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归难过,我对明心间的故事爱不释手,一个一个玉碟的看了下去,也不知道困倦,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不知不觉中天黑了复又亮了,一夜竟已过去,我这才觉出些累来。伸展懒腰,我沿着木梯走下来,这一晚的时间看了几个故事,其中也不都是悲剧,但都有痴情人的娓娓道来,无论激情澎湃的山盟海誓还是相濡以沫的细水长流,都情深似海,如此看来人世间的情感当真妙不可言。
我再踏上痴情司正殿的地面,抬首望去,木梯已彻底消失不见,只余无尽的明己间和飘渺的情思气。
明己心,放情思。一明一放,颇有大彻大悟之意。
痴情司里放下了这感情,才能了无牵挂地去投胎,
我啧啧称奇,难怪宇儿让我回来看痴情司里的故事,这么多,看到我寂灭也未必读得完。
一觉酣睡,睁眼后,我略略吃了点饭,泡了一杯灵杏叶子茶,捧着竹筒做的雕花杯子,就又来到了正殿里的明己间,想像昨天一样踩着会动的木头梯子上去看故事。然而今日我绕着明己间底下走了好几圈儿,也不见有木头梯子来托我一把。想来是昨天颜岁施的法,随着我下来之后就消除了。而颜岁今日难得有公差,此时应还在朝上,今早她走时同我申明了今天是不在痴情司的。想到此节我大悔不已,早知道早上就不从梯子上下来,直接睡在这里便是了,料想无论我怎么翻身,那梯子也摔不着我,只是木头镫子毕竟比不了舒适的床,醒来难免腰酸背痛,但也比现在无所适从要强。
我来回的踱步,却想不出可解之法,急的不知该如何办。
昨日,颜岁就那么一挥,木头梯子就出来了,我回忆着她昨日的动作,自己也挥手来那么一下子。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地上依旧是那个样子。
我不甘心,或许是我比划的姿势不对,又依着颜岁昨天的动作,认真谨慎地挥了一下。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无法,想来除了颜岁手上这么一下子,嘴里同时默念了什么口诀。
但还是不能放弃,我从屋子最左边开始,沿着墙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敲敲打打看哪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原来瞎猫真的能碰到死耗子,无意中碰到了字画下面的玲珑同心结,整个穹顶都动了起来。楼梯没出现,却是深不见顶的明己间全部烟消云散,术法全部消失,头顶上出现的,是痴情司不到两丈的正殿房顶。我大惊失色,该不是触动了什么破坏机关,把痴情司里无尽的情思气都消了吧!
未等我反应过来,空中缓缓飘下一个玉碟,玉碟的颜色通体雪白,莹莹透亮,不掺一丝杂质,与其他明己间翠色的玉碟大不相同。我下意识地伸手托住玉碟,见上面也有一团情思气,更与别处不同,这团情思气,虽也透明,却泛着金色的光芒,隐隐有一丝仙气。我伸出手,轻轻戳动情思气,顿时屋内红光大盛,凤鸣之声震耳欲聋。
我撒开玉碟连忙捂住耳朵,玉碟没有跌落在地,反而拖着那团金色情思气再次飞升而起。之前曾看见的屋顶,却消失不见,再次变回无穷尽的明己间,凤鸣声也即可消失,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然而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见过,想是我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引出了某种与众不同的情思气,而这情思上却被加持了封印,不可随意看阅其内容,更有凤鸣声示警。糟糕,一定是闯祸了,战战兢兢地移步到身前的椅子上,身子一软,一屁股坐下,摊在椅子上了。
“你可是亦墨?”突然有一人,穿着玄色长袍,来势汹汹地从正殿大门走了进来。之所以说他来势汹汹,是因为他没同传一声便走了进来,痴情司虽是个小衙司,但这样闯进来到底不合天庭规矩。
他敢这样做,果真是来揪着我问刚刚的凤鸣声如何出来,不知他怎来的这样迅速,连我的名字都已知晓了。
我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故事……”
