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来自姓氏的诅咒。”
“没错,把姓名写在脸上是想引起注意,像幼稚园小朋友挂着名牌等待父母来认领,不过,只有冒充别家小孩的才会这么做吧,真叫人怀疑。”
“是不是自家的,还是要家长亲自来看看才知道啊。”
“就是这样。”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滑开的拇指竖起,为千石飞梅和他的同频能力感到欣慰。
千石飞梅颔首细品摩卡,从容动作表示这种程度小意思。
暖流顺食道滑下,思路也如液体趋向重力一般有序起来。挂着木村名牌大摇大摆地进入高专,等待高层的哪位跳脚说这不是木村家的人,那么,这位“聪明”的高层想必就是真正的家主。
要是家主沉得住气,任由冒牌货继续招摇撞骗,这对幕后黑手来说就是消耗战,为了保证计划的效率性,选中挂名牌的小朋友也要有标准,至少真实身份能成为推手,让家主一方不得不动作才行。
所以现在基本确认,那位自称木村大辅的男人是个臂展平行的稻草人,一手指向欲要行动的简易领域家主,另一手指向控制高层的幕后黑手,以他为突破口顺势而为,两方都可以被他们揪出来,如晒咸鱼般将其曝尸荒野。
但在这方不见草木的荒野里,稻草人过于突兀,像是故意引他们的思维在此落脚。
如果这条路是直线,一端找到家主后随便找个理由杀死,复仇也好篡位也罢,总不可能是叙旧,幕后黑手现身会被他们抓到;另一端则是幕后黑手的藏身点暴露,这样更危险,谁会一心寻死把矛头对准自己?
……还真有一个。
目前为止,他们所认知到的不死术式有两种,一种是天元的“吃人”术式,另一种则是千年诅咒师的“换脑”术式,也是千石飞梅暗自较劲却始终不得见其面目的对象。
挑一副躯体“换脑”可以活下去,所以现有身份死亡也没关系。
对方精打细算,连他们的思维落脚都预谋好了,选的躯体必然对他来说有意义吧。
那这份意义是……
落脚的乌鸦偏头,目光顺着稻草人空洞的视线看去。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噗嗤一笑,夹着纸巾递给千石飞梅,“干嘛突然歪头,是节日限定吗?”
“老师还是不了解我,也是,毕竟很忙呢。”
不出所料奶油粘在嘴角,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千石坦然地接过纸巾擦拭。
“这不是带你们出来补过圣诞节了嘛,我可是难得把工作推到最后,要好好珍惜我哦。”
五条悟噎住,蓝眸透过墨镜看向海胆头少年,狐疑道:“小惠,你这什么表情?”
伏黑惠的嘴角僵硬,被提醒后压下眼眸,端起黑咖啡应付:“没。”
“是也想要我的照顾吗,抱歉哦,我对男人的需求没有兴趣。”
咖啡喷出,“才不是!超恶心。”
“好伤心~”
伏黑惠擦拭桌面,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在家老实地待着才对。耳边放着《Mistletoe》,轻快音乐渲染每个人的笑脸,座无虚席的餐厅里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衬着他们三人有些奇怪。窗外张灯结彩,点缀黑夜,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一盏灯。
“没什么事的话……”
“不知道麋鹿车会不会突然转个弯,给错过圣诞节的年轻人一个小惊喜呢?”
五条悟舀了勺草莓巴斯克,歪头说着。千石轻笑,身旁的伏黑惠吐槽:“哄小孩才会这么说吧。”
“如果是只能用读书排遣黑夜,并对此感到理所应当的年轻人,可以当做小孩一样哄哦。”
“我不需要,别总觉得别人应该怎么做。”
“是吗……”五条悟抬手叫来服务员,“那么,谁还想要一份巴斯克?飞梅,换成葡萄的怎么样?”
