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痴情司 第5章 第四回

吃饱之后的我，找了无数仙友问路，终于走回了痴情司。

那些仙友看我的表情，十分一致，满是好奇。只有一个仙友敢于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真的是痴情司里的人？你确定你认识的是颜岁仙子？颜岁仙子确实，肯和你住在痴情司？”

他这三个问题，把我也弄得很奇怪，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不是在肯定前两个问题的答案的基础上才问出来的么~

我歪着头，也奇怪地看着他，“是啊。”

他还是一脸不敢置信，“这可真是新鲜，素来独来独往深居简出的颜岁仙子，竟然收了个小宫女。”

我皱着眉，心里不大认同，我是颜岁的宫女么？

心里带着这个疑惑，健步如飞地跑进痴情司狭小的正殿时，没成想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粉色衣服的男子。

“诶呦！”

一声惊呼，因我冲劲儿实在太大，那个男子愁眉苦脸地坐在了地上，我吐吐舌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颜岁乐得在旁边看热闹，也不帮忙，只在那男子看我的时候，淡淡地说道：“这边是我刚跟你说的花灵小白。”

那男子微一点头，没有马上跟我说话，而是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认真地打量我。

我一撇嘴，好歹是个神仙，被撞一下能疼到哪儿去。

“不要叫我小白了，我今天得了个名字，叫亦墨。”

颜岁淡然一笑：“名字不错，小白。”

那男子这时又不是盯着我看了，而是盯着颜岁看：“颜岁，我刚看见你笑了！”

颜岁每天都对着我笑啊，这也值得奇怪，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颜岁没有回答他，跟我介绍道：“这位是月老，普天下的姻缘都由他做主，痴情司便是归月老管辖的。”

说完颜岁就淡定地转身，优雅地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也不管粉衣男子再说些什么，粉衣男子也不介意，似是习惯了，只忙着跟我说话。

那男人哈哈一笑：“别总月老月老的叫我，都把我叫老了，想我今年才三千五百零二岁，还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呐~”

见我不捧场，他又说道：“我叫王玉儿，是这天庭之上的言喜官，主婚事姻缘，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便是我的职责所在了。”

然后他指着我道：“真是个特别的孩子，竟能让颜岁亲自点化，甚至为你展颜一笑，你不知道，这该是有多难见。今晚我和司命星君他们吃酒时，定要将此事告与他们。小亦墨，以后你若觉得无聊，便来喜鸾宫找我玩儿。”

这话，似是十分有预见性，痴情司里，每日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真怀疑玉帝设这个司有什么用。颜岁每天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发呆，或者跟我说上几句话，也不知道我没来的时候，她是怎么过来的。

于是我在第二天就明目张胆地找睿渊去玩儿。

用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跟秦宇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他着实翻得一手好花绳，大概是因为他每天都要摆弄红线。

如此连着几天，我都去月老那里玩耍。

他自吹是翻遍天界无敌手，我却是不信，哪有几个人像我这么无聊这么幼稚，愿意跟他玩这种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白占着姑娘家的名字，叫什么宇儿就算了，每天拿着红线研究别人的情爱，身子骨十分柔弱，长得白皮嫩肉，还喜欢穿着粉色衣衫，真的很娘，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姻缘发生在自己身上。

心里想到如此，我也就问了出来：“你这个名字，秦宇儿，听起来实在不像个堂堂男子的名字，这么娘的名字，姑娘家都不会爱的，着实断了姻缘，所以只能来帮别人牵线吧？”

他气得直跳脚：“呸呸呸！名字娘点怎么啦？还可以断袖呢。”

我又问道：“你是断袖？”

他更生气，气得抓耳挠腮，活脱脱像个山猴子。

“呸呸呸！我才不是断袖，那是别人总说我是断袖！”

“哦，那什么是断袖？

他指着我的鼻子，狠戳了一下：“原来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竟在这儿狂骗我。”

我却更加好奇什么是断袖，几番央求，他只能解释道：“断袖嘛，这是有典故的，古时候有个人，在救好友的时候用胳膊去挡刀，之后他救了人，手臂却受了伤，衣袖也被砍断了。所以用断袖指这个人很有侠义心肠，待人真诚，甘于牺牲奉献。”

我很奇怪，“那你刚刚干嘛因为别人说你断袖就气得跳脚？”

