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只有洗碗时水珠四溅在不锈钢水槽内激起的细碎回响,她站在水池前洗得挺专注,耳鬓的发丝从皮筋里跑出,有点挡住她视线。
她头偏了偏,试图避开那点细微的痒意,抬手用干净的手背蹭了下,想把它拨到后边去。然而,那撮头发依旧滑落挡在视线前,像是故意与她作对。
季来之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会,眼神微变,走过去替她把碎发别在而后。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耳朵,指腹微凉,与她的皮肤形成温差。
那一瞬间,细微的触感像电流般顺着神经蔓延开来,酥酥麻麻。惹得郁圆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手,带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慌乱。
随后背后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本应该告辞的男人,身上还带着潮湿的空气一起出现在厨房。结实的手臂穿过腰际将她环住,慢慢收拢的同时感觉他部分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压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她心里一紧,抬头去看,正对上季来之微抿的唇,漆黑又清冷的眸子。
那一瞬间说没有一丝期待,那都是骗人的。香喷喷的人主动凑上来,谁能坐怀不乱?真当她是柳下惠?
但理智很快帮她越跑越偏的思维拉回来,她咬着牙,有点警告的含义,“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扣在她的腰际的那一双手,还未等她反应,他便轻轻一用力,将她抱起。她猝不及防地轻呼出声,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被他稳稳地圈在怀里。
“你家厨房有蟑螂。”他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提醒她。
郁圆低下头,余光中还真看见一个黑影逃串路过自己脚边,脑子里炸开,倒吸一口气,尖叫卡在喉咙里,寒毛瞬间竖起。
下一秒,她把手里碗一丢,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蹿到他身上。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满是泡沫的手弄脏了他睡衣,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连腿都下意识地缠住了他的腰。
也没管季来之从背后抱住她的动作初衷究竟是什么,脑子里只有——别放我下去!
垂下头就能看见她紧张得缩成一团的模样,此刻季来之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扶着她的腰无奈道:“没了,先下来?”
郁圆这样子真的少见,大多时候她遇事总是从容冷静,在相处中充当着照顾人那个角色。但像此刻挂在他身上那副窘迫又羞恼的样子,属实有幸一见。
闻言,她低头扫了眼,确认地面干干净净,才松开季来之,双脚落地。一个抬头就看见季来之不作声地含着笑看她,她的尴尬就这么凝固在脸上无所遁形。
眼看着他脸上笑意越来越浓,郁圆气有些不顺,告诉他:“差不多行了啊,不准笑。”
“要现在陪你去买杀虫剂吗?”
她死要面子绷着一张脸,准备赶人,敷衍道:“不要,你可以走了。”
季来之被她推着向大门走去,转头对上她正抿着嘴的脸,调侃她:“用完就丢啊?”
不知道他这三个月去哪儿进修了,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还敢调侃她。
“你这话有歧义,不准说。”郁圆动作停下,眉毛一挑,用手指着警告他,“好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晚安,回家吧。”
......
死要面子的结果就是坐在沙发上,怎么想怎么不舒服,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今晚要跟一群不可爱的小动物住在同一屋檐下。多想一下都觉得瞬身不舒服泛痒,于是她大冷天披了条外套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杀蟑饵剂回来。
在门楼开锁的时候她是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季来之这么晚还不睡,一开门就戳破她这一打脸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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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郁圆和曹文康两人跑研究院跑得跟他们院编外人员似的,都不用卢新柔每次跑出来接人。保安只要一看是他俩,签了字就放行让人进去了。
郁圆大学的时候打过一段时间游戏,所以买的是电脑本,缺点是很重,还有是一启动机内风扇立刻高速运转,发出低沉的风声,音量不小。
