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高悬,林中阴影绰绰,微风扫过,树叶间沙沙作响。忽然一道黑影在林间掠过,震得熟睡中的雀鸟一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不停。
“我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在一棵离地约五六米高的枝丫上,那黑影转身询问,竟然是略带沧桑的女人声线。
“谁让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声音婉转动人,在这奇异的环境中更添了几分魅惑。
皎洁的月光下,那人款款走出,上半身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下半身穿着青绿色的紧身裤,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也是一位女子,只是从声音来判断,似乎更年轻一些。
“那你也不必这样下狠手,我们半年取一次人眼珠子,为的就是可以掩人耳目,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杀三人,是想要大家都送命吗?”
面对黑影的询问,那年轻女子笑出声来:“先别急着给我盖帽子!谁说人是我杀的?再说了——你们也配活着吗?不人不鬼的怪物,本来就该去死!”
“你!仗着自己几百年的修行,就看不起人吗?自己动不了我们,就借别人的手!你又有什么资格活着?只会使用媚术勾引男人的低等妖怪,还来看不起人了!”
年轻女子浑身一颤,似乎被说中要害。藏匿在树木阴影中的上半身渐渐异化,双手像藤条一般伸长,逐渐变硬,还生出一排锯齿来。
哗的一声,飞身冲去,那黑影躲闪不及,被按到在树枝上。
“现在,看你还嘴硬不了!”化身锯齿的双手在那黑影的脖颈上来回摩擦,“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干掉你!”
挥起右手,刚欲斩断手下之人的头颅,只见寒光一闪,那截手臂已经被削成两段,断口处缓缓流出淡绿色液体。
啊——痛苦的惨叫声响彻天空,惊起一群飞鸟。
那年轻女子吃痛缩回手,转头看向身后那棵树,不知何时,那枝丫之上,站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脸上带着半张金属面具的人。
“呦,没想到连您都亲自出马了,看来最近很缺人手啊,连这样的货色都视若珍宝!”年轻女子将双手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掐住手下之人的脖子,纵身一跃,跳到树下。
将那女人踩在脚底,继续笑道:“林先生,你就这么想要她吗?”
那位被称为林先生的面具男子也跳下来,冷冷回道:“青灵,你过界了,人妖修行,本就互不干涉。你在彩衣镇数百年,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正因为我在这里几百年,才容不下你们胡作非为!”年轻女子听见对方称呼自己姓名,登时怒从中来,脚下更是大了几分力气,踩得那女人满脸痛苦的表情。
此时月光更甚,才看清楚几人长相。这位被称为青灵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身材窈窕修长,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在月光下闪着淡绿色光芒。
再看她脚下踩住的女人,面黄肌瘦,皮肤干枯如树皮,一如之前竹七九击杀的那个修炼邪术的老人。
戴面具的林先生冷哼一声:“看来,今夜免不了一战了。”
说完,黑袍猎猎飞舞,像是里面藏了一架鼓风机。下一瞬间,无数触手从里面飞出,向青灵掠过来。
青灵左右挡了几次,发现对方法力更胜从前,心知不是对手,一时间也慌了神,刚一分心,手腕被对方抓住。她化气为刀,斩断那根缠人的触手,然后弯腰,一刀插进那干枯的女人的心脏。
那干枯如死树的女人闷哼一声,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此举直接激怒了面具男,他一挥手,更多的触手从身后飞出,绞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框,从青灵头顶往下罩去。
一时间,巨大的气浪袭来,将青灵逐渐压倒,眼看就要被那触手做成的牢笼困住,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念咒的声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秦褚卫,姜沈韩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敕!敕!”
霎时间,一道金光亮起,直直冲向这个圆形框。
刚一接触,那面具男只觉得这金光热得犹如岩浆,触手与之相碰,立刻被烧的直冒黑烟,慌忙中,触手牢笼逐渐松开,露出两尺来宽的间隙。
趁此机会,青灵足下轻点,逃了出去,三两下跳上旁边的大树,笑道:“今天玩够了,我得走了!”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那面具男看了眼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暗骂了一句,也飞身掠走了。
剩下那个摇摇晃晃念咒的男人从黑暗中现出真身,果然是竹七九。他笑着捡起地上的竹筒酒壶,喝了一口,咂嘴道:“美味!刚刚委屈你了,用你当武器,抱歉抱歉!”
