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前看的小视频,钱舒羽在不该走神的时候走神,被路砺折磨的不轻。
不过,路砺也因此流露出了一些他从前缺失的人性,——他头一次,没有在结束一切以后,就泾渭分明地和钱舒羽拉开距离,钱舒羽也头一次,靠在路砺的怀里睡了一晚。
……
路砺的生物钟雷打不动。
他不需要闹钟,就能踩着早八的时刻点,准时苏醒。
钱舒羽腰疼腿疼,这一觉,本身睡得就不够踏实。
路砺再一撤身,她就感觉自己像掉下了悬崖一样,睡梦里,也突然生出了一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哪哪都使不上劲的无力感。
钱舒羽被这种感觉吓醒。
昨晚,钱舒羽熟睡后,路砺没有拉开窗帘。
现在,路砺也只开了墙角的地灯,房里还是昏暗的,光线并不强烈。
意识朦胧中,钱舒羽伸手,下意识够手机。
直到手上传来绵软的触感,钱舒羽才发现,路砺昨晚,把床上的单人枕头换成了双人的,他们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各自睡在自己既定的区域。
这一发现,让钱舒羽的睡意完全消失,一点点挪回了自己的床侧,继续够手机。
……
路砺洗漱完毕,听见了钱舒羽的手一点一点地点桌面的声音,从洗手间出来时,就顺手开了房内的灯。
虽然,路砺早就知道钱舒羽不勤劳,但是,路砺也没想过,钱舒羽会懒得这么生动。
——她竟然,在没有先确认桌上有没有手机的情况下,就为了够手机,给自己的脑袋扭出了快与身体平行的高难度姿势。
……
钱舒羽也不满路砺突然开灯,娇嗔,“你干嘛开我这的灯。”
路砺走到钱舒羽床边,反问,“你不是醒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钱舒羽闻到了路砺身上的香水味,也闻到了他剃须皂的薄荷味道。
经历过昨晚的狂风暴雨,现在,什么样的浪都难在钱舒羽这里打起波澜。
所以,钱舒羽不仅抵抗住了诱惑,还决心守护自己,一把将搭在她小腹上的被单提到胸前,给自己遮了个瓷实,才慢慢调回正常的躺姿,使唤路砺,“把我手机给我。”
路砺点头,还“嗯”了一声。
钱舒羽满意路砺的回应,正有点儿忍不住笑地想抿唇时,路砺却突然又俯身,撑在了钱舒羽的身侧。
现在,钱舒羽的小腹以下都还是酸麻的。
她看见路砺实在害怕,忙伸手推开了他。
路砺见状,也站直了,明知故问钱舒羽,“怎么?”
钱舒羽是从来都认可自己魅力的,想也没想回,“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你自己?”
“可以。”
路砺说着,就跟着往后,自觉退了两步。
钱舒羽满意路砺此时的表现,得意地弯了唇,路砺也是在这时,给钱舒羽递了一个懒洋洋的眼神,似笑非笑道,“不过你的手机,在我的床头。”
“……”
场面在一瞬间反转。
饶是钱舒羽,多少也有点尴尬地,凝固住了表情。
好在,路砺的早晨也没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钱舒羽已然吃瘪后,路砺也没再多停留一秒,直接转身进了衣帽间。
而钱舒羽也在路砺转身的同时,对着路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想,——你牛什么牛,你昨晚的不克制又不是假的,承认本小姐有魅力一点儿也不丢脸好吗!!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通,钱舒羽也想开了,又毛毛虫一样地,再次往床的另一头蠕动。
不过三个臂展的长度,钱舒羽硬是挪了一分钟。
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赶到终点而欣喜,就先听见了路砺意味不明的笑声。
钱舒羽生气了,转头瞪路砺。
可这会儿,路砺又已经面无表情地半低了头,在佩戴袖扣。