因此她不喜欢带电脑出门,每次来找卢新柔都是怎么轻松怎么来,最多带个iPad做记录。需要资料就用卢新柔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她自己还有个笔记本。不管曹文康,他自己能解决。
过完周末后,郁圆再一次坐在卢新柔位置上用电脑,看久了眼酸,停下来揉着眉休息了会儿。
这时坐在隔壁的人递过来一瓶眼药水,是卢新柔她师哥邹修远。俩个人同导,但卢新柔进门都是邹修远这个师哥带的。简而言之,这种一拖一的形式还挺常见。
这段时间多家打扰在他们办公室碰上不少次,郁圆还在午饭时间帮人家看过实验仪器,他的举动算不上逾越,郁圆愣了下接过。
两人之间隔着两台主机,郁圆用完后站起身,将眼药水递还过去。可刚伸手的瞬间,手肘不凑巧的碰到了电脑上的线,也不知道是那条。
卢新柔的电脑闪了闪,直接黑屏了。
郁圆傻在原地。
卢新柔就坐在她身边,见状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是沉默地走过去把主机上的所有接头逐一按紧,看是不是哪儿松了,但没什么用。
她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郁圆坐在电脑前又哗啦两下鼠标,依旧黑屏。她抱歉的看着卢新柔,“对不起,你叫人来修吧,修不好我给你换一台。”
“没事,这是实验室的,可以报修。”卢新柔安慰她。
“反正电脑坏了要不我先回去吧,有事儿我们电话联系。”郁圆有点垂头丧气。
“对对对。”曹文康附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屏幕后面突然探出一颗脑袋,邹修远终于找到说话空隙,适时开口:“用我的吧,我正好要出门,下午不回来了。”
这话落下,三个人齐刷刷朝他看去。
卢新柔怔怔的,她眼神在郁圆和邹修远两人之间游移了一瞬,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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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子昂这人挺有意思,前段时间搞了个什么圈内的交流会,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
当时他跟她介绍这活动的时候话里话外给这活动包装的漂漂亮亮的,想骗她去,结果共同好友过来跟郁圆一问就被戳破了。郁圆原本还想看了他面子去走个过场,这下直接给拒了。
该说不说,真成了几对。郁圆特意外,还是那种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
知道乌子昂是圈内红娘,之前也总是跟她提过两嘴相亲的事情,比她爸还上心。郁圆嘴下没留过情,说他老人味儿都要冒出来了。
他脾气好就好在这,对这种话一点也不上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撮合成一对是能拿多少提成还是怎么的。被她无情婉拒后,乌子昂看似放弃,实则按兵不动,长心眼儿了干脆按照他的名义将她约出来吃饭,直接促成一场相亲。
郁圆拎着包跟服务员进了包厢之后就看见正对着门坐得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仅是一瞬,郁圆反应过来这餐饭的用意。
乌子昂坐在那儿是笑得一脸得逞,颇有种笑她总算在阴沟里翻船的意思。不过他卖她也是卖得真够如火纯青,气得郁圆牙痒痒想骂人。
除了乌子昂,另一个她也认识,就是今天借她电脑用那位——邹修远。
巧是真的巧,邹修远说今天下午有事外出,晚上两人就在包厢里再见,还是以打着吃饭名义相亲的情况。
但毕竟认识总比不认识的人,更容易开这个头。反正也没直说是相亲,直接拨乱反正成朋友吃饭不就好了?
“你好。”郁圆朝他伸去手,毕竟今天还借了人家电脑用,怎么样都得热情点。
邹修远同她回握,笑着招呼她坐下,“很巧,晚上又见了。”
乌子昂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开了瓶酒给自己到了杯,传过去问他俩,都摆着手拒绝了。但郁圆一听他这酒大有来头,市面上还不好搞到,盛情难却稍微喝了点。
圆桌中间立着一只细长瓷瓶,瓶中是装饰花束,摆了几盘凉菜。
郁圆主动开了个话题聊了下彼此都是怎么认识的,一问才发现三个人联系还真不少。邹修远跟她同校,不同院系,大她几届。而邹修远跟乌子昂不是在研究院认识的,而是两人是同一家健身房里碰见才认识的。
一个话题结束,总算气氛活络起来,郁圆跟乌子昂两人一杯酒都下肚了菜还没来。
邹修远人还挺上道,见主菜迟迟不见影子主动出了门去催菜,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师徒二人。而郁圆总算逮到时候讨伐他,眼睛一眯,刚想开口问他这餐饭什么意思。
他双手举起,一副要将这件事跟自己撇干净的样子,“这是人家自己找上我,说想跟你见一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哈,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还跟她耐心讲道理,“你看人家条件却是也不差,还挺诚心的,认识一下呗。”
郁圆微讶,怎么也没想到是对方主动促成的这餐饭。
乌子昂在那挑着花生米填肚子,“不喜欢这类啊?”
“只能说没什么感觉。”她往后一靠,语气冷静。
“感觉是什么东西?”
