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舒羽收到元阮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金玉荃和章沛俞在元阮家的高尔夫俱乐部,金玉荃还是那样,他一如既往的能装逼,在起势抻腰挥杆的一套连贯动作结束以后,小球咕噜咕噜地,成功避开了球洞,滚向了旁边的小水沟。
……
在这样丢脸的时刻,金玉荃面上却一点异色也没有的反其道而行之,——他用杆扒了两下草皮后,狠狠抻了一把草面,大骂,“这草皮跟他妈皮筋似的难呲溜,真晦气。”
话毕,金玉荃还把球杆和手套都扔进了湖心里,砸出了两个小水花。
连着两次丢脸后,金玉荃乘电瓶车离开球场。
视频的拍摄视角也跟着发生转换,从远处,变成了电瓶车右侧镜上的路况仪视角。
章沛俞戴着遮阳帽,钱舒羽看不太清她的正脸,不过从她讲话的语气和声调里,能听出很浓重的讨好意味。
钱舒羽耐着性子没拉进度条。
视频里面。
两人又一起吐槽过一阵球场的草皮后,金玉荃的自尊心也被章沛俞的马屁安抚好,脸色好起来,伸手揽过了章沛俞的肩,舒坦地笑了笑,说,“违约金收到了吧。”
违约金三个字让钱舒羽瞬间打起精神,不由得想起了白可可适才刚说过的,原定的misona模特走红,给他们退来了违约金的事情。
涉及到公事,钱舒羽坐正了,视线变得专注。
小屏幕里的画面在继续。
章沛俞笑声娇憨,事无巨细回答金玉荃,“收到了,昨晚收到的,今天一早,刘姐也帮忙转交了。”
“那就好,”金玉荃满意了,捏了捏章沛俞的手,给予肯定,“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又炙手可热,对那些不识抬举,没给你应有待遇的甲方,你不惯他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
钱舒羽鸡皮疙瘩起一身,控制不住地咧了咧嘴。
而视频里的章沛俞这会儿,也不知是被金玉荃吹飘了,还是她本身就有人品上的欠缺,——她竟然,在听了金玉荃的话后,深有共感地吐槽起了从未谋面的钱舒羽。
“玉荃哥说笑了,我哪能给甲方颜色看啊,我这撑死了也就是个飞蛾扑火的反抗,”说着,章沛俞还无愧演员身份地,先心酸,后开朗地笑了两下才继续道,“你不在我们圈子里,你不知道,trend的舒羽编辑,她能让我拍内页,就已经是高看我了,我听圈里前辈说,她好像是坎伯韦尔毕业的高材生,对时尚,对设计,她的见解自成一脉,我们俗人理解不了,自然就更上不了她那每一期,都堪比艺术品的高级封面了。”
这段儿给钱舒羽看得眉心直跳。
她的心跳频次,也因为开始愤怒而变高了些。
同时,手机的扩音口没带停地,又冒出了金玉荃很不屑的笑声,“什么高级封面,真高级的东西,会摆在报刊亭,还卖五十块一本?”
钱舒羽气笑了。
好在视频里面,章沛俞也没有接金玉荃的这一句话。
不过,金玉荃说这句话,最主要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出他因为钱舒羽,在路砺那里受过的气而已,本来也是不指望章沛俞能接他这句话的。
所以,章沛俞不接话,金玉荃就更自在地,随着自己的心意说出了他那酸味冲天的下句,“她不过就是自诩艺术家,在装清高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要陪男人睡觉。”
视频看到这里,钱舒羽的怒气值再度飙升一个度,想着后面一定要找机会,扒了金玉荃的皮,再抽了金玉荃的筋去喂狗。
只是钱舒羽的这想法还没来得及深想落实,下一秒,章沛俞又亲自让钱舒羽见识了什么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章沛俞,——她讲出来的话,更是纯纯针对她钱舒羽的,恶意满满。
“不会吧?”