“可以哦。”
两人含笑的目光落在伏黑惠身上,五条悟龇着白牙,“小惠先把面前的吃完再说吧,不要浪费。”
伏黑惠沉默,吃这种超重甜口的奶酪制品需要黑咖啡压下去,看着杯中所剩不多的冷饮,他认命般叹口气,再点了一杯。
“你们两个很莫名其妙啊。”
莫名其妙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对话,他都已经识趣的要离开,又莫名其妙的把他留下来。
音乐切换,千石飞梅将沉底的巧克力酱充分搅合,她的头发已经长至齐肩,路过商业圈时心血来潮买了个绿色发圈,低绑上和节日气氛相得益彰,来路被五条悟调侃是圣诞节限定。
围巾被叠放至一旁,她颔首,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一个人会很冷,电费这么贵,不如多蹭蹭咖啡厅的暖气。”
“......这里也不便宜啊。”
“有老师在不用担心。”五条悟摆手。
“你还不是我的老师。”
“这不是早晚的事嘛。话说回来,明年只有你和另外的一个新生,教师的目光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落在你身上,走神超容易被发现的,想必毕业了连老师有几个毛孔都不清楚吧。”
“我知道这个干什么!”伏黑惠腹诽。
千石飞梅指着五条黑不透光的墨镜,笑道:“是五条老师的经验之谈?不过墨镜完全是作弊了吧。”
“才不是,是太帅了容易被盯着看啦。顺带一提,没数清我的毛孔是因为我压根没有哦。”
“我不记得反转术式有修复毛孔的功能啊。”
“是天生丽质啦。”
“过了三十岁就不行了吧。”
五条悟的表情从容,音调却降了几分:“你果然喜欢年轻的吗?”
服务员敛息,上甜品的动作缓慢无比,余光在三位之间来回扫射,她就知道这桌客人有点故事!
“麻烦换首歌,我有纯音乐恐惧症。”千石飞梅的下巴未动,黑白分明的眼珠上扬,瞳孔倒映着服务员。
“好,好的。”
“这么拙劣的理由,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吧。”
五条悟未动新上的葡萄巴斯克,欲要翘着二郎腿,苦于桌下空间不够,换成背靠皮椅,懒散地支着胳膊,纯黑的墨镜印着千石飞梅,鞋尖轻触她的短靴。
千石轻松翘着腿,靴子上的两颗小毛球晃动,她叉起饱满的绿葡萄,囫囵塞进嘴里,“这么明显,还不是有人没有看出来。”
“原来如此,确实同龄人之间才有话题,还能一起搞恶作剧对吧。仗着年轻,又有同伙在身边,于是就肆无忌惮,一拍头脑就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五条悟的薄唇开合,没有一点情绪夹杂,“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
千石飞梅抢先说出,笑意不达眼底。
“看来我还能勉强融入你们年轻人的圈子嘛。”
桌上沉默,伏黑惠垂眸饮入黑咖啡,回家的念头再次燃起,在台灯下看书比现在莫名其妙的硝烟味氛围来的自在。
室内音乐突然更换,简单的英文歌响起,他心中默默跟唱两句:“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津美纪说,向着南十字星许愿会成真,那夜露水重,他俩还傻气地抬头数着星星的名字,哪能看见南半球才会出现的南十字星......
唱完这首再走吧。
“......you were all yellow.”
五条悟从嗓子里发出长叹,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孩子的不满,又像是妥协,打断了伏黑惠的思绪,“小惠也是这样想的吧,和津美纪分配家务活,你们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男女搭配是普遍性,没有这样那样的意思。”
“没,”伏黑惠想津美纪做饭只会做她喜欢的口味,严格来说自己有点小小意见,他放下杯子,不自觉放柔语气,“还是有一些的。”
“开什么玩笑,你们是姐弟诶!”五条悟坐直了身体。
“不是亲姐弟啊。”伏黑惠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又没说是那样的意思!”
“那还能是怎样?”
“是你想怎样吧!”
