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已过腊月,寒流滚滚,外面的风如一把裂刀刺向皮肤,前几日刚下过雨的水在屋檐上冻成了碎冰。
“夫人,我们回去吧,今天这么冷,您身体会受不了了的。”
“不,父亲还没出来,我还不想走。”何青歌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那双门紧闭的大殿,她不在意寒风如何吹得她衣袍狂舞,青丝被风用力地推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她的脊背挺直,眼神坚定,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知道这是王明桓的一场谋划,但这场谋划更像是一盘赌局,她把父亲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全盘交上这个人,他只不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如此信任。
许久,大殿门轻轻开启,何文从宣政殿走出来,外面天色阴沉,明明是白天却黑压压的一片,笼罩着整个皇宫,何文看到自己的女儿站在殿门外等候,他刚从暖和的大殿出来身上的暖气被外面的寒风掠夺的一丝不剩,他叹息一声直径向何青歌走去。
“爹。”何青歌脸色苍白轻声喊道。
她有些害怕,若是太后起了杀心..
何文替何青歌拉好披风,“外面风大多穿几件,算起来已经快有一年没有见到青儿了,爹看你瘦了好几圈。”
何青歌心里甚是酸苦,她眼睛通红,前几日她知道爹在朝中出了事,就去连忙求见太后,但几次求见清荷来拒绝,今日还是听宫里人说太后宣了父亲,她才去宣政殿门外等待。
刚才本想询问爹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她与爹爹有一年未见了,她看向父亲脸上皱纹多了起来,变得更瘦了,之前白发只有几根只藏在黑发里,现在见着白发已经显现出很多。
何青歌与父亲并肩走在宫道上,两人一年未见却沉默了许久。
“爹,今日太后召见,她都与你说了什么?”何青歌忍不住问道。
“青儿,爹早就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为父不希望你参与此事,你就在宫里好好的。”何文知道自己是为人所害,一大盆又一大盆脏水往他身上泼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并不是真正的至他于死地,无非就是贬为庶民,一无所有,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又何尝恐惧呢?
在官场混久了,确实有些想念淳朴的日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盒子:“这是为父在官场二十多年来的俸禄,还有你娘留下的东西,外面风大,就送到这里,快回去吧。”
何青歌手指冰冷,已经被风吹的发红,她手有些颤抖地接过盒子,滚烫的泪珠滑落在冰冷脸蛋上,她强忍泪水哽咽道:“爹,原来你那么抠门,都是为了今天,你有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呀。”原本温馨的场面瞬间被何青歌一句话给打破,两人都扑哧一笑,像是回到了以前在姜府两父女爱互相打趣的时候。
何文捋了捋胡子假装生气道:“你爹没有抠门吧,至少你吃喝穿戴,为父我可一点都没敷衍过呀。”
他看着红着眼睛的女儿有些不忍心地说:“放心吧,你爹我只是脱离了朝堂,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顺畅,越走越宽阔,有一人答应为父在此之后会在郊外,为我安排一所宅子安度晚年,以前年轻时盼望着国富民强,扶危济困,可现在不得不服老了,我老了,只想着家人平安,享受天伦之乐。”
言罢他深沉地看了我一眼,何青歌有些心虚瞥开看了别处,父亲说的“有一人”估计就是盛荣王吧,估计父亲知道我与盛荣王交易的事,她和王明桓只是交易,况且她也没有吃亏什么,为什么用那么“犀利”的眼神盯着我。
何青歌低垂着双眸没敢看父亲的眼神,只听叹息一声。
何文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没了刚才的温和的样子,严肃地说道:“青儿,你很聪明,但是王明桓这个人以后断不可来往了,这个人心思极重,城府高深,爹宁愿你嫁一个村夫也不愿你与这种人纠缠不清,等为父罢官后速速与他断绝来往。”
何青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马车声嘶鸣,小厮驾着马车驶来,何文走出宫门,坐上马车掀开车帘扭头朝何青歌挥了挥手大喊道:“青儿,记得要保护好自己,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天冷了要多加衣,出门一定要带好钱财。”