说着又将脸贴上去,爱怜的蹭了蹭酒壶。
“都这么喜欢玩触手,干脆改名叫触手门好了!”竹七九笑了笑,看见前方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们去到地底下还能继续作伴。”
他弯腰从那尸体眼睛里掏出一颗雪白的珠子,塞进怀里。拿了张黄符燃起明黄色的火焰,很快,那具尸体像枯树枝般燃烧起来。
“世人都道神仙好,我说做人最逍遥!想吃吃得饱,想喝喝的好——”
荒腔走板的唱调,随着主人的脚步逐渐远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竹七九忙活一夜,才闭上眼睛不过半个小时。此时他躺在一处破烂房屋内的草堆里,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走在云朵上似的,意识也变得飘忽,即将进入深度睡眠。
哐当一声,破门被人推开,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阵阵恼人的噪音。
竹七九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小声抱怨着:“别吵我,刚睡着呢!”
“大师,大师,不好啦,那具女尸变异了!”薛穆冉冲了进来,使劲摇晃着已经睡迷糊的这位大师。
自从昨夜他将一切经过跟队长汇报后,他们找了好几处流浪者聚集地,终于在清晨发现了竹七九的身影。
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今天凌晨,那具本该稳稳当当睡在冰柜里的尸体,突然发出古怪气味,熏得值班的同事呕吐不已。
他连夜叫醒周法医起来检查,这才发现,这具女尸已经像脱了水的萝卜干,浑身起了一层皱纹,甚至有几只黑色的小虫子从那两只血窟窿里窜出。
纵使周法医见多识广,依旧被吓得够呛,又去叫醒萧泰安,紧接着,整个警局的人都醒了。大家将尸体搬上解剖台,仔细看去,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尸体的背部竟然生出一条淡紫色的线路,从尾骨位置直达死者头顶。
因觉得这皱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夜里看见的那干瘪老头的样子,薛穆冉自告奋勇,出来寻找竹七九的下落,好带回去看看这场灵异事件。
“你是说,那具尸体表面开始发皱,而且背部有一条紫线直通头顶?”竹七九揉了揉脑子,有些苦恼起来:“这次完全猜错了,原来不是那家伙干的!”
“什么啊?不是谁干的?那是谁干的?”薛穆冉在旁着急的询问。
“大早上的别跟我绕口令了!先去看看那具尸体再说吧!”竹七九摇摇晃晃站起来,又将那竹筒酒壶别在腰间,大手一挥,“前面带路!”
“好嘞!”薛穆冉点头哈腰起来,忽然意识到不对,忙直起腰杆子,“怎么变成店小二了!这样可不行!哎,大师,你这些都哪里学的啊?你那个羽化成仙的师父教你的吗?”
竹七九笑了,早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他裹紧了身上那件衣裳,冲薛穆冉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才悄悄道:“我这啊,是天生神力!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中,两人已经走到街上,不少商贩已经摆出摊子,食物的香气瞬间飘进饥肠辘辘的竹七九鼻子中。
他轻轻咳了几声,装作为难的样子,引得薛穆冉发问,才慢悠悠解释:“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可是很重要的。你看,昨天忙了那么久,就吃了一碗面条,早就消化完被我排出去了。”
“你想吃饭直说嘛,非要扯上排泄的话题,等会还吃得下吗?”薛穆冉皱起眉,一脸嫌弃,“你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
“当真?”
“那是自然,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这还不错,比你们那个小气的女同事好多了!”竹七九买了三四个大肉包,又加了一碗稀饭,一杯豆浆,两人边走边吃。
“你说田师姐啊?”薛穆冉咬下一口包子,立刻语言不清起来,“师姐是外地来的,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自然要省着点。现在我们都住在警局后面的宿舍,虽然说不用房租,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师姐估计也是想买个房子吧。”
“他们田家,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她?”竹七九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
“这你都知道?”薛穆冉惊讶的发问,“田家的产业都在田云霄手上,他自然不肯分给师姐,谁会跟钱过不去啊。再说了,师姐也不一定愿意接受他家的钱。”
“哦吼,女人的自尊心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有这种感觉,师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她才不会惦记田家的钱呢!”
“当心知人知面不知心!”竹七九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又嗦了一大口豆浆,满足的拍拍肚皮,露出开心的笑容,“好久没吃这么饱了,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