,摔晕了,他看鸟可怜,便收留了那鸟一分钟,一分钟后,那鸟便醒了,还向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根尾羽,活脱脱是在报恩。”
“那时他因为激动,咋咋呼呼的,手舞足蹈一点也不像会生病的样子……可他就那么死在了那个风雨中,还带来了另一只鸽子……看到那只鸽子的一瞬间,我就想起了他,心里难过想撸鸽子的毛怀念他,但那鸽子却不像他说的那样呆笨,精明地跳开了。”
“我本以为这是鸟的天性,没有多管它。但它过了一会之后,又跳回来了,小嘴还一啄一啄的在地上写字,给我写了一句‘他救了我的同伴,你想要些什么’。我那时并没当真,只是笑着说‘你把我旁边死了的玩具弄活好不好呀’,也没再多管鸽子,睡觉去了。”
“但第二天早上……他真的活了。”妙菁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很多,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他问我都干了些什么才让他活过来……而我那时还是不信鸽子,只当他是因为太累临时休息又临时醒了而已,就没有告诉他……可我都这么做了,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之后的日子,他和鸽子玩得很好,甚至话都不跟我说一句。直到快要行至帝都,要进行第一次拍卖,他才拉住了我跟我说他有让大家都逃出去的办法,利用那个老旧的传闻——他想引来一大批鸽子,带走所有的奴隶。”
“他成功了。又是一个雨夜,即使那天所有人都认为那会是个晴天,但还是在夜里下起了雨,甚至是雪。雨后,虫鸣静,鸟羽现,愿意出逃的奴隶笼里,死光了奴隶——这笼子里没有我,我并不认为他的计划可行,没有参与进去。至于我为什么那么清楚地知道这事……他们要把我换个笼子关,远远地,不就看到了吗?当时,我并没有往他的计划上去想,只是那群人在处理尸体时,我看到了那群奴隶手上或多或少都捏着一片鸟羽……”
“那时我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带走了愿意走的所有奴隶,以死亡的方式。”妙菁忽然轻笑了一声,对着生透晃了晃手上沾着血的鸟羽,和生透玩起猜一猜游戏来,“圣子大人不如猜一猜我手中的羽毛是怎么来的?”
生透本和华琴陆天以及其他玩具一起听着妙菁带来的信息,这时被点到,犹豫了一会道:“你杀死了……它?”
他本想猜对方是从别人身上拿的羽毛,毕竟拥有羽毛的奴隶都死了,而妙菁没有。但想想妙菁那么古怪的笑容,在加上先前她喊鸽子“背叛者”,想来他们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哇,好聪明哦!”妙菁感叹着,却在下一秒变了音调,玩味着哼哼道,“并不是。我还没有那么残忍好不好?大胆点想嘛……我只不过……弄了点小把戏……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而已。没有别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找到鸟而已——在那之后,只要有玩具报废,他们手中就会出现羽毛……而我思及那鸟的诡异,想看看鸟还有没有别的带走奴隶的方式,便让其他玩具弄伤了我,再在奄奄一息之际,抓住了一只想要把尾羽拔下放在我手心的鸟。”
“你是不知道啊,那鸟吓坏了。”妙菁乐滋滋地挥舞着手脚,来扮演鸟的状态,“它在我手中疯了一样的挣扎,可好玩了——这根鸟羽上的血就是那只鸽子的血,它挣扎得太狠,而我也抓得太狠,它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手上。”
“我发誓我是无心的。”妙菁在众人诡异的视线下,仍然嬉皮笑脸道,“那时候我也快死了嘛,力道难免控制不住……不过这也有意外收获,从那之后出现了好多鸟来笼子面前看我,有些还写字问我要许什么样的愿望。我高兴坏了,想都没想就对他们说‘我们想要活着离开这里’,说完后,我还是很忐忑的,毕竟……我捏死了他们的同伴嘛,虽然说给那只鸟风光下葬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这次愿望也实现了呢。”妙菁面带微笑,眼神却跟死了一样,平淡得又带了丝怨恨,“隔天就有一个玩具突然暴毙,之后更是一天一个……最后,和我一笼的玩具,没有一个活着出了笼子,都死在了里边,手上不仅没有鸟羽,还被啄走了不少零件……负责管理我们的人吓坏了,找了几个普通的玩具商来给我们诊断,但都无功而返。最后,那一笼奴隶,只有我活了下来。他们把我又关到另一个笼里,另一个笼也开始死玩具……这样的事发生了第三遍后,他们终于慌了……”
“他们到达琼楼琅月斋后……把我在的那笼玩具,单独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让我们自生自灭……你也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安分的主,随便用了点手段就出去了……带着我能帮到的玩具一起……”
“其实天姐姐,你也不要太自责于自己的心软带出我们引发了这一系列事情。”妙菁想去触碰陆天的手,却被华琴防备地挡住。
按照妙菁她的话来看,妙菁和玩具呆得太久,玩具绝对活不下去,华琴可不想陆天之后不明不白的死掉,他们已经没了向梓暖了,难道还要在失去一个陆天吗?