章沛俞佯作吃惊两秒。
再讲话时,更是绿茶范儿十足,“我看舒羽编辑经手的封面,确实每一个都像艺术品一样高级,是我浅薄的见识无法欣赏的,怎么会是自诩艺术家呢,至少,我也觉得,她是艺术家啦。”
金玉荃闻言,应该也是觉得章沛俞可爱极了的,当即就拉高了章沛俞的帽檐,亲了章沛俞一口,“你连艺术是什么都不懂,倒还说起艺术家的事儿来了。”
章沛俞发出一声娇娇的嘤咛。
随着这声嘤咛的结束,章沛俞又脆脆地笑开了,声音还娇滴滴地,开始跟金玉荃撒娇,“呐,艺术家都可以不懂艺术呢,那我又没有自诩艺术家什么的,我就只是跟你,随便聊聊艺术也不行嘛。”
接下来的画面,可能是太辣眼睛了,元阮已经自行截断了。
但是钱舒羽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即使视频结束了,她也是一下缓不过来的,连续眨了两次眼睛。
元阮发给钱舒羽这个视频的初心是好的。
她是想提醒钱舒羽,让钱舒羽别把这样的小人不当回事,希望钱舒羽能做到,无论章沛俞是只火这一段时间,还是一辈子,钱舒羽都能不动如山地,自发屏蔽章沛俞这个人。
当然,钱舒羽要是有本事,能直接断了章沛俞往后在时尚圈的路,让两人永远没有相见的机会,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钱舒羽看完视频后的想法,也和元阮的初心一致。
毕竟trend这边要封杀章沛俞,她只需要给黄维说一声就行,简单得很。
唯一有点棘手的就是,现在的现实,的确是像金玉荃说的那样,是章沛俞先给了钱舒羽一点小小的颜色,直接支付了trend的违约金。
明确这笔违约金就是冲着打自己的脸来的后,钱舒羽再看工作群里,同事们说要将这笔违约金变作下次活动经费的消息讨论,就变得无比的生气,想,——章沛俞到底是什么鬼?哪来的大脸敢给她颜色看?她想上trend的封面,为什么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钱舒羽承认,她在选择trend的cover时,确实很能卡人。
甚至有时候,赞助品牌把自己合作的人推到她这里,她也能把人给品牌打回去,挑她觉得合适的。
但她不是无缘无故卡人的。
本来,trend这本老资格杂志的封面人物,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和地区,在挑人这个环节上,都是能出一本独家秘笈的。
而且,钱舒羽现在挑人的葵花宝典也是黄维亲传给她的。
钱舒羽谨记黄维的教诲,自接手trend纸媒部后,trend每一期的封面人物,她都会从主题的构想开始,先过了品牌的主题适配与品牌的视觉效果适配后,才会设计画面效果,让白可可根据她想要呈现的画面,去全世界找人。
对于这份工作,钱舒羽问心无愧。
所以,钱舒羽就很不喜欢章沛俞这种的,因为自己不够格成为trend的封面人物,就带着有色眼镜,肆意贬低、甚至直接抹杀她和同事们往日工作成果的人。
这个视频,给钱舒羽本就不爽利的心情雪上加了霜。
尤其她现在还在木京园。
木京园没有钱潇正和路硃,只有一个,连她多说两句话,也会被嫌麻烦的酒肉老公。
意识到此时的坏情绪找不到可以排解的出口,钱舒羽更是emo的坐不住,直接转出了卧室去找酒。
路砺不抽烟,平时也很少喝酒。
起居室里没有这两样东西,钱舒羽只能下楼。
钱舒羽等待电梯的时候,路砺也推门出来,叫住了钱舒羽,问,“你去哪儿?”
听见声音,钱舒羽回头。
但她那句已经跑到嘴边的“关你什么事”,也在看见头发湿漉漉,和浴袍带子只饶了一圈的路砺以后,改口,“楼下,我想喝酒。”
路砺闻言,不太能理解地蹙了眉,“现在喝酒,你还睡不睡觉?”
不巧,钱舒羽在听了金玉荃的那句,还不是要陪男人睡觉以后,暂时很敏感地,有些听不得睡觉两个字。
所以,路砺这句很正常的关心就倒了大霉地,一下子踩到了钱舒羽的雷点,成功让钱舒羽变身被引爆的活地雷,不过倏忽之间,就完全炸开了,“睡觉睡觉,你就知道睡觉,难道你和我结婚,就只是为了让我陪你睡觉吗?!”