钱舒羽意犹未尽地收回眼神。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路砺昨晚,在她没回卧室之前,是在卧室里办公。
因为,路砺的床头上,除了他们俩的手机之外,还有他的笔电,以及一本有trend杂志两本那么厚的资料文件。
钱舒羽坏心起,抽走了床柜上的资料。
路砺看见钱舒羽的动作,非但不默契地停下了脚步,还朝床柜的方向点了点下巴,示意钱舒羽,把桌上的笔电也拿给他。
……
钱舒羽对路砺把自己当他助理一样使唤的行为不满,不爽地瞪了路砺一眼。
路砺也是既有救又没救的。
他读懂了钱舒羽的眼神意味,却没有用好听的话再劳烦钱舒羽一遍,而是直接不再劳动钱舒羽的,自己转了过去。
……
钱舒羽服了,心里憋屈得很。
但是,她又不想让路砺看出,她是因为他没有继续找她帮忙而窝火,手上就没有停下来的,翻开了路砺的文件。
其实钱舒羽对路砺的工作内容完全不感兴趣。
因为她觉得她看不懂。
而且她还担心路砺发现这件事后,自己会被嘲笑。
所以,他们结婚这一个半月来,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路砺一次,京正集团的事情。
眼下,钱舒羽翻路砺的资料,也是像把玩沙子一样,先囫囵地拎了文件的大半部分,才随意又快速地,将她拎起的这大半部分,又给全压了下去。
……
不过,这样的一个看资料方式,钱舒羽自然就是翻了也等于没翻的,什么也没能看清。
于是钱舒羽再次翻开了文件的封皮,打算先看一眼扉页写的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看。
扉页是文件的标题,五号字体,【关于JZ-YB2018-NO1047G03号土地的拆迁及重建构想。】
看见标题,钱舒羽自信心陡增,又往后翻了一页。
后面的这一页是关于这块拆迁地皮的介绍。
这会儿,钱舒羽已经对这块拆迁用地的重建构想产生了好奇心,就只看重点地,在一长串的介绍里,搜索这块地皮的具体地址。
然后,钱舒羽就在瞄见“槐花巷”三个字后,愣住了。
钱舒羽突然的僵直反应很明显。
路砺感受到,也停下了给钱舒羽上药的动作,先确认钱舒羽的状态。
钱舒羽的脾气,都是大在小事上。
真遇上正事大事的时候,她其实是特别拎得清的。
所以现在,钱舒羽在不觉得自己有能左右京正事务能力的前提下,她就没对路砺讲明自己的异状从何而来,还有心小事化了道:“我没事,只是药太凉了,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路砺知道钱舒羽有多娇气,信了钱舒羽的话,只叮嘱她一句,不舒服就别去上班便走了。
钱舒羽也在路砺走后,一下就腰不疼腿不酸地坐正了,开始全网搜索G03这块地的信息。
可惜G03这块地的投标信息实在是太久远了,钱舒羽忙活了半小时也没在网上搜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想了想,钱舒羽便给钱舒意打了个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师父和师母。
钱舒意刚巧才去过槐花巷,很了解槐花巷现在的处境。
于是,钱舒意反应就很快地,立即听出了钱舒羽的画外音,先一步反问钱舒羽,“你突然问这个——是京正要强拆槐花巷了?”
钱舒羽也一秒捕捉到关键词,疯狂上扬了眉毛,“强拆?!!”
“是啊,”钱舒意嗤笑,语气还有些冷,“师父老毛病犯了,现在身体状态不太好,上月,我和舒铭去看师父的时候,师母还让我们抓紧时间把院里的槐树移到戒台寺后山。”
听说汪三文病了,钱舒羽难免有怪罪意味的,质问钱舒意,“老师生病,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钱舒意也不客气,“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毫不犹疑地辞掉你那份招摇浮夸的工作,回来跟老师负荆请罪吗?”
