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痴情司 第15章 第十一回

“他真的死了？那之前来听戏的是谁呢，会不会是他有双胞胎兄弟。”

沐宸说道：“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去地府问最为方便。”

沐宸带着我神盾入地，只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地府。奈何桥上依然排满了等着投胎的鬼魂。我稍不留神，却被几个鬼魂给扑倒在地。因着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个灵体，鬼魂还对我没什么意见。如今我附在白青儿的身上，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些已经死了的鬼魂自然羡慕嫉妒恨。

我倒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就有几个鬼踩到了我身上，全当脚下没我这么个人，如履平地踩了过去。

沐宸把我从地上拽起来，紧张地看着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哪里受了伤？”

我身上的压力顿时就轻了，周围三尺之内的鬼魂，全都哀嚎着被弹到了天上。

有鬼差见是昆仑上神，忙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生怕得罪了他。昆仑上神也不抬头看那些被他弄到空中的魂魄，面有怒色，说道：“这些魂魄，都入了畜生道吧。你们几个的失职，我自然会跟阎王爷说清楚。”

我拍拍身上的土，看着他有些充楞，他是因为我被踩生气了吗？他堂堂上神，怎么会在意我怎样呢……

沐宸带着我，很快就找到了阎王问了个分明，死掉的人就是魏寒，而魏寒的鬼魂尚未投胎，还在忘川河边排队。

我们见到了魏寒，他对此事也懵懂不知情。魏寒认识白青儿，却没急着询问我们怎么能来到阴间，只询问黄生怎么样了。

原来魏寒痴恋黄生，他父亲不同意他和戏子往来，魏寒绝食抗议，竟然一命呜呼。说起这魏寒和黄生，也当真是一对冤孽，这黄生年近四十，在京城做名角的时候，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迫远走他乡。而黄生当年得罪的人就是魏寒的父亲，如今的魏知府。没想到魏寒长大后又痴迷上了黄生，这让魏知府没办法不激动，又不愿儿子做个断袖，只得严加看管儿子，限制他同黄生来往。谁成想魏寒到底陨了命。

“被软禁在家的这些日子，我也想去听黄生的戏，想念他清丽婉转的戏腔，可是我确实半步都没有出过魏府。也没有长得相像的兄弟，二位恐怕是看错了。”

魏寒低头，愧悔地说道：“我努力抗争过了，虽然黄生不喜欢我，他心中另有所属，但我能为他赎身，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他年纪渐长，班主早就想换了他让白青儿顶上了。可他一直不愿意，也不愿意跟我走。每每我想起他的音容笑貌，都会情不自禁地模仿着他的唱腔，学着他的身影，知音少，断弦有谁听。”

这么说来，黄生确实有理由记恨白青儿，因为白青儿很快就会顶替他成为第一旦角。“那你知道黄生喜欢谁吗？”

魏寒点点头，“知道，就是梁瑞，和他对戏，经常在戏文中谈情说爱的小生。可怜黄生只是入戏太深，分不清自己和他唱的角色不是同一个，所以才会日久生情，爱上了和他对戏的男人。若是他肯回头，看一看痴恋他的我，或许我们二人都会幸福的。”

我听完他的话，如遭雷击，梁瑞，难道不是白青儿的秘密情人吗？黄生也喜欢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白青儿从未听梁瑞提起过。

我们同魏寒道别后，离开了地府，回到了戏班子的厢房，事情的内情似乎又多了些。

沐宸撤掉了屋内的仙术屏障，告诉我没有人来过这个房间，我心中实在疑惑，提出要去见梁瑞，沐宸觉得这样也好，跟我一同前往。

梁瑞正在后院开嗓，正唱道：“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唱腔委婉，果然是一把好嗓子。

他看见是我来了，随之一愣，想来是没有料到。我学着白青儿的样子，有些扭捏地问道：“瑞哥哥这两日怎么都不来看看人家。”

梁瑞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沐宸，正经地说道：“青儿师妹中了毒，为兄本该探望，但奈何戏还要唱，我得抓紧时间练，实在脱不开身。前日你突然倒在台上，可吓坏了不少客人，生意不好，就没钱吃饭了。”

