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猫 第1章 澹澹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往生的女图书管理员？”澹澹在图书馆顶楼，看到下面路过的一群人，在讨论什么。

它住在图书馆顶楼，喜欢晒太阳，喜欢吃零食，喜欢来给它投喂的女图书管理员。

她叫简阳，从它出生开始，就一直见到她，妈妈也和她很亲密，记得自己刚睁开眼，第一个看到妈妈，第二个看到简阳。

她总是轻轻地唤它“澹澹”，带来她超级爱喝的羊奶，还有非常爱玩的猫玩具，后来她逐渐来得少了，澹澹却在顶楼安顿了下来，妈妈在一次外出狩猎的时候摔断了腿，简阳很着急地带猫妈妈去看医生，却不幸在医院感染了猫瘟，妈妈再也没回来，简阳却还是坚持来投喂。

澹澹逐渐和这个人类熟悉起来，它甚至听懂了人类的语言。

比如现在，简阳三天没有来了，它闲得发慌，也饿得发慌，还好池塘里的鱼她还能吃到，可是那些人……他们说，往生？

什么是往生呢？

七天后，澹澹又见到了简阳。她看上去苍白了很多，以往澹澹就觉得简阳很白，可现在，她的白是类似白纸的白，和她在阅览室看到的那些新书一样，反着光，又有着淡淡的香气，她不知道那是一种墨香。

奇怪的是，现在的简阳没有了墨香，看上去近似透明。

“你为什么好久没来了啊？”澹澹拍了拍简阳。

“因为我……已经死了啊。”简阳有些茫然，有些惊讶，澹澹居然能看到她。

自从她从图书馆顶楼一跃而下，好久没有遇到能感知她的生物了。

“什么是死了？”澹澹好奇，喵喵问道。

简阳觉得很神奇，以往澹澹的喵喵声，她都不明白什么意思，也只能猜测它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

现在她在人世间徘徊，反而了解到了澹澹的意思，莫非这就是六道轮回的终极？一切归于虚无的时候，就不存在理解障碍了。

“死了就是，除了你，其他人类再也看不到我了。”简阳托着腮，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死？”澹澹觉得很好奇。

“因为我不想活了。”简阳噗嗤笑了，自己似乎在说废话。

这一世，简阳很累，现在她可以随便讲话，随便游荡了，可心里又空唠唠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哦不，现在她的心脏都不跳动了，拿来的空唠唠，她本就是一场虚无。

“澹澹，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简阳看着晒太阳的小猫咪。

“什么忙？我还能帮到你吗？我只是一个小猫咪。”澹澹很真诚。

“你只要去玉壶口，帮我找洛婕，一周前我见过她，你去了，她就会知道的。”简阳不肯多说。

“好滴，我会找到的，可是玉壶口怎么走呢？”澹澹从来没有离开过X大图书馆顶楼，最远也就是池塘捉鱼。

“你跟着我，我带你去。”简阳捋了捋澹澹的下巴的毛，“可是，我经常遇到追我的黑白无常，他们揪着我想要我跟他们走，我们得想个办法。”

“我哪有什么办法？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小猫咪而已。”澹澹很忧愁，它真的想要帮助简阳，可是它不知道她说的黑白无常是什么，也想不出像样的办法。

时间静静地过去，十分钟后，简阳像是决定了什么，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澹澹看到她手里多了一个小方格。

是一张符咒，简阳把符咒贴在澹澹的小脑袋上，很神奇的，澹澹变成了一个学生。

它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十分惊讶，自己不是一只猫咪吗？为什么现在化为人形了？

“这是化形符，我和沧海阁的灵猫要来的，你们猫猫一族是有慧根的，你们可以化为人形，只是时间不会很久，只能持续48小时，如果过了这个时间，就会马上变回猫咪本体。”

“时间确实比较紧张，”简阳看着化为人形后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无担忧地说，“但是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可以帮助我。”

看着简阳，澹澹有些不忍，她还喂了自己很多小鱼干呢，她看了看自己陌生的身体，说：“好，我帮你，简阳，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找沧海阁。”

“真的吗？”简阳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那我把地址给你，然后，你到图书馆三楼卫生间，那里的斗柜里藏着我的手机。”

澹澹有些惊讶，简阳的遗物按理说应该都整理完了的，为什么还有遗落下来的手机呢，不过它也没有多想，自己只是帮她办事，没必要问那么多。

来到三楼卫生间，她惊讶了一下，因为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以前做一个猫咪，它知道自己的样子，雪白的毛发，只有脸上、耳朵上还有尾巴稍微带一些黄色，现在自己青春靓丽，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很顺利地找到了手机，按照简阳的指示打开备忘录，里面记载着沧海阁的位置和一个叫胡羽恩的人的联系方式。

她拨过去，一个女生接的电话，“你好，沧海阁。”

“你好，简阳托我去沧海阁找胡羽恩先生。”

“哦，简阳。”对方停顿了几秒，接着说：“哦哦哦，知道，你下午几点来，我们这边下午三点后没有其他预约。”对方的答复干脆利落，澹澹轻声答道：

“好的，我三点到。”

往沧海阁去的路线比较复杂，澹澹放弃了学生们常常选择的轻轨，打了个车。

上了车才发现，这车，要钱。

正着急，司机看了看她，提示：“你摸摸兜里。”

