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火归一 第5章 低头向暗壁

第二日清早，维持了近百载的生物钟准时将玉门的宗师从睡梦中唤醒，他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就自内心升起一阵绝望。臂弯里是肌肤的触感，细腻，温热，连带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柔软的胸脯都让重岳觉得胸口发烫。

被褥遮挡他更多的视线，上面绣着的花纹也让他的记忆重回于脑海，说是酒精造成的意外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好像他仍是玉门城里光风霁月又正气凛然的武学宗师。但重岳很清楚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在一众友人和城中百姓的注视下饮尽的交杯酒，还是他牵着弟子的手将她带回房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历历分明。所以他也记得，叶问心给他塞了解酒药，却骗他说是催情剂。

见他起了反应，已经成为妻子的女人跨坐在他身上，手指轻轻点着鼓起的地方，问他：师父，你就这么着急吗。

这话听得让重岳想要逃跑。

于是他哑着嗓音对弟子说，起来吧，问心，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师徒之间该做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轻笑，告诉他刚才吃的仅仅只是她从太医署里取的提神醒脑糖，只是在解酒上也挺有效果，至于那什么方面的药——

“我骗你的。”

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让对方双眼闪闪发亮，室内的灯光被长久地调节成温暖的浅黄色，已经解下所有首饰的长发披散，恢复成他最熟悉的模样。像是这种程度的禁锢当然没有办法阻拦习武多年的宗师，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地与仍倚靠在怀里的弟子拉开距离，也许是觉得对方不会再更进一步，就任凭她动作。

这一次她直接坐上双腿之间的鼓起，状似无意地磨蹭，让原本打算平息**的重岳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他觉察到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和即将到来的失态，并生出一种令他不那么愿意去面对的预感。

比人先放弃抵抗的是尾巴。叶问心不止一次说过，她觉得师父的尾巴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比本人要好懂得多。譬如现在，长长的龙尾缠上腰腹，使这对师徒与夫妻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

之后的事情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如果说得太明白，恐怕老朋友就会带着在司岁台任职的独子踹开房门。重岳再度阖眼，将脸埋到怀中人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对方仍在熟睡，枕着他的手臂，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平缓的呼吸稳下他的心跳，也使他下定决心让温暖的躯体离开怀抱。目光避开女人身上的痕迹，替她掖好被褥，玉门的宗师赤着身走过镜前，从其中倒映的影像中看见被抓出一道道痕迹的脊背。

换上练功服，来到院中那棵老树下完成例行的晨功，重岳阖着眼，听见老树枝头生长的叶片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响动。还剑入鞘的仇白待师父收势，问他，师姐是否也要用早饭。

从姜齐一路来此处寻仇的年轻女子还不习惯称他们的大师姐为“师娘”，即便这位师姐的武功绝对称不上精妙。

“问心还在歇息，不用留她的饭了，到时候我单独替她做一份。”

一旁的菲林录武官张了张口，被仇白用力拽了一下衣角，最终没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们的师父。

宗师如今的这些弟子也并非一开始就懂庖厨。得益于一本放在厨房里的菜谱，他们从站在锅灶边手忙脚乱变成游刃有余，并且在一两次切身体会过宗师的厨艺之后明白素未谋面的大师姐为什么要留一本家常菜谱在厨房。也不是说重岳的厨艺烂得惊为天人，他只是和军中士卒同吃大锅饭太久，仅学了一手“只要能吃饱，其余不重要”的厨艺。

简而言之，大锅乱炖。

偏偏他也炖不出军中炊事员那种微妙的口味，于是不少人在尝过一两次后就明白，即便是宗师这样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人依旧有致命的弱点。叶问心当年差点被师父带去军营吃大锅饭，她本人对此没什么意见，口腹之欲也并不强烈，只要味道尚可的菜品都能下口。但军中士卒告诉重岳，说宗师，大锅饭我们战友吃吃倒也无所谓，从军的没人计较这些，但孩子和我们不一样。

“还是女孩，再怎么说也该□□细点的家常菜吧？”于是宗师就被以左宣辽为首的玉门守军赶回家，去给他年幼的徒弟做饭。

他不擅长庖厨，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拥有这一权柄的是他的幺弟。但友人们才不管这些，只是假装没听见，一遍又一遍地说你多练练肯定能提升的。

事情的结果就是尚且年幼的叶问心非常给面子地吃完了据说是她师父第一次正经下厨的产物，当天下午就跑去平崇侯府，找熟识的厨子要来一份家常菜谱研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能对一盆过于咸的炖菜夸得天花乱坠，她以为这只是南北之间的口味差异，谁知某一天女侠悄悄告诉她：你师父经手的饭菜一直都很咸。

后来执掌家中厨房的人变成了叶问心，宗师在最初试图挽回一些作为师父的责任，却在尝过弟子的厨艺之后干脆地把各种炊具交给对方，又百般辗转联系上幺弟，从他那里要来更多简单好吃又容易上手的家常菜谱。宗师在厨房里仅能够给徒弟打打下手，譬如把食材清洗切块之类的杂活，有不少人见此直呼大材小用，他和叶问心倒是没什么感觉。

从踩着板凳炒菜到娴熟地颠锅，她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没被召入京城，也许会在玉门城内开一家饭馆。不过现在思考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她前往百灶之前留下的菜谱最终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暗示之后的师弟师妹们指望宗师厨艺精进还不如自己动手。

录武官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仇白觉得，如果只是煮个汤熬个粥，应该不会有问题。实在不行的话……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是不能替师父去小吃摊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