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得窗户哐当作响,雨水顺着打开的后窗淋到床上,转眼被褥就湿了一片。竹七九蹲在门边,转动着被撞坏的门把手,又沿着地上未干的足迹,一路来到床边。
“看来,对方是直奔田云霄而来。”竹七九指着地上的湿脚印,“对方从前门进来,没有犹豫,一路直奔这间屋子而来。”
萧泰安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旁边的田芸淼听到这话,立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人把我哥——就是田云霄的位置暴露给凶手了?这不可能,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他被安排在这间屋子。”
“倒不是这个意思,”竹七九笑笑,从锁眼里抓出一只黑虫,“是它,暴露了位置。”
几人凑上去,盯着那只小虫在竹七九手上来回爬动,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从那女尸眼睛里爬出来的黑虫吗?”薛穆冉问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竹七九掏出一只细长的竹筒,将虫子关进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行刺的人,可以操控这些小黑虫,也就意味着,对方也可以控制田云霄心里的那只虫子。”
“这就是说,我哥哥有的救?”田芸淼激动的问着,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有些昏昏欲睡的田云霄,眼里满是惊喜。
“只要那人愿意配合,就能取出黑虫——”话音未落,椅子翻倒在地,田云霄倒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那两只漆黑的眼里不断流出黑色的液体,将水泥地面烧出两个浅浅的小洞。
田芸淼刚准备上前扶起他,竹七九连忙阻止:“别碰他,只怕现在毒性已经遍布他的全身,你们碰了也会中毒。”
“可是——这可怎么办?”田芸淼急得快要哭出来,眼圈通红,站在那不断揪着自己的衣服。
蹲在地上沉吟片刻后,竹七九拿起被单将田云霄裹住,搬到自己屋中,对众人说道:“今晚我陪着他,你们都去休息,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说完,将紧跟而来的其他几个人赶出去,转身关上门,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屋外的几人无法,只能先回自己房间,等第二天再做打算。
夜已深了,警局大院里一片漆黑,众人虽然没有全部进入梦乡,但是灯都灭了。呲啦一声,竹七九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一根金黄色的蜡烛。
又掏出一炷香,刺破田云霄的手指,挤出几滴鲜血均匀抹在香上。借蜡烛的火焰点燃那支沾了血的香,插在一块没吃完的面包上。
“师父师父,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他低声呢喃,然后掏出那只装着黑虫的竹筒放在旁边的桌上,口里念念有词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血香已经燃尽,他将香灰倒进竹筒里,低声笑道:“这下,全看明天了。”
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天边缓缓升起一轮金色的太阳。萧泰安找了一辆黄包车,打算送田云霄去医院检查。于是其他人找来两床不用的被罩,将其裹得严严实实,送上了车,只留下田芸淼陪同。
剩余的几人骑着大杠自行车,紧跟其后。
薛穆冉使劲蹬着自行车,后面坐着的竹七九,时不时转头看向四周的街道。此时的他跟昨日已经大不相同,头发只到耳边,胡子也刮得溜光。整个人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来岁,跟前俩日的邋遢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说,大师,昨晚还没注意,你啥时候换的造型啊?”薛穆冉转头笑着问道。
“昨晚上闲来无事,就给剃了,头发里沾满了黏糊糊的脏东西,不给剪短了都洗不干净!太臭了!”他摸了一把现在飘逸的短发,笑着回答。
此时已经行到一处孤僻的小道,四周人声稀少。趁此机会,竹七九掏出竹筒,将那只沾满香灰的虫子放了出去。
“我有事,得先走了,稍后我会来警局找你们。”说完,噌的一声跳下车子,冲因惊讶而转头的薛穆冉笑着挥手告别。
那只黑虫颤悠悠飞着,在柳树条里转了几圈,开始往左手边方向飞去。在巷子里时上时下,时而趴在墙上不动弹,就这样耽误了一上午的世间,那虫子终于停在一户独门小院前不动了。
看着这只趴在木门上来回爬动的黑虫,竹七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掏出竹筒将黑虫再次收入囊中。
因蛊虫进入田云霄体内,已经开始吸收新宿主的精气。所以新宿主的血液可以暂时增强蛊虫的力量,让其得以暂时扩大活动范围。那只幼虫才能循着残留的气味,找到次等宿主。
绕到院子后方,借着墙角的一块大青石,竹七九轻易翻上院子墙头。往下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睛。