想都别想。
妙菁被阻止,也没说什么,只是淡笑着收回了手,平静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不会上拍卖的……所以,你们也没救错人——好啦!我话都说的那么多了……你们……也可以带着那批玩具走了……”
妙菁冷静起身站起,笑着想把那群拍卖玩具推向生透他们,但不用她推,那群玩具就主动离开了妙菁。
谁叫她拥有“诅咒”。
“妙菁……”陆天眉头皱起,一脸的心疼,不希望这一切变成这样,救助般地看向生透,拉住生透的手,祈求道,“生透……可不可以不抛弃妙菁?她……她身上要是真有让玩具莫名其妙死掉的能力,我们早就没了……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但她也是图拉玩具……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别抛下她……好不好?”
生透没有立刻答应陆天,而是选择了沉默。妙菁身上的玩意太奇怪了,琼楼又到处是玩具,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下的决定。
“……妙菁。”但生透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身上的东西……那根羽毛……给我好不好?”
“你是以为这都是羽毛的问题,想帮我受过吗?”妙菁没什么犹豫地把羽毛交给生透,轻松一笑,“没什么用哒!我早就试过了!哪怕我把这羽毛丢掉,它也会在第二天出现在我面前,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别的方法……试过吗?”生透观察着这羽毛,陷入沉思。他还没怎么想通呢,那刚才被放在兜里的鸽子便钻了出来,一脸想要叼走羽毛的样子。
不等妙菁接话,生透心里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看了眼众人,留下了一句等一下后,出了洞口。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只是不见手中的羽毛。
“妙菁,我先在琼楼附近给你定一间房……如果你明天没有见到那根羽毛的话,那就打个电话告诉我……到时候,我过去和你住两天,我也没什么事的话,之后也许就真的没什么事了。”
“生透……”陆天不禁担忧出声。她望着生透,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到时候妙菁真的弄死了生透,那他们怎么办?说不定连兰城也去不了了。
“要不……我和她住吧?”陆天忍不住道,“这样也还方便些?”
华琴先一步拒绝道:“不行。你别忘了你也是图拉玩具,对于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抗性。生透他好歹出自乔衮之手,如果他都抵不过去,何况我们?而且,过去住是没了羽毛之后的事情,明天羽毛出不出现还不一定呢。到时候若羽毛真出现了……妙菁,虽然这话不好听,可我还是要提醒你——”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办事,我知道该怎么办。”妙菁没好气道,先一步走出了洞穴。生透见状,捣鼓了会通讯器,跟上去交代妙菁要去的酒店路线以及通讯事宜,见她都一一记住后,才放她离开。等妙菁走了有一会,生透才陆续带着玩具们下山。
下山路上,生透心里有事,走得比其他玩具快一些。他念着会场玩具的安危与陶玖万巧的行踪,想快点回去找他们免得他们出事,更念着兜里呆鸽子的身份与妙菁身上的怪异,百思不得其解。
“你好像很不开心?”老哥气喘吁吁地跟在生透身后问道。他本和后面慢悠悠的玩具走在一起,但越看生透的背影,越觉得对方似乎并不开心,一个忍不住就上前了。
生透听到声音,微微一愣,回头看身侧流了不少汗的老哥,稍稍放慢了脚步,歉意又责备道:“你也太不顾自己身体了。人类身体那么脆弱,你的腹部又还有伤,何必走这么快来跟上我?明明叫我一声,我就会回头了……”
“这不是没想那么多……”老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好像很难过?在想什么?”
