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猫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天，简阳如约来到了课题组办公室，本以为是一个小课题组，结果乌泱泱一大群人，上下三届的学生都有，很多她都叫不出名字。

李远程看到简阳走过来，冲她点了下头，算是招呼，旁边师姐上前给了她一份需要检索的内容清单，给她指了指靠近窗台的一个桌子，就离开了。

简阳把包放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刚一抬头，就看到李远程在朝她这边看，虽然只是一眼，简阳觉得不像是错觉。

电脑拿出来，简阳进入心流状态，开始进行文献检索，做索引，同时摘录重要的点。

“大家，注意一下，中午我们在南门外熙玖渝吃中餐，12点半准时哦。”给她文献综述清单的师姐吼了一嗓子，这个师姐人斯斯文文，声音倒是大大的，一嗓子出来，大家都听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声，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继续手头的工作，简阳觉得有些奇怪。

李远程自从十点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了出去，一直到十一点半都没有回来，简阳想问问隔壁桌的师弟上午几点结束，哪知道师弟一脸集中的样子，似乎不想被人打扰。

无奈，这里太过安静，简阳决定自己去外面找找看。出来以后，拉上课题组办公室的门，她长舒一口气，好死不死，李远程这时候回来了。

“还习惯吗？”李远程问。

“习惯的。”简阳回答，她觉得这个可能是一般的客套，之后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于是没有说什么多的，自顾自往左侧走廊走去。

“卫生间在另一边。”李远程清冷的声音传来。

“哦好。”简阳硬着头皮往另一个方向走，“我是下楼买点喝的。”她死鸭子嘴硬。

“自动贩卖机这一层也有。”李远程不依不饶般在后面说。

“我喜欢一楼的贩卖机。”简阳执拗地不想回头。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简阳觉得，心头一颤。

十二点半，包厢内，三张桌子坐满了人。

简阳知道李远程常年在外面应酬，却无法把他那充满书卷气的面容和连日应酬的中年男子联系起来，李远程身上没有酒味，或者说，没有酒鬼味儿。

简阳的前夫也有一些时候需要出去应酬，她虽不讨厌这种酒味，也还是能闻得到，李远程身上永远是一种灌木香，大概是他老婆给他选的固定款男香？简阳被自己的发散思维吓到，管她什么事？用香？奇奇怪怪。

菜很快上来，是简阳没什么兴趣的粤菜，她嗜辣，偏爱川味，对她来说，粤菜过于甜了。吃了几筷子，她就停了下来。

周围人三三两两在聊天，声音都不大。似乎是为了掩饰公共场合的尴尬，简阳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尴尬，她也不会没话找话，在她心里，没话找话，是一种比尴尬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模式。

李远程端着酒杯在主桌，接受每一个课题组成员的敬酒，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每一个人敬他都喝，很夸张，似乎他的胃是无底洞，那些酒就这么沉入胃里，脸上却是越来越白。

简阳这一桌不是主桌，也没见谁去敬酒，她也懒得去，熬过了午餐两个小时，大家散了，她跟着人群往外走，师姐叫住了她，“简阳，你来一下。”

“师姐，怎么了？”简阳有点摸不着头脑，以为是上午的文献综述没有满足要求。

“没什么，只是想起还没有把课题组办公室钥匙给你。”师姐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

“我才来第一天，这个就给我吗？”简阳非常疑惑。

“是李老师这么说的，我就直接给你了。”师姐脸上似乎有不悦，但她只有一秒的流露，很快又化作社交场合的得体微笑，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简阳回到了宿舍。

很快，手机微信谈出消息，来自李远程，他问简阳拿到钥匙了没。

“拿到了，李老师，师姐已经转交给我了。”简阳本来想要问问为什么把钥匙交给她，后来觉得这样有种怪怪的感觉，也怕李远程说出什么她不知道如何回应的话，也就作罢。

出乎意料，李远程直接说出了她心里问题的答案：“刘丽师姐要忙其他实习，暂时退出课题组了。”

“噢噢好的，师姐要毕业了。”简阳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这样干巴巴回答。

“每天早上七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记得检查电源。”李远程交代了这些，就没有再说什么。

简阳恰好有个快递电话进来，过了五分钟才回复：“好的。”

