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秘密房间,环境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张会议圆桌上的灯光。
圆桌围坐三人,如果将他们之间划线相连,刚好是一个等腰三角形,一男一女以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马首是瞻。
“项链吊坠表面确实有你做的标记。”
洛雅君坐姿端正,侧过脸对左边环臂抱胸的付锐说。
“而且,从莫亭雪哪里还得到一个消息。”她脸回正,神情恭敬地对年轻男子报告:“洛樵有专门为她升级监狱系统。您请看数据。”
他们中间投射出一块虚拟屏。
屏幕上显示整个C区的3D结构蓝图,随着洛雅君手指的触点,蓝图2D化,分成无数个方格子——这些是关押犯人的牢房——其中部分格子显示黄色。
“黄色代表最近升级。”洛雅君向年轻男子解释。
黄光反射到年轻男子俊秀的窄脸上,他托着腮,乌黑水润的眼珠静谧不动。
“你是说,她就在这些黄色区域的一间。”男子说。
“是的,殿下。”
“付老大,你那边怎么样?”年轻男子目光对向右边座位上的付锐。
“您叫我付锐就行。”
见年轻男子微笑,付锐垂眸盯着圆桌某点,说:“此人非常谨慎,丝毫没有暴露出自己就是安宁儿本人。不过,这段时间,我能感觉到对方对付芮的事会不自觉上心,多问。”
“很好,只要我们多透露一些,她必定会帮我们开路。”年轻男子笑容扩大。
“您是指,让她帮我们确定房间?”
“没错,她是位修女,向犯人布施时可以自由出入监狱。这是老统帅制定的法令,莫亭雪绝不会明着阻拦。”年轻男子解释。
“付锐,这件事麻烦你再使使力推一把。”
付锐沉眉点头。
“暗河处理的如何?”年轻男子问他。
“按照计划顺利引流,到时找到人后,再用它为暗河定位。”他拿出一管大拇指长的椭圆玻璃放在桌面上,玻璃管中心悬浮一粒金属珠子。
年轻男子勾唇,眼神流露赏识:“让我们打她个措手不及。”
墙壁挂着一个复古时钟,时针指着数字4,分钟贴近数字6,秒针划过数字12。
嗒!
寂静的房间响起分针跳动的声音。
书桌前的安宁儿合上《无主之神》,她转头侧视时钟。
下午四点半。
差不多该来了,她心想。
人离开书桌,走出修习室。沿着走廊,直走向教堂正厅。
快要进门时,迎面碰到亚瑟老神父。
“琪雅,有一位信徒在告解室等你。”
她心里了然,对老神父微笑点头后进门。
为保证私密性,告解室在右边一个较为隐蔽的内角处。
移开插销,她进入鸟笼般的告解室,坐在内置木板凳上。
告解室一分为二中间做隔断,细密的厚铁网让他们只能听到声音,而不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一坐下,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沉默,一直持续到半小时后。
她不奇怪,表现得很有耐心。
他们二人经过多次的交流,她知道坐她对面的男人是个不爱说废话的,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谈话中,他总是要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他的内心仿若藏着某种黑色巨痛。
“我们找到了。”男人闷出一句话。
她没有很快回应,只是平静地凝视铁网,好像在凝视着后面男人的脸。
“可是我们却无法具体位置。我能力有限,只知道她在C区某部分可疑的牢房。”
“据我所知,C区是女子监狱。她本来是女性,相比之A区,一位女孩待那里会更方便些。”她说。
另一边,男人迟迟没说话。
她问:“您是否一定要接她回来到身边?”
对面传来拳头砸碰木板的声音,她嗅到男人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悲痛。
“回来,必须回来。我不能让她继续在那个女人手里受折磨!”男人咬牙切齿。
她全身上下的神经此刻揪向男人说的那个女人。她很想问,那个女人是谁,对付芮做了什么?!
“您是在C区是有仇家吗?”语气镇定。
“那个女人一向与我不对付,这是我刚入监狱惹下的祸端。没想到十来年后会报应在我女儿身上。”
“那您的女儿现在如何?”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一股浓重的压抑透过铁网细孔飘来。
“她,很不好。我的暗线告诉我,前几天,她被施加监狱酷刑,到现在都没醒来。琪雅修女,我该怎么办!”
她的意识不知觉恍惚,清晰入耳的手掰木头声时远时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声慢气说:“或许,我可以帮您。”
“你?你怎么帮我?这里是监狱,可不是市场,每道关卡都很严。”
男人一开始很惊喜,后来想到自己的处境,情绪又向下低落。
“琪雅修女,谢谢你。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对面响起起身的动静。
“我确实可以帮您,只要您将那些可疑区域告诉我。”
男人迟疑:“你为什么要帮我,毕竟我可是一个重刑犯。”
她对厚重的铁网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
“我是被您的父爱所感动。还有,按照帝国律法,监狱管理人员是不能对犯人动用私刑。必须上诉得到司法机关一层层审批后才能判罚。”
男人忽然发出一声哼笑:“琪雅修女,你还是太年轻了。天高皇帝远,这里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就是犯人们的上帝。”
说完,告解室小门嘎吱打开。
“我确实可以帮您。启教神职人员布施是可以自由出入监狱,这是现任统帅公开允许的。”
光线从门开的空隙投射进来,照出男人一道阴影。
“真的?”男人不可置信,希望之火燃起。
“是的。”
“好,等我下次再来给你。”
男人钻出去,小门合上,室内再次恢复阴暗。
寂静的窄小空间里,安宁儿沉默着盯着某片暗色虚无,手指习惯性地摸上手腕上的金属手链。
链条因长时间摩挲,已经失色,机车形状的迷你吊牌上刻着模糊的名字。
每当新的一批犯人送入丙火监狱,教堂便会派出一名启教人员去布施教化。
以往是老修女阿丘嬷嬷,现在是她。
铁门灰墙的走廊上,她头盖面纱遮挡面容,身前身后各站着两名狱兵。
来到一处牢房铁门前,领路队的狱兵先是隔着栏杆训斥犯人老老实实,然后打开牢门。
她跟着狱兵进去,自我介绍一番后,捧着《无主之神》照本宣科。
原本她只要站在牢门外诵读就行,但是这不利于她更好地观察牢房内部的环境与犯人。
除了找人定位,她此次远行真正的目的是救人出狱。
她必须好好踩点,规划出多种逃跑路线,还有应急方案。
一连六天,她按照男人给的蓝图,已排除大部分可疑牢房,现在还剩下最后三间。
为避免他人看出她行为太具目的性,她将所有分配有新犯人的牢房进出个遍。
不止如此,暗地里蛊惑天真信徒帮她注意其他牢房有没有付芮的痕迹,若有消息就来教堂。
这段日子,她几乎没有睡个正常觉。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教堂后一处居住处亮着灯火。
安宁儿拧着一对眉,眼下放着一张蓝图,旁边是一本标注路线的手稿。
今天又没找到,男人会不会给的是假的?有没有可能男人是在撒谎?
