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上进,任何时候都是不会错的。最起码,梁呈有了和黄晚庭共处同一平台的机会。
只有在拥有最好资源的实验班,他才可以堪堪追上年级第一的步伐,才可以盯死了庄天朗那个外表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花花肠子一抓一大把的心机男。
但他的担心实在多余,开学以后多次被现实证明了什么叫杞人忧天。
或许是进入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保持信心比一味鸡娃要重要得多。年级组不再安排雷打不动的周测,甚至连月考也免了,每天的晚自习都特意留给了各科老师用作答疑。
有了老师们坐镇,哪怕是问题如尿涌的庄天朗也很少缠着黄晚庭再问东问西了。
至于梁呈自己,也没有了可以被黄晚庭单独辅导的特例。这学期开学以后,黄晚庭就几乎不再花大把的时间给他开小灶了。当然,如果有题要问,她依然会十分耐心地解答。
毕竟,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去一点点地补基础啊。深夜可以陪伴自己奋战的只有孤灯一盏。
好几次睡前溜到卫生间去上厕所,梁呈都注意到了黄晚庭那间卧室从门缝里漏出来的昏黄光线。
上到校领导,下到各个任课老师,几乎所有人都在着重强调这个时候要渐渐调整作息,不需要再刷大量难题偏题,在尽可能巩固基础的情况下一定要保持好自己的心态,做到规律作息。
可黄晚庭好像依旧有着自己的节奏,不仅不知疲倦,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学了起来。直到这天早上谢萍喊她起床,梁呈看到了她眼底的青色,被吓了一跳:“你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谢萍最先把这话听了进去,舀粥的木勺都往锅里一扔,语气瞬间严肃:“晚晚,你晚上熬通宵了?”
“不至于。”黄晚庭挤到厨房去,脸不红心不跳地顺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最少也睡了两个多小时。”
要知道,她真的是为了最后的决胜局豁出去了。这段日子以来,小说戒了,纯当成背景的音乐也不听了,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个人爱好和浪费时间的习惯全放下了,她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可以说,古人寒窗十年只为一朝及第,而她黄晚庭勤勤恳恳读了十二年书,就只等着靠着这高考一飞冲天了。
虽然这种说法很是中二,但也的的确确是她所有不甘人后的动力来源:她要打脸那一家子,要让曾经看不起她们母女的人迎接最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筹划多年的“复仇大计”,终于要落地实现,她居然在十分紧张的情况下还能萌生出愈演愈烈的兴奋来。
在这样的双重刺激下,熬过大夜也不劳累疲乏,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精力。
黄晚庭几乎魔怔了,谢萍半恐吓半劝诫的话她听不进去,老师们有关张弛有度的动员也置若罔闻。
梁呈简直担心死了,连进食的速度都被黄晚庭远远落在了后面。
这会儿嘴里的一口豆沙包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黄晚庭就已经几步从他座位后面绕到了门边:“晚……咳咳!”
梁呈先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然后动静不小的关门声又把餐厅里的两人齐齐吓懵。
“小呈,你在学校能不能替阿姨多照看着点儿晚晚?辛苦你了。”谢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黄晚庭。是的,晚晚是个特别听话聪慧,从不会让人操心的好孩子,可她终究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委屈和不甘,但她本人其实并没有黄晚庭想象中的那样在意。怎么说呢,年轻时候的那点本就算不上多热烈的爱情,等到了人到中年的年纪,也早就被生活琐事磨得差不多了。
即便,没有破坏婚姻关系的第三者出现。
夫妻双方的情义早就走到了尽头,可这对于孩子来说却是难以忘怀的伤痛,即便止血结痂,可留下的伤疤才是更为恐怖实质的存在。
谢萍无法劝,因为黄晚庭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她同一战线的小棉袄,如果她现在回过头来轻飘飘地劝人放下,叫人不必执着,那她就成了晚晚身边最大的背叛者。
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黄晚庭这么糟践身体呢?谢萍将全部希望都投注在了面前这个男孩身上。
幸好,梁呈来了。
——
学校里,梁呈特意挑课间把许柒夏叫了出去,说明了自己想要调换座位的原因:“所以我能和你换座位吗?”