“觉得太早了吗？”李远程突然冒出一句。

“没有没有，我正常也是六点起床。”简阳赶忙回复，这个简阳倒是没说谎，她一直有良好的作息习惯，可能是出身军人家庭的关系，爸妈去世前都是军事化作息，这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那就好。”李远程回答。对话就这样终止，简阳的“看门任务”就这样固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周，日子平静安稳，李远程很少来课题组办公室，他每个月固定组会的时候才会对大家的课题研究进展进行点评和下一步的指导。

简阳问过师兄师姐，大家一致表示，无关其他，李远程是个非常“宽容”的导师，他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两个：第一，顺利毕业，第二，找到工作。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说实在，比起压榨学生的导师，这一点上，李远程要好太多。

不排除也是因为他是院长，行政职务非常多，自然没有太多其他精力管学生。

实习的日子，简阳就有点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意味，不实习的日子，她也就在课题组办公室看书，做索引，写论文，居然也提前一年写好了毕业论文。

交给李远程看过后，李远程表示，已经是可以顺利毕业的水准，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以后应该会直接工作。”简阳顿了顿，“我应该会考公。”

“不是实习了法务，不喜欢法务的工作吗？”李远程抬眸，似有不解。

“是实习了，同时也明白了我可能不适合。”简阳直视他的眼眸，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我朋友跟我说，你做的很好。”李远程坚持不懈，简阳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执着，想了想，给出了详细的理由。

“法务的工作有很多合规风险，我不想在未来某一天变成背锅的人。”简阳直白说出内心的忧虑。这也不是凭空而言，她见过法务租内部互相甩锅的场面，也知道自己如果选了这条路，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思索了几秒，李远程不再问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考虑读博士吗？我今年有两个名额。”

如此直白的赌博邀请，有些让简阳感到震惊，她虽然一直有感觉，李远程蛮“照顾”她的，虽然她也摸不准这是什么原因，论成绩，她不是第一名，论学术，她除了每天早晚开门关门，研究成果算不上优秀，如果是考勤，当然可以打满分，但是读博士显然和考勤没什么关系。

“可以问一下吗？李老师，为什么是我？”简阳真的不懂，自己有什么适宜赌博的地方的。

“这个理由，很重要吗？”李远程反问，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您方便，可以明白告诉我吗？”简阳眼神毫不斜视，她至少要知道自己哪一点适合读博吧，这件事总有一点逻辑不通之处，她很难描述出来，却也难以解释自己心中的疑惑。

“是因为罗易。”李远程顿了顿，还是说出了一个简阳记忆中的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亡夫了。

“你认识他？”简阳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在陌生的城市，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喊出这个被她刻意封存的名字。

李远程沉默半晌，终究是开了口：“我妻子的日记，提到了他。”

一声惊雷在简阳心中炸开，李远程的妻子的日记？为什么会提到自己的亡夫？

“您可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吗？”简阳低下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平心而论，她和罗易的感情一直平淡安稳，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基于家庭关系的安稳，罗易并没有那种被点燃的爱情的狂热，她以为是自己并非罗易的理想型，但这并不妨碍罗易照顾她事无巨细，让她感受到了家庭所能带来的一切温暖。

如今这个泡沫，似乎是被戳破的时候了。

“我妻子和我的感情一直不好，我用我所有的能力和关心都不能打开她的心扉。”李远程开口了，同时把椅子转到了背对简阳的方向。

“我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我以为是因为没有孩子她才这样郁郁寡欢。”李远程的声音带了一丝的悲伤，这样揭开自己的伤疤，应该很难受吧。

简阳有些不忍听下去，但是没有打断李远程。

“后来我们搬家的时候，她打包的时候，卧室的箱子落下了，叫我回去取。”李远程顿了顿，“也就是那时候，我看到了箱子里的日记。”

“整整十本，还有一些书信往来。”李远程转过来，看着简阳的眼睛，“没错，都记着和同一个男人的青春。就是你死去的老公罗易。”

“他们，是青梅竹马？”简阳有些站不稳，她撑着自己的身体，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靠着意志力的支撑，稍微稳定一些，简阳早已听罗易说过，他有个初恋，简阳并未在意，谁没有过去呢，只要他对自己好，以前的事情，她觉得追究来追究去，也没有意思。

“是，而且结婚以后，他们也有在来往。我妻子出去旅游，你老公出去出差的时候……当然这也是后来我看到日记后才知道的。”李远程心里有什么简阳不知道，但是这些话的威力，丝毫不亚于在她心口上凌迟。

“不用再说了，李老师，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下回复你。关于读博。”简阳觉得已经待不下去了，她必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她此刻没办法面对任何一个和罗易有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