“听我一句劝,你真的不适合当红娘。”郁圆苦口婆心劝他。
“行吧。”
“对了不说这个。”乌子昂放下手中筷子,坐正身体,“趁他还没来,跟你讲下彭鸿远的事吧。”
他思考了下措辞,缓缓道来。
“彭鸿远年初的时候跟他老婆离婚了,孩子跟她老婆走了。具体原因不知道,他不肯说。反正他在圈里销声匿迹有段时间,复出后换了个人似的,背地理把溜须拍马那一套做的如火纯青,资源倒是不缺。你也知道他以前的吧,从来不会这样。”
“他老婆去年十月刚生就离了?”郁圆惊讶无比。
“对。他复出后有一场叫了我去,我去听了,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打击,有些梗写得真的很恶俗。反正我听不得说脱口秀的人拿自己儿子和妻子编成段子去逗观众,完全负面抹黑人家。”
“明白。”
听完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让自己去接触了,如果是她可能也会抵触这种没底线的玩梗来娱乐大众的行为。
在郁圆心里这种行为跟抹黑这个行业没什么区别,人一看,一竿子打死所有人怎么办。这年头还是有很多不错的、有内涵的脱口秀演员的。
邹修远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聊得火热,是自己出门之前没有的氛围。察觉到之后,他微微一愣,眼里的光仿佛被什么轻轻掐灭了一瞬,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位端着盘子的服务生,给每个人上了一盅汤。
催菜之后,后厨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服务员接连端着菜鱼贯而出,节奏快得让人猝不及防,热腾腾的菜肴接连摆上桌,满满一桌,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郁圆张了张嘴,不解问:“我们三个人点这么多干什么?”
“抱歉,一下子点多了。”邹修远皱了皱眉,手里替她舀汤的动作停顿下,朝她露出一丝局促的笑意。
乌子昂倒是挺满意,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嘴里跑火车,“多吃点呗,这家餐厅可不好定,之前别人请客来了一次,天天念着就搀这么一口。”
郁圆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哪次不那么说,整个上海的餐厅他都念着。
要说什么相亲,他就是靠相亲的名义来蹭饭的,谁好人家组织完相亲还自己待在这给人当电灯泡啊。
不过一餐吃下来,味道却是没得说。
饭毕,郁圆适时提出告辞,她这么一说邹修远表现的殷勤作势要送她。从包厢出来的时候她明明看见了乌子昂手机界面上在叫代驾,可他毫不犹豫把她卖了,说自己没开车走回去。
去他的走回去,这里离他家隔了一条黄浦江,游过去吧。
郁圆还是推脱了两下,但对方执意晚上不方便让女生一人回去,非要送。
他那样子太执着郁圆推脱不过,不就坐个车嘛,那就让他送吧。
“那我先走了。”乌子昂见她应下露出了个恶趣味的笑,识趣地跑了。
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形象,郁圆克制住想伸出去踢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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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修远这人车品不错,一路稳稳当当给她送到楼下,随后下车,绅士的替她开门,关门。
郁圆跟他打了声道了声谢就要向楼梯间走去,被他急急叫住。
看着他又拉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两箱精美的礼盒递给她,表情有些腼腆,指着东西解释了一番,“现在不是吃大闸蟹的时候嘛,家里每年都会寄给我,拿了两箱给你。”
“能吃吧?”
“能吃,我蛮喜欢的。”郁圆心里雀跃,她爱吃大闸蟹,尤其是清蒸,保留了蟹肉原本鲜美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乌子昂告诉的他,但真真送到了她心坎上了。
看着手里的大闸蟹,郁圆连带着跟他说‘再见’的时语气都热情不少,一脸心满意足。
送走邹修远之后,她转身走入楼道间。这小区就是这点不好,感应灯亮得总是不及时。郁圆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打着手机的手电灯,吃力上楼。
一层层转上去,就在快要走到时,她在两层楼之间的中间平台看见季来之靠在窗台边,手搭在窗台板上。本是垂着正欣赏着楼下风景的眼,听见她来了,视线一偏落在她身上。
他没笑,表情微凝,侧脸线条被她手机冷白的光线勾勒出,那束光棱也将灰尘凝固在空气中。
“回来了?”
听到他话,郁圆脚下一顿。短短几息之间,就感觉有种东西悬于心口说不清,突然被击中,随后狠狠坠下的失序感让她心底彻底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