“……”
钱舒意话落,电话两端的人同时陷入沉默。
从钱舒羽入职coring集团的第二天算起,钱舒羽已经有两年多没去过槐花巷了。
最初,汪三文只是吕笙晴的老师。
钱舒羽出生后,吕笙晴就在钱舒羽该上幼儿园的年纪,把钱舒羽交给了汪三文和艾云,让他们俩教钱舒羽习字作画,养一养钱舒羽的性子。
钱舒意和钱舒铭,都要比钱舒羽晚两年去槐花巷。
在槐花巷,钱舒羽整整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
钱舒羽对汪三文和艾云夫妇的感情很深。
后面,即使钱舒羽出国留学,她问候汪三文和艾云的频率,也只比钱潇正少一点。
直到钱舒羽正式入职trend杂志社。
在汪三文眼里,trend杂志就是腐蚀人思想的小人书。
而钱舒羽作为她汪三文最得意的学生,在饱读诗书以后,选择去做外国人的帮凶,发行小人书毒害国内的新青年,就让汪三文痛心疾首地,气得牙痒痒。
汪三文被钱舒羽的固执逼到绝路,只能拿师生情威胁钱舒羽,“你要是去了那个杂志社,从今往后,就再也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学生,更教不出你这样的学生!”
那时候,钱舒羽以为汪三文只是在说气话,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地,还是入职了trend。
然后,钱舒羽就落得了现在这副,——师父生病,也没人敢知会她一声的下场。
……
从旧思绪中抽离。
钱舒羽打开微信,不得不为如今冷若霜冰的现实而发愁。
汪三文好像是钱舒羽开通的漂流瓶频道。
今年,钱舒羽一共给汪三文发了六条消息。
除了五条节日问候以外,钱舒羽也告诉了汪三文,她结婚了这件事。
只是这两年,钱舒羽发给汪三文的信息,基本就是同往大海里扔石子无异的,一丁点儿回音也没有。
钱舒羽之前习惯了,所以也没有觉得很难接受。
但是现在,钱舒羽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酸涩得很,没忍住,就给艾云打了一个电话。
可艾云不知在忙什么,没有接钱舒羽的电话。
想了想,钱舒羽到底不放心,决定罔顾汪三文的意愿,直接翘班去一趟槐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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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斫升职,从山东调回燕城。
路砺去机场接路斫。
回程路上,两人也没聊公事,就纯拉家常的,聊路道其和许先爱的身体状态,聊许青民上回跟老爷子告状的场面。
直到车子快开到路斫新单位的时候,他才将话题拐到了钱舒羽身上,问路砺,和钱舒羽相处的怎么样。
司机可能是对钱舒羽这三个字过敏。
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的,竟然在听见钱舒羽三个字后,就一声不吭地升起了挡板……
车厢里的空气也因此有些尴尬地,静置了两秒。
路斫本来是要说正事儿的,但被司机这么一打岔,他就没忍住,先低低笑了十来秒。
笑够了,路斫才清了清嗓子,正色提醒路砺,“年底,赵家可能会升。”
闻言,路砺冷笑,“看出来了,赵嘉年最近对G03那块地,搞了不少动作。”
路斫啧一声,“这么狂啊。”
这回,路砺没接茬,所以,车内又安静了。
各怀心事的沉默之中,路斫带着要透露情报的任务,先开了口,“G03是槐花巷那块儿吧?”
路砺还是只“嗯”一声,并不多言。
见状,路斫也停止了兜圈子,直话直说,“老爷子让我转告你,他说槐花巷那块儿的人重情,你们拿了地几年都没动,胜算已经很大。”
“知道了,我有数。”
车子在这时停下。
路斫也是解了安全带,却迟迟不下车。
其实,路砺此时的沉默,是在想,钱舒羽和槐花巷能有什么关系。
路砺了解路斫。
他们两个都是跟着路道其长大的,行事作风上,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冷漠派,——如非必要,他们绝对不会,也完全不想打听任何人的事情
而路斫今天,却主动打听起了他和钱舒羽的相处情况。
“汪三文是钱舒羽的老师。”
路斫突然开口,一锤终结了路砺的猜测。
同时,路斫打听路砺和钱舒羽相处情况的意图也不言自明了。
于是路砺瞥头,定定地盯着路斫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理直气壮起来,质问路斫,“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我老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