爹会没事的……
皇宫大门缓缓关闭,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宫门紧闭,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只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远,何青歌抱着盒子号啕大哭,直到珠花寻来将她扶起,慢慢的回到长信宫。
何青歌躺在榻上,仔细地抚着盒子上的旧痕,她小的时候经常在爹的书房里看到个盒子,每次想打开看看是什么,就会被训斥。
盒子上的锁已经发旧,有几道清晰的划痕,她打开盒子,里面东西差点快把何青歌的眼亮瞎了,除了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和一个荷包,其他的都是些金银珠宝,而那珠宝下面是厚厚的银票,还有很多张地契,任何地方的宅子都有,要不是对自家爹比较熟悉,她真的有些怀疑那些弹劾他贪污贿赂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了。
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白玉手镯,上面有些旧,看上去已经很多年了,材质与她那枚白玉浮雕玉佩甚是相似,只可惜她那枚白玉浮雕玉佩被她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找了皇宫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论材质没有比那块玉更温润,也没有比那块更珍贵,丢了那块玉她很自责,也记不清什么时候丢了,平时在宫里需要佩戴的东西也多,以为总在自己身上,每回在发呆时,习惯性地找那只白玉来回把玩。
***
何文回到府里遣散了府里所有的奴仆,并把他们的卖身契通通统还了回去,每人给了二百两文钱。
在姜府门外站的百姓纷纷议论道:“哎,今非昔比呀。”
“以前姜府多么辉煌啊,如今看着有些凄凉。”
何文的管家站在他的旁边,他看着院子里的池塘:“你怎么不走。”
管家满头的白发笑着说道:“老奴,年事已高,家里的孩子早已成家立业,我这把老骨头回到家里也是惹人嫌,还不如陪着老爷。”
何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是一把年纪了这样陪着也好。”
管家看着何文愁眉不展的样子:“老爷,您不必担忧小姐,如今小姐在宫中太后也不敢随意拿她怎么样。”
何文点了点头笑道:“知我心者,还得是你呀。”
其实他说的有道理,就算盛荣王不这样做,纪家也会这样做,他从太后提出让何青歌进宫的时候就知道结局了,太后想让何青歌诞下龙子,又怕何家根深叶茂,到时候他姜某不知道死哪去了,何文不得不承认,他还挺庆幸是盛荣王在背后操纵,才留得他一条老命。
午后骄阳当照,上午阴沉的天被太阳的光芒云开雾散。
他转身向书房走去,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说道:“我们真是老了,不如年轻人了,来,帮老夫收拾收拾东西吧。”
管家点着头跟着何文走去。
***
葶泉楼内还是一如即往的热闹非凡,楼里的姑娘穿着薄薄的轻纱,走动间春光外泄。
谢贤是这里的常客,他抱着文悦在塌上起伏,文悦是这里清官儿,经常替他打探消息。
文悦本是和谢贤青梅竹马,在临淄也算是世大家族,先皇在世时,家族就落没了,当年父亲勾结暗党,一家子逃难很久,最后为了钱两把她和姐姐卖给了人贩子,最后反来复去来到了青楼,当初来葶泉楼的时候她还年小,只在楼里打杂。
后来就是在街上听到父亲斩首的消息,当时她和姐姐连埋葬父亲的尸身钱都没有,还是她去求谢贤要了钱两把父亲尸身埋到了祖坟里,也算是落叶归根。
老鸨每天看我们在楼里白吃白喝,就把姐姐赶了出去,只听说姐姐进了姜府当差,姐妹两个就这样相互扶持长大。
过了几年后原来的老鸨走了,换了一个新的老鸨在楼里当差,自从新的老鸨来之后,看她年纪小就对文悦特别额外照顾,就在楼里整日弹琴唱歌,房间也是最干净,清净的。
她与谢贤联系只不过,
文悦摸着谢贤的手说:“我刚刚听楼里的老鸨说,当年和我一起进葶泉楼的那个沛生,被纪家大公子接走了,纪家大公子接走沛生那一天还在深夜无人之时,没有多少人知晓。”
温情过后两人躺在床上,谢贤声音低沉说道:沛生被纪惠琛赎身了?”
文悦嗯的一声:“是啊。”她侧躺在床上,背后的谢贤抱着她的腰。
谢贤微微起身不满道:“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才通知我?”
文悦侧眼一瞥看着他道:“我也是才知道的,整天在待在这个房间,才没有心思替你打探消息。”
谢贤唉声叹气一声松开她的腰起身穿衣道:“下次有消息立马通知我,你差点误了王爷的大事。”
沛生原是王明桓十几年前救下的一位姑娘,她和文悦一起进的葶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