“行,她要有什么不对的就赶紧和我说啊。”比起和黄晚庭做成天黏在一起的连体婴,许柒夏更愿意在这样的特殊时刻放手。
许柒夏很自信,除了谢阿姨这样当家长的,恐怕还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黄晚庭:她是一个特爱钻牛角尖的人,一旦被她认准了某事,那绝对谁也劝不动。
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黄晚庭的确进入到一种堪称疯魔的学习状态,许柒夏不是没有发现,只是现在从梁呈嘴里听到更多细节,她才深感大事不妙。
怎么说呢,既然人家两个每天早出晚归的起点和终点完全一致,几乎可以做到全时刻地陪伴同行。那么如此一来,她哪里还有再霸占着同桌这个位置的理由呢。
许柒夏回了座位,随便扯了个理由:“庭儿,那个……我眼镜度数又涨了,我这几天先去前面坐坐,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他们班的座位已经不再轮换,在上学期最后一次轮换的基础上,常绣芸又给了同学们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至此,班上的座位完全固定,如果再有人反悔,除了私下调节沟通,就只能和常老师说明情况。
但想要说服班主任出手换座,不仅折腾麻烦,还少不了被询问一顿有的没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没人愿意多事。
听到许柒夏要走,黄晚庭终于舍得从题海当中抬头:“用我和常老师说说,把你调到讲台旁边吗?那里看得清楚。”对于许柒夏突然调座位的行为她有些疑惑,但终归不会去阻拦好朋友一心奔赴前程,她没有意见。
开玩笑!讲台旁边那可一向是某些调皮捣蛋学生的专座,这马上要毕业了,可别再整出什么晚节不保的笑话来。许柒夏快把手摇出了残影:“不用了不用了,也没那么看不清。我已经和梁呈沟通好了,你不用担心。”
梁呈?好巧哦,不过他现在确实是坐前排来着。黄晚庭没有细想,帮着许柒夏把重得要死的书本和卷子一点点往前排搬去。
送走旧同桌,黄晚庭全程陪伴出力,但在迎接新同桌一事上,态度就冷淡很多了。
对此,梁呈有一点点小酸。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如果还让女生帮着搬课本,不仅很没有必要,反而还显得他是个弱鸡。
“你坐外面还是里面?”想起之前这人在必胜客里的多事,黄晚庭把笔随意往练习册里一夹,收拾收拾都准备给人腾位置了。
可梁呈却像是失了忆,疯狂打脸:“我坐这儿就行,不用麻烦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跟坐上火箭一样横冲直撞着。白茫茫的大地彻底破冰,枝头抽出新芽,又到了一年柳絮狂飞的时节。可焦虑、紧张和烦躁就像杀红了眼的传染病,一传十,十传百,以黄晚庭为最先感染者,火速传遍全班。
眼看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越过越少,那感觉就像是一把悬停在同学们脖子上的砍刀,虽说是迟早的事情吧,可没人能淡定面对死期。就连以前还经常听见的欢声笑语,在这种环境下,好像也成了什么难以流通的违禁品。
常绣芸这段时间总想着调节班级氛围,可无论她怎样积极带头,都收效甚微。或许作为班主任,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陪着大家,不断地加油鼓劲了。
“大家自由做题或者看书,可以小声讨论,但不要影响到前后座的同学。”
说是讨论,但很显然这是给大家伙偷偷放水了。
班上偶尔响起几句有来有回的说话声,但多数也就在几分钟内归于平静,只有笔尖在纸张上走过的刷刷声才是这间教室的常客。
梁呈专注在自己过往的错题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身边最近的那道接续不断的写字声停了。梁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又或许他根本就没发现。
异常冰凉的几根纤细手指碰上了他的袖口,但也就只那么轻轻一搭:“梁呈……”
“黄晚庭!”梁呈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骤然冷却,彻底凝滞。
他猛地站起身来,就连凳子被无意踹倒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响也根本听不到。他只用力摇了摇黄晚庭的胳膊,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急切:“晚晚你醒醒……”
他们这里的动静来得突然又剧烈,有同学发出了不满的嘶声,个别脾气暴一点的都想直接开口问候了。可就在他们循声望过来时,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耐烦和不明所以的面孔全都演变成了真情实意的担心:“班长怎么了?”
“常老师,黄晚庭晕倒了。”说完,还不等班主任安排,梁呈就已经架起黄晚庭的一条胳膊,将她整个人从座位上抱了起来,“我先带她去医务室。”
公主抱的姿势在学生时代还是相当少见的,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脑海里产生不合时宜的粉红泡泡,同学们都很担心黄晚庭的身体状况。班级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安静,纪律委员你先组织一下班级纪律。”到底是班级里唯一的大人,又是孩子们的班主任,常绣芸怎么可能放心让梁呈独自处理。她只匆匆和班干部们交待了几句,就小跑着追了出去。
“我也去看看!”许柒夏也坐不住了,她隔着大半个教室和纪律委员打了声招呼,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外面黑漆漆的走廊里。
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已经很晚,除了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校园其余各地都是一片漆黑。所幸校领导们早有预备,像医务室这种特殊部门,不管再晚,都是有值班人员在岗的。
清凉的夜风中,梁呈抱着人出了一身薄汗,因为没有多余的手敲门,他只好抬脚象征性地轻踹了几下医务室的大门。
但他的敲门也只是通知而已,没有再等里面的回应,梁呈直接将黄晚庭抱了进去:“医生!”
医生还在整理清点着药品,尽管已经听到了某个学生的踹门声,但这破门而入的动静还是把她吓得心脏突突猛跳了好几下。
“别急,先把……”怪了,这样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的天气里,这男孩子的头发居然跟洗了没吹干就跑出来似的,也不知道是累得……还是急得?
女生的面色实在苍白,被梁呈抱在怀里的样子看上去小小一只,没被托举起来的小臂更是无力垂下。
“怎么了这是?”
“我,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晕了。”梁呈急得语无伦次,如果医生肯把注意力分给他几分,就会发现他的眼眶里有水光在打转,“医生你快,快给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