他很娘地摸了鬓边一缕头发，笑着对我说，“我这个人一向谦虚低调嘛，不想别人总夸我这些，实在是我太害羞。”

如此我方明白了。

“至于为什么叫宇儿嘛，我在上天上做神仙之前，原是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哥儿，家里实在太富了，好容易有了我这么个心肝宝贝似的孩子后，就担心我活不长。所以自小都拿我当女孩儿养，特地找算命的卜卦，起了这么个像女儿的名字，指望我能长命百岁。家里不管丫鬟下人的，也都直呼我的名讳，你看现在应验了吧，我长命百岁都不止哩~”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第一次听说，新鲜的紧，又缠着他问东问西。“那可有姻缘？”

他神色一黯，却是不答我这话，只自顾念叨着：“在泼天的富贵里，我什么好日子没过过？可惜好景不长，都道是花无百日红，这富贵花，坏便坏在我手里……”

我等着听他继续讲，谁知他却不说了。

“去去，要看故事，回你的痴情司去，正殿里那么多故事，远比我这儿精彩多了。

我只得灰溜溜地回了痴情司，心下记得宇儿说正殿里的故事，一路小跑。在大门口看见了百无聊赖的颜岁，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知道回来了？”

我响亮地嗯了一声，三个健步跨进了痴情司的正殿。

这正殿以前未曾仔细打量过，今日正眼端详，痴情司虽是天庭上数一数二的小部门倒也修得颇具规模。这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殿内的白玉柱子上悬着蝉翼烟罗的纱帐，不刻意束起的直垂到地上，殿内无风，这纱帐却似有生命般轻轻舞动，迎着日光，把殿内映出了晃动的磷光。纱帐后放了一张松木石雕花的长桌，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却是长时间没人动过。虽然仙界的墨不会干涸，至少亦墨从未见颜岁上前写过字。如此一来显得桌子上越发空，连盆花都没有摆。桌子上悬了一幅字，写着：一入痴情苦。字下缀着一个红色的玲珑同心结。

我不懂这字的意思，只往前走，在桌子后抬头一看，这可吓了一跳。

从外面看，这正殿尚不到一丈，从这儿抬头向上望去，却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上面似是一个玲珑宝塔，用檀木隔出数以万计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髓石碟子，碟子上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气息，缓缓飘动着，霎时神秘。

颜岁慢悠悠信步进来：“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的情感，都存于此处。这明心间是无尽的，有多少情思气都放得下。”

我揣摩着明心二字的含义，回头看着颜岁，“这情思气，是人的情感？”

颜岁点头，手轻轻一挥，我脚下的木头地板便似有了生命，吱吱嘎嘎地动了起来，不过片刻，我人未动，伸手却已触得到玉碟。正是脚下的木板，已变幻成了木质的旋转楼梯，托着我升了起来。

我觉得新奇，就往虚空处踏了几步，脚下的木梯却自动跟随着我的步伐，将我稳稳接住，就势又升高了一些。我越发兴奋，提起裙子大步跑了起来，脚下的木梯没有让我失望，稳稳地跟着我时快时慢的步伐，让我每一步都有落脚点，我横跨出一步，木条也能变长，依旧稳稳接住我。我跑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发现头上的塔状的明心间依然看不到尽头，身边的仍然是一模一样的玉碟。我改变方向，顺着来路，向下跑去，跑了一会儿能看见地面时再停下，回头望去，刚刚托住我的木梯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我俯下身子，低头望着笑吟吟的颜岁：“这法术好玩儿~你也教教我吧~”

颜岁摇摇头：“你才成形不到月余，尚不能习法术。”

我想她说的有理，便也没再提此事。站直身子，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碟。伸出一根手指，想触碰玉碟上的情思气，怕不妥，再低头看颜岁时，她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便知无碍，手指轻轻碰了碰玉碟上的情思气，那无色的情思气，本是缓缓移动的，我手指触到的那一瞬间，突然五彩缤纷了起来，迅速地朝我指尖涌上来，顺着我的手指直达脑海。

像是梦境，更像是真实发生的故事。远比秦宇儿讲的故事更真切，待故事戛然而止时，我已是不自觉的泪流满面，为他们青梅竹马却不能长相厮守的悲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