院中满是盛开的月季花,大都是红白二色。有的花朵比寻常吃饭的盘子都大上一圈,开得十分热烈,空气中也混杂着淡淡的花香气味。
见此景象,竹七九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也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于是纵身跃下。刚一接触地面,忽然两旁的花朵纷纷自动扭过来,将花心对准他,喷出一阵黄色烟雾。
一阵浓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逐渐瘫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人款款从屋内走出,在他身旁蹲下,取走了那只装着黑虫的竹筒。
迷迷糊糊间,他在赶路,脚下不停的走着,四处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灯光从旁边的屋子里透出来。他觉得好累,想找一处地方歇息,却发现脚下全是水,连一块石头都看不见。
无处可停,只好继续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逐渐下起了雨,冰凉的水洒在脸上,让他的精神也好了几分。天也渐渐亮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
脸上湿漉漉的,似乎被人泼了水。他想伸手去擦,才发现双手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缓缓抬头,才发现面前坐着一个戴着猛鬼面具的人,穿着一身白裙子,满头黑发随意的垂在腰间。
“你是谁?”竹七九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宽敞的大厅内,四周被粉刷成雪白的颜色,左右各摆着几张椅子茶几,很像古装剧里的豪门望族接待客人的地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救那个中蛊的人,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可以了。”女人声音低沉,听不出来年纪。
“那条件呢?”竹七九知道对方抓住自己又不下狠手,肯定有所求,因此抢先一步发问。
“你们只要将中蛊之人送到飞龙潭边的芦苇丛里,然后离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我自有办法救他一命。如果你们胆敢在旁监视,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你想带上那只虫子平安离开?”
“正是!”女子笑了笑,起身到屋外摘了朵花,在竹七九面前晃了晃,轻轻一转,花粉像轻烟一般四散,竹七九吸了几口,再次失去意识。
啪——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发现双手已经自由。连忙查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警局门口,薛穆冉蹲在自己面前,满脸关切的神情。
“刚刚是不是你扇我巴掌?”竹七九摸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随口问道。
“当——当然不是,是师姐让我打的。”
这时他才发现,还有田芸淼躲在门后,正尴尬的微笑。
他也懒得计较,想起晕倒前那女人提出的建议,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对了,田云霄的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拍过片子了,心脏位置有奇怪的阴影,医生打算做手术切掉。”田芸淼从门后走出来,脸上笼罩着一层忧愁,“可是,我总觉得这样不行。”
“这样剥离,只怕你哥哥身体也吃不消。我有一个注意,走,进去再说。”
竹七九推着两人往屋内走着,这时空中飞来一只小黑虫,轻轻停在他肩膀上。叫来萧泰安,几人围在解剖室商议。
下午被抓一事经过,竹七九事无巨细,一一跟众人说了一遍,然后看向萧泰安,似乎在等他示下。
“那个地方,你还记得怎么走吗?”萧泰安问道。
“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想不起来了。”竹七九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直在旁聆听的周青语突然开口道:“可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太被动了?万一对方并不能救回田云霄,这样反而让对方拿走蛊虫,又能逃之夭夭,怎么办?”
田芸淼脸上阴影更深,眼里快要落下泪来。
“眼下,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能确保无虞。”周青语继续说着,绕过竹七九,瞥见那只黑虫,神色一变。她默不作声的走到桌前,写了一行字快速在众人面前过了一遍,然后急忙反过来盖上。
竹七九会意,跟萧泰安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我觉得,还是信他们一次,只要对方能救回田云霄,这次我们就当两清,只要他们再敢留在彩衣镇犯案,决不轻饶,你们觉得怎么样?”
“眼下,只有这样了。”萧泰安像是作出巨大让步似的,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