钱舒羽太不讲道理了,路砺无话可说,直接调头回了房间。
这当口下,钱舒羽没有怪罪路砺,觉得路砺冷漠。
因为钱舒羽此时,本来就是觉得她已经孤立无援,才会下楼去找酒喝的。
路砺的反应,在钱舒羽的预料之内。
如此,钱舒羽的心情,也就未受路砺的影响。
下楼后,钱舒羽直奔藏酒室。
在藏酒室挑好酒,钱舒羽又上楼,去浴室泡澡。
无奈红酒的后劲太大,钱舒羽只喝了两杯,头就开始晕晕乎乎的发沉了。
钱舒羽还是惜命的。
她怕自己待会儿真醉了,会在浴缸溺毙,很果断地离开了浴缸,转去了淋浴间。
又十分钟后,钱舒羽回卧室。
卧室里面,只亮了钱舒羽这一侧的半盏灯,路砺的那一侧,灯是关了的。
于是钱舒羽猜,路砺可能是睡着了。
不过,钱舒羽这会儿也无心关注路砺到底睡没睡,——她现在烦心事可多着,躺床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白可可发通知,说只要她在trend一天,trend就永远拒绝章沛俞这个人。
发完这条消息后,钱舒羽的心情终于畅快了一点,关了灯,准备睡觉。
但是熄灯后,房内的光景却并没有如钱舒羽预期的那样,完全沉入黑暗,尤其是落地窗的那边,那些很浅淡的蓝色微光,因为面积足够大的缘故,已经透亮的有些刺眼了。
于是钱舒羽瞥头,狠狠瞪了身侧的路砺一眼。
路砺,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没有拉窗帘的习惯。
关于这一点,钱舒羽是完全不能接受地,在结婚的第一天,就对路砺提出了抗议。
当时,路砺也尊重了钱舒羽的想法,没有很难聊的固执己见。
——反正,钱舒羽总是睡得比路砺早,醒得又比路砺晚,那么,钱舒羽睡觉的时候先关掉窗帘,路砺睡觉的时候拉开窗帘,起床的时候再关掉窗帘,就可以完美解决两人睡觉时不同习惯的问题。
想到这,钱舒羽瞪着路砺的眼神也开始底气不足的哑火。
烦死了。
都怪章沛俞和金玉荃这对没事找事的狗男女,才害得她比路砺晚睡,现在还要自己动手去关窗帘!!
灯都熄了。
钱舒羽不想再下床去,又围着床走一圈,于是反抻着手臂坐起来,撑着路砺的左肩处,使劲地够床头的窗帘遥控。
或许是钱舒羽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也或许是路砺的睡眠不够沉。
总之,一直闭着眼睛的路砺,在这个时候,猎豹一样敏捷地,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
路砺的眼睛猫眼儿似的有神,一点熟睡过的影子都没有。
钱舒羽被吓了一跳,定点的右手手肘就滑到了路砺的左边胸膛,她那美丽的右脸也贴上了路砺的下巴。
……
尴尬之中,钱舒羽迅速反应,坐了起来,高冷道,“窗帘遥控器给我。”
路砺长手一伸,室内就全暗了,一丝光亮也没有。
钱舒羽目的达成,重新缩回了被单里挪屁股,躺回了属于她的那一侧。
房里很安静。
甚至,钱舒羽能听见她和路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钱舒羽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
因为,听起来,好像她的心跳频率,要比路砺快一点。
说不上来原因的,钱舒羽捏紧了被单,又陷进了emo的情绪里,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钱舒羽闭上眼睛想找原因。
路砺却在此时,突然伸手,圈住了钱舒羽的腰。
钱舒羽回头,想问路砺干嘛。
但她还没来得及讲话,路砺就顺着她的唇缝,剥夺了她讲话的权利。
钱舒羽没忘记路砺的敷衍。
她这个时候,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满足路砺,在疯狂拿手锤路砺的背,想要推开路砺。
但是钱舒羽是一个从不锻炼的主儿。
她锤了路砺没两分钟,手就酸掉了,软趴趴地搭在了路砺的背上。
路砺这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主动捞起了钱舒羽,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位置。
钱舒羽重获自由。
所以,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脚后跟,狠狠踹了一下路砺的大腿。
结果路砺的大腿一侧硬得跟石头一样,钱舒羽不仅没能出到气,还撞到了自己的脚后跟。
……
钱舒羽崩溃了,又用另一只好脚踩了踩路砺的手,语气忿忿,“都怪你!”
“怪我,”说着,路砺坐起来,还突然开了窍,道歉道到了钱舒羽的心窝上,“没看出你不想去路家,前阵子,委屈了你,是我不对,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钱舒羽心里门儿清路砺此时道歉的目的。
所以,她只是觉得很可笑地,笑了一声,真心求问路砺,“如果我们现在不是在床上,你还会不会跟我说这句话?”
路砺反问钱舒羽,“你说呢。”
钱舒羽当了真。
瞥过头,认真考虑起路砺的问题。
路砺的耐心也终于在这时走到了尽头,重新将钱舒羽带到了身下,打断了钱舒羽的思绪,说:“我们现在在床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