“我嘛,只是想知道年轻人的想法啊。”
五条悟弓着背,却面对千石飞梅说。
千石正自顾自吃甜品,听此手一抖,葡萄啪嗒掉了回去。耳边摩擦声响起,伏黑惠穿好衣服站起身,“麻烦让让。”
“诶?去哪,还没吃完呢。”
“我要回家。”
连忙让开位置,她继续劝着:“很冷诶。”
五条悟慢悠悠地挑起一勺巴斯克,“没关系的,他正在气头上,冷不着。”
伏黑惠的背一僵,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有必要吗?”千石飞梅无奈道。
“是很难沟通啊。”五条悟耸肩。
窗外的街景热闹,伏黑惠的身影很快被人流覆盖。路过的情侣无一不洋溢幸福的笑容,丝毫不受冷空气困扰。
甜品送入嘴里,味道却不同刚才,耳边音乐已达尾声,千石偏头,对上墨镜下的眼睛,“有时候,沟通是需要勇气的。”
喜欢满嘴跑火车的她,对于爱的表达却始终那么怯懦。
“这有什么,不是动动嘴就能说出来了嘛。”
五条悟支着头,用勺子将甜品搅得稀碎。
“老师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正如计划的成功,就是你和夏油君的不可言说才能做到。如果你当时说‘想活着吗我有办法’或者夏油君说‘其实不想死’,事情不必发展至此。”
“我有在尊重杰的选择......他当时说,‘这个世界难以让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虽然没有考虑过有我这个挚友在身边,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是很想让我动手的吧。”
难以发自内心的笑,这种感觉,和那时的血色晚霞一致吗。
“这算是老师的优点还是缺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绝对是优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石飞梅挂起温情的笑,暖灯在她眼里亮晶晶的,“宇宙亘古不变,五条悟只做五条悟会做的事,始终如一。”
斗转星移,山高水长,任何挥洒热泪的不甘都会被滚滚尘世磨灭,空留一阵冷风,有人管这个叫命运。
如果他不是五条悟,会痛斥挚友自甘堕落的傻气,拼命唤醒他生的**,拉着他逃离这个冰冷的咒术世界,顺便揍所谓的命运一拳。
但是,神子的理性和宇宙平行,像一条走向时间尽头的弦,伴随风暴和觊觎,巍然不动,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她对时间概念一阵晃神。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太帅了容易被盯着看吧。”
“还真没有毛孔。”
“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都会覆水难收吧。”
“你不也是让狗卷和熊猫立马赶去保护乙骨,有想过会覆水难收吗?”
“没,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也是啊。”
说出“我也是”其实需要勇气,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赌局。简单的词语承载着生命的重量,百鬼夜行后,千石飞梅才懂狗卷棘的“言出法随”是一种诅咒。
不同于五条悟的绝对自信,她对不能失败的赌局留了一条后路,即夏油杰当场死亡,织梦术式随着死亡自动解除。
千石飞梅想过,如果一切都脱离了计划,她也能在家入硝子疑惑的目光里吐吐舌,然后说这是意外,至于五条悟那边,本来就是让夏油杰产生“我绝对会死”的想法的不知情关键人,后续不告诉他所有计划就好了。
届时她会用造化弄人来评判这场闹剧。
苍天于她有惠,所有动向如千石所想,这场赌局的赢家是她。
不过,这样是否在玩弄生命呢?
格子衫男人的话浮上心头。
她垂眸,习惯性安慰自己:事情已经发生,而且正在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等尘埃落定再慢慢忏悔。
考量到此,千石飞梅重投目光在盗尸案上,用黑田守一代替夏油杰,本意是让家入硝子秘密解剖研究,力求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顺便隐瞒咒术界夏油杰未死真相。
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引来千年狐狸出洞,现在看来,拥有夏油杰的术式就是这位老狐狸的目的,至于用来干什么,把思绪放更远一点,远到十一年前那场失败的星浆体护送事件,差不多就有些头绪了。
为什么夏油杰会选择他所厌恶的盘星教......
千石飞梅压低了声音:“老师,我有一个秘密要说给你听。”
五条悟配合地前屈身体,表情严肃,肯定道:“说吧,我一定会保守好的。”
“不用保守,你帮忙问问夏油君,他是不是和谁有过束缚......贡献遗体的束缚。”
......