他却不容我分辨,英俊的脸上,寒意都能结出冰碴了。也不啰嗦,一个束缚术,很是干脆利落地提了我的脖领就走。
几个起落,我便连痴情司的大门也看不见了,正愁的不知如何,一道绿色绸缎迎面劈来,迎的不是我的面,却是抓我的人。
他没躲,左手一挡便轻松接下,“颜岁仙子。”
“放开她,唯留。”来人正是颜岁,她双手紧握绿绸,平日淡然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怒意和焦急,这让她本就盛极的容貌,越发美艳动人。然而这个叫唯留的人脸上并不能看出任何被打动的样子。“不行,上神让我拿她问罪。”
我一听果然有祸事,想我才成人形不到二十天,这就要遭罪,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颜岁见我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越发着急:“可有受伤?莫怕。”
话音刚落,颜岁发动真气,右手拉扯住绿绸,左手往前一探,向我的肩膀抓来,欲强行将我抢过来。唯留的左手连忙放开绿绸,伸过来格挡开颜岁的手,右手同时把我往后一拉,正好躲开颜岁的手。这一拉一挡之后,颜岁是如何不能再抓到我,见绿绸上劲力一松,便又抖开绿绸,绿色的丝绸宛如一条活动的青蛇,不见杀伐之气,却灵巧地绕过唯留,缠上我的腰肢,颜岁发力一拽,我整个人便向她身边飞去。然而这去势只是一瞬,我的脖领重新被唯留抓住,我只往前移动了一个身位,依然被唯留牢牢地控制在身边。
唯留抓着绿绸,冷冷道:“颜岁仙子,恕在下直言,你不是我的对手。且是上神让我缉拿她,你又何必纠缠。”
颜岁却不肯罢手,一言不发,只是越发拼命想拉我过去。
然而却是我第一个缴械投降,他二人这一拉一抓,我的腰快断了。“嘶……好疼……”眼泪越发像断了线的珠子。颜岁见我这样,只好心疼地松开绿绸,转而抖动绿绸向唯留攻去。“颜岁纵知不敌,却也不同意你把人带走。”
唯留敬她是仙界同僚,之前出手尚有余地,此时见她不依不饶,少不得放开手脚大打一番。
一番打斗,早已闻风来了不少神仙驻足围观,却不敢轻易上前劝阻。我被唯留晾在身后,将众仙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能让唯留动手抓的人,肯定是有‘那位’的示意,也不知这小小宫娥犯了什么错,竟能触到‘那位’的霉头。”
我不知道这说话的人提到的‘那位’是谁,竟连名讳都尊贵得不能轻易被提起,想来是个很厉害的人,就是唯留的老大了。没有其他人跟着讨论我到底翻了什么错,实际上,只有这人说了一句跟我有关的话,其他人关注的重点竟然全在颜岁身上。
“怪到,和唯留对手的这是哪位神仙姐姐,竟然比月宫里的嫦娥仙子还要美!我竟然从未见过她!”
“我也没见过她,如此惊才艳艳的人物,该不会是魔界的妖女变的吧?不不,妖女哪来她这般超凡脱俗的气质!”
“用绸缎做法器,这在仙娥里不罕见。但我竟从未见过有人把这绸缎舞的如她一般好看!”
我看着颜岁,在唯留的步步强攻下,招架已显狼狈。有人夸她把绸缎舞的好看,自然还是因为她的脸美。这夸她美的几位,其中也有女子,可见颜岁的美难得地让众仙的审美都达成了一致。
亦墨不知道的是,本来众神仙围上来,是要各显神通帮唯留拿下颜岁,好到‘那位’跟前讨赏。但见颜岁这等容貌如此身段,有的心下不忍,默默把法器收回到怀里。有的见她气质不凡,又敢与唯留对抗,一时间摸不准她的身份,怕得罪人,反而没有敢出手。如此这般,看的人越来越多,动手的却仍是他二人。唯留见引起围观,不愿与颜岁痴缠,出手越发迅捷,甚至变出了一把剑,顿时越发压制颜岁攻击。
颜岁见不敌,干脆整个人迎上剑尖,也不格挡,直直地朝我扑了过来。唯留不想伤她,只得撤剑,手腕一抖,那剑尖却是指向了我。
是了,他刺颜岁,颜岁不躲也不避,但他刺我,果然逼得颜岁再次抖开绿绸与他周旋。
如此又是一番交手,不过转瞬间,唯留的剑尖第三次指向我。可是他忘了,颜岁虽然挡住了他前两次的攻势,两个人站的位置却离我近了两步,唯留的剑此时刺来,不只能挟持颜岁,还能真的刺到我。
我成人形不过二十日,半点法力也无,唯留这一剑,真的会把我送回忘川河边的黄泉路。然而说什么都晚了,颜岁脸色煞白,想要救我却无能为力,唯留的表情也变了,他大概也没想过要真的伤我。
罢了,死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