这回答一本正经，反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说的好像因为我中毒拖累了大家，故意吓跑客人一样。我更奇怪的是，梁瑞的语调十分冷淡，丝毫不亲热，和私底下同我恩爱拉手的模样完全不同，难道是因为眼下有外人在，所以他故意装成这样的。

这男人还真有好多副面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和白青儿谈情说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也懒得拐外抹角，直言不讳道：“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真心，之前月下同我说的那些情话都是假的吗？怎么连我出了事都不闻不问。”

梁瑞有些慌乱，瞧了一下四周，“青儿师妹说话可要讲良心啊，我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大白天的，你可不要空口白牙的乱说，污蔑我的清誉。前几日孙首富的千金还特意来包我的场，你现在说的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就是毁了我啊。”

果然啊，这个狗男人就是到处留情，用情不专，直接把责任都推给了白青儿。

“那我问你，这话你也是这样对黄生说的？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梁瑞更是不耐烦，“至于他就更别提了，我同他唱对台，他之前当红过，肯定是要在戏曲上提拔我的。现在他人老珠黄，马上就过气了，还有什么资格同我相提并论。”

沐宸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这梁瑞长得白面书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蝇营狗苟之辈，白瞎了他那张脸了。

“我们走吧，再同他多说一句都是枉然。”

我二人离开戏园子的后院，回房稍作歇息。今日戏园子依然开唱，不然大家伙都没饭吃。我和沐宸也到戏台子后边，等着看今日的戏园子，“魏寒”会不会来。

果然戏台一开唱，魏寒就走了进来，坐在他平时就坐的位置，认真地听戏，一边听一边跟着哼。沐宸仔细观看魏寒，心中有了个猜测，“这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是什么？”

沐宸没有立刻就解释，而是说道：“等戏唱完了，跟着他离开，我才能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两个时辰以后，戏唱完了，我们跟着魏寒走，发现他竟然真的回到了魏知府家，但不是走门进来的，而是穿墙进去的。

“不是鬼，怎么会穿墙啊。”

我跟沐宸也翻进院墙，发现这处就是魏寒的房间，打开他的房门查看后，屋里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沐宸施了个法术，将整个屋子封闭起来，然后慢慢靠近桌上一面不起眼的铜镜。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镜子一下，镜子的表面突然像波纹一样荡开了。

空间扭曲，将我和沐宸都吸了进去。镜子内的空间竟然和镜子外面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有个魏寒正在我们眼前，咿咿呀呀地学着黄生唱戏的样子。

我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沐宸，是不是我的幻觉，这镜子里怎么有一个魏寒啊。那动作那神情，是魏寒本寒没错了。”

等了半天无人回应，我一扭头，才发现沐宸不见了，这下我慌了神，我才学过几个三脚猫的法术啊，没有沐宸在身边，我岂不是要凉凉了。

“沐宸，沐宸，你在哪儿啊？你不要不出声，不要吓我啊！我真的很害怕。”

随着我的喊叫，镜中的魏寒看了过来，音转如游丝，一唱三叹的水磨腔，当真有黄生的韵味，而我只会觉得毛骨悚然。“啊————你不要过来啊。”

“放心，他没有恶意的。”

是沐宸的声音，“沐宸，沐宸，你在哪儿？”

“我在这。”沐宸拨开一片迷雾，走了过来，镜中的魏寒对着他微微一笑，只是自顾自地唱曲，并没有做什么旁的。

沐宸解释这镜子是个法器，因为魏寒不是修仙之人，所以也不会用这法器。“他只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模仿黄生唱戏，让这镜子也爱上了戏曲。再加上魏寒强烈的执念附身在这镜子上，便让镜子将这执念化作了他的幻影，每天依然学着他的样子去看戏。”

“原来如此，所以他没有恶意的。”

沐宸点头：“刚我们进来的时候，空间扭曲，被分开到了不同的棱镜中，我听见你的声音后走了出来。”

沐宸走到魏寒幻影的