“想象力丰富也是年轻人可爱的地方,有时候我都自诩不如呢。”
五条悟摊手,支着木椅一条腿晃动,总在即将摔倒时找到平衡。夏油杰起身收拾碗筷,垂下的头发遮盖一半神情,他轻声回道:“有哦。”
“......和谁?”晃动木椅的声音停止。
“前教主,不过已经死了。”
夏油杰的话如哑炮,虽然如此,总比没有线索好。
“杰,我们出去说吧。”
夏油杰一愣,笑道:“怕寂寞吗,你自己去。”
“不知道你已经牺牲到这个地步了啊,以身殉道的戏码,超俗套诶。”
“被人海战术牵制过两回的家伙就不要这样说,明知是陷阱,但也没办法,因为......”
“绝对不是什么意义之谈,”五条悟打断,“是那些蠢蛋们只能想出这种办法。”
看见夏油杰露出核善的笑,五条悟摆摆手:“当然了,如果是我也只能做这种打算,这是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杰,对于你来说,能让你笑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水龙头不间断地滴出水珠,完全扭开后,流出的水柱柔软清澈,却刺骨无比。夏油杰默默清洗餐具,无声思索。
摆放好餐具,细心地将水龙头关到最初的角度,水珠一点点滴下,他擦擦手坐在五条悟对面,看向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偶尔飞过山雀。他收回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尾音上扬,带有自嘲和无奈的意味。
五条悟翘着腿,长指点点桌面,略带强势道:“OK,那就交给我吧,杰,你先好好休息,之后就要和他们算账。”
“高专的最强教师也要叛逃了吗,为了我牺牲到这个地步?”夏油揶揄道。
“不,早该这样了。”
“悟,听好,你的教书育人的策略是......”夏油杰哽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是有意义的,学生们都很强,团结慈爱,正是一个咒术师该有的样子。”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效果吗,悟,如果能让你满足,那就是正论。”
夏油杰找到缠绕他许多年的线头,轻轻扯动,一切答案奔涌而来。
许多事迹簇成一起,才是人的一生,活下去的目的不过是想在墓碑上多刻些成就,昔日辉煌化成一抔土也值得,被后人记住的名字,不过是为他们创造了价值。
五条悟教育的新星会让咒术界褪去不少血色,以后的咒术师们提起他,就知道他不是因为最强才是五条悟,而是因为是五条悟才是最强。
所以教育这条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杰,你知道薨星宫的血迹还没有被洗去吗。”
夏油杰睁开了眼睛。
五条悟语气平稳,盯着对面人继续说:“改革路上免不了血腥,我也不想让年轻人们沾染污秽,所以终有一天会由我动手。我有预感,这天马上就要来临。”
“我们与天元的开战,现在包括一个妖怪诅咒师,已经是箭在弦上,在把未来交给年轻人之前,先让这场战争落幕吧。”
“做咒术师的哪个不沾染血液,悟,别太溺爱了。”
“论点站偏了,杰,咒灵血液和烂橘子血液虽然都如下水道,区别在能不能洗掉。杀死同类,难免会有心理压力。”
五条悟拉长语气,笑道:“你怕了?”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夏油杰的气息惹得刘海轻晃,“死过一次后才变得尊重生命。”
忽然想起那年五条悟满身血液的时候,身上的伤疤如此可怖,他低声道:“抱歉,悟,现在才懂你的感受。”
“想起反转术式运转方法再说吧。”
“想不起来,我是被催眠才发动的术式。”
“那就是需要多睡觉喽?”说到此,五条悟打了个哈欠,长手长脚尽情地舒展开,不小心踢了夏油杰一脚,大咧咧道:“不过先把床让给我。”
“两小时后叫我,虽然说会自己醒来,真受不了。”
目送五条悟掀开碎花门帘进入房间,夏油杰低头,手指再次抚上自己的骨灰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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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星星为你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