不会,他给的蓝图应该不会是假的。
她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跟男人的第一次见面。
她能跟男人相识完全是无意的,一开始她只当对方是一个绝望到来教堂寻求无主之神救助的迷途羔羊。
可当听到男人透露自己是付芮的父亲时,她内心很是震惊。
付芮的父亲明明病死了呀,还是她跟歌伊德神父帮忙筹款举办丧葬。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动声色安抚男人情绪,挖掘男人的故事,在他离开后收集人体组织,甚至还让老神父帮忙收集。一次次的鉴定报告,坚定地告知她对方就是付芮的生父。
不仅如此,在后来的谈话跟调查中,她得知男人曾经是顶尖赏金猎人,入狱前积累不少人脉和财富。也因此入狱后能让管理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拉帮结派,组建自己的势力。
只要他不公开反抗管理者,他便能安稳威风地在监狱里过完刑期。
然而,他亲大哥突然的离世,还有追踪而来的仇家,让他的女儿陷入危险的处境。他无法出狱保护,但是在监狱里除三大管理者,无人敢得罪他。
他用尽心思将女儿接入监狱,可还没父女相认,竟让监狱里另一个强大到他都不能明面对抗的仇人截胡。
那个仇人便是副监狱长莫亭雪。原本他们不该如此分外眼红,但是他跟监狱长朗文利益捆绑属于一队。
朗文跟莫亭雪属于世代政敌,更有好事人说他们追随的主不同。
她望着蓝图出神,这所监狱竟是如此的复杂。
C309
“……这几天修女布施教化,马上就轮到我们这里了。听说那个修女很漂亮!”
自那萝卜回来后,她的耳朵里声音就没有消停过。
“还有哦……”那萝卜神秘兮兮,极为八卦的模样贴在她耳旁:“监狱长和我们副监狱长因这事吵到差点动手。”
付芮侧躺着,后脑勺朝那萝卜,一动不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萝卜全当看不着,“你晓得为什么吗?布施教化虽说是统帅允许的,但内部还是要开个小会互相通知啥的,结果监狱长先斩后奏,直接开始布施,还是从C区开始,哎哟,可把莫副监狱长气坏了!”
“那萝卜,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吵死了!”
付芮一个后撩腿轻踢开那萝卜。
真看不出,这小跟班那萝卜这么话痨八卦。待在那大王姐身旁真是屈才了,应该每日来几段口才打发枯燥的监狱生活。
她这么一踢,整个世界仿若清静了许多。
刚闭眼找睡意,忽感不对劲,怎么其他人也没了声音。
她扭头看,牢门打开,瘦弱苍白的严颜慢吞吞走进来。
其他犯人石膏化般,脸上扩散着恐惧。
“是那个神经病呢!”
“妈呀,我今晚可不敢闭眼睡觉。”
新进牢房的女犯人嘀嘀咕咕。严颜经过她们时,又噤若寒蝉,眼神纷纷落地。
严颜的床位在付芮这边,走来时,她微垂的脑袋一抬,两眼与付芮的双眼对视一下,视若无睹般转移开。
“小……”想要打招呼的付芮哑口。
这个眼神——小颜怎么了,对她如此陌生无感。
严颜坐到自己床位上,上铺的女犯人吓得抱被子蹲在床铺上瑟瑟发抖。她溢满恐惧的眼睛望望其他犯人,又瞧瞧脚下床板子有没有刀尖。
“还好我不住她上铺。”那萝卜坐床上紧紧挨靠着她左半边身子,两座身躯好像要融在一起。
“撒手啦。我要睡觉。”付芮甩膀子抖手臂。
那萝卜尴尬地移开上身,两只手却不放她的衣袖。
“今晚咱两挤挤吧。”
付芮翻眼看上铺,是为了让琼尹顺带保护她吧。
这几天那萝卜看得仔细,想得明白。琼尹肯定受谁旨意保护付芮。果然她傍大腿傍对了。
“挤不了。”
“可以挤,可以挤。”
“真挤不了,你去跟琼尹挤吧。”
“不不,我跟你挤就行。”
“我有洁癖。”
“放心,今晚洗澡时我身上每条缝都洗干净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极,声音悠悠飘到上铺。
琼尹脸朝外侧躺,手支着个脑袋,墨黑的眼瞳映着严颜看不完全的呆漠脸。
为什么要把不稳定的危险人物安排在付芮身旁,难道她就不怕横生意外打乱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