紧急摸了摸兜，居然有100块钱，澹澹觉得很奇怪，她化作这个人形，到底是谁，她等会儿该如何和胡羽恩介绍自己呢？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她来到沧海阁门口时，黑色的灵猫冲她喵喵叫了几声，她听得懂喵语，灵猫在跟她说：“等你很久了。”

顾不得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首先找到胡羽恩，原原本本把简阳托她的事情讲给对方听，没有提到自己是图书馆顶楼的猫这件事。

对方略微思索，拿来一个盒子给她，“是这样的，简阳之前来我们这里许过一个愿，当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于非命，让我们在她死后揭发真相。”

“什么真相？”澹澹问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点越界，她只是来帮忙跑腿，怎么已经开始好奇事情的始末了。

“她爱的那个人，害死了她。”胡羽恩简要说出这句话，紧接着，叫旁边的助手去里面拿一封信。

“简阳之前找我们，就是想要问感情的，沧海阁，什么都算，也算感情，当时我们就已经算出她这段感情不得善终，她却不信，始终要等那个男人回心转意，事实，现在你也看到了，她大概是幡然悔悟，决定揭发那个男人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

澹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这谜题很快被那封信所解开，是简阳的导师。

简阳本科毕业后，原本没有考研，回到A市老家去，和家人安排的相亲对象结婚了，老公罗易是个公务员，收入一般但两人非常恩爱，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这本该是个幸福的小家庭。

转折点发生在简阳老公生病，一场感冒引发的肺炎，大概是罗易那段时间值班非常频繁，加之休息不够，丈母娘又生病了，他奔波于单位和家里、医院之间，小小的肺炎居然要了他的命。

如同晴天霹雳打在简阳柔弱的身体上，肚子里原本两个月的孩子也因为悲伤过度流掉了。

从小被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简阳和妈妈的感情非常好，罗易去世不久，妈妈也病逝了，孑然一身的简阳在亲戚朋友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的眼神压迫中离开了A市这个伤心之地。

她整理了自己剩下的财产，准备去读个书，换了环境，她整个人都正常了不少。

只是对于感情，她不想再沾染了。

罗易对她太好了，她心里永远会为他留下一个位置，现在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面试的时候，对面的主考官严肃，一丝不苟，这个后来成为她导师的男人看上去非常不近人情，接连几个刁钻的问题让跨专业考法律的简阳措手不及，还好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支撑，她尚且可以通过话术把几个话题岔开，关键点避而不谈，基础的自己了解的知识点尽量多展现给考官，将将通过了面试。

很快，简阳在选导师的过程中，看到了学院官网上李远程的介绍，这个人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大，在对这所大学这个科室名头的了解中得知，李远程是这个学院的院长，简阳觉得，他手中应该握有更多的人脉资源，对自己以后的工作应该比较有好处。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联系了李远程，很明显，他对自己这个人是有印象的，因为在她自报家门后，李远程没有出现类似疑惑的情绪，轻快的语气让简阳觉得他传达出的意思是同意。

于是递交了导师双向选择意向书，结果很顺利地成为了李远程的研究生。

课程的学习，简阳十分努力，她没有任何牵绊，对向她投来橄榄枝的同学也一概拒绝，她的心已经历尽沧桑，她只想在学术世界里安放自己最后一丝生气。

李远程日程非常繁忙，一个月也就见到一次的样子，起初，她有些失望，本以为研究生的学习可以将她这个转专业的门外汉引领到法律行业中来，深耕学术能让她暂时忘记身上的各种标签，各种前尘。

可是实际的学习其实就是看不完的必读书目，和实操基本不相干的理论，多的做不完的小组作业，并没有很多学习的乐趣。

身边的同学大多已经开始在律所实习，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考研就是给学历镀个金，将来要去做赚大钱的律师。

简阳感到了迷茫，她微信上给李远程发了消息，“李老师，可以跟你讨论一下未来职业发展的事吗？”

李远程很久才回复：“刚刚在开会，你下周二下午三点来院办，我那天没有日程。”

于是，简阳和李远程说了自己的迷茫，过程中李远程一直非常认真地倾听，看着她的眼睛，简阳感到非常受宠若惊，导师专门花时间给自己介绍未来的职业选择和道路，她很感恩。

最后李远程大致根据简阳的性格特点给她的建议是公司法务方向，她的个性对抗性太弱，不适合刑辩律师，公务员的话，她又不太愿意去考，也不愿意一直按部就班工作，那么剩下的方向大致就是法务，或者学术。

偏偏李远程自己也不太偏向实务，主要还是学术方向，最终的话题就导向了考博的方向。

李远程笑称现在博士毕业成为一大难题，单单是核心期刊的发问要求就已经要了老命，简阳笑笑，不置可否，她确实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走学术道路。

这天下午的对谈后来在她的印象中是微微模糊的，只记得办公桌上那盆文竹幽幽的绿，阳光很干净，连带着李远程这个人都好像干干净净的那样。

尽管后来发生的事情让简阳彻头彻尾的绝望，但他对李远程的初印象是好的，好到在后来很多个日日夜夜，都怀疑这是不是上天的某一种不可抗拒的推力，把她推向了这个让他万劫不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