“……想着这边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好帮你弄一弄身体。”生透没怎么想就这么说了。他并不是不相信老哥不愿意说,帮老哥找好医护也确实是他想做的事情。
“啊……”老哥更不好意思了,缓了好久才别扭道,“今夜之后……我怕是不常见你们了吧?你们……还有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
“过不了多久……我要去一趟兰城。”生透斟酌道,“如果老哥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只是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好安排之后的入境事宜……”
老哥在这件事后,绝对不可能在这边混下去了——又是拆炸药,又是知道了宫觞与三王子的信息……若是放任老哥不管,只怕对方卷入了权利场有一天不明不白死了生透都不知道。
“好!”老哥面露喜色,掏出了怀中的证件,有些激动过头地往生透手中塞,边塞边手舞足蹈道,“那个……我……我姓郭……叫东来……到时候要走了,记住告诉我一声……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情况!我很有分寸的!”
郭东来还把通讯器一并给了生透,搞得生透望着自己怀中的大把大把的东西,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生透先仔细看了眼对方的通行证,将上边的信息一一记下后,再存了对方的通讯号码,最后将这些东西都还给了郭东来,还拍了拍郭东来的肩安抚安抚对方的情绪。
已经是中年人的郭东来,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再看着比他年轻了不少的生透,心里顿时有些微妙。未等他说什么,只见原本走在前头的妙菁突然出现在生透面前,满脸是笑的迎了上去。
“去兰城?!我们也要去!好心的圣子大人,带带我们好不好?好不好?”妙菁直接挤开了郭东来,直接抱上了生透的手臂——那抱法,比卜芬芬还要过分不少。
生透刚想诧异询问妙菁怎么又回来了,只听妙菁又嚷嚷道:“哎呀,别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这不是突然才想起来吗?那个东西死玩具死得很有规律,我和谁一天内接触最多就死谁!今天可不就要过去了,你给我蹭蹭呗?”
“还有,好心的圣子大人!求求你了!!只要你带我们那批玩具去,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拜托了!拜托了!!实在不行,我今晚就来上你的——”床。
妙菁跳脱又可怜巴巴地说道着,她还没把“床”这个字说出,便被生透黑着脸用布条绑住了她如八爪鱼一样的手,接着……他本想丢给郭东来,但想起妙菁的话,还是放在了自己身边。
不过只是这样做,生透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边走边好好教育一下妙菁不能随随便便把“上床”说出口,告诉对方这是对喜欢的人才能说出的词,不能这么对他说,还告诉妙菁,如果以后妙菁有了喜欢的人,听到这事会吃醋的。
妙菁本还笑着的脸听到“以后”这两个字后,淡了很多,但还是逞强道:“谁知道呢?哎呀,圣子!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手给我薅一薅,这样你明天死得快一些!”
生透面露无奈,任由着对方摸手,嘴上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等他说出口,便有个熟悉的人呼唤了他的名字。
“透!”
这么叫的,还能有谁,当然是卜大小姐~→v→
哦对了,恭喜下终于拥有姓名的郭东来~(郭东来:不好意思挠头.jpg)虽然他大概要很后面才能拥有剧情了→v→
最近因为出事,四天有三天都在火车高铁的士上度过,如果没准时更新,就代表我的人生又出意外了
不过都是小问题,周更快乐,感谢收藏的宝宝~
小剧场:毫无分寸感的某人。
妙菁(咂舌,被生透嫌弃后,更加做作了):哎呦~人家这样子,还不是为了衬你,死鬼——嘶!干嘛打我!(怒瞪来者,看到是卜芬芬,瘪嘴委屈)芬芬小姐,不这样子,人生哪来的欢乐嘛……我已经很体面了,原谅我嘛原谅我嘛~(抱住芬芬撒娇)就别罚我加练礼仪了好不好?求你了~
江盈(嫌弃):总觉得有些人前期似乎也是一点分寸也没有呢。
生透(躺枪疑惑,嬉皮笑脸):?怎么,江盈大人皮又痒了?(恶趣味笑,故作深沉)啊,我也确实好久没近身肉搏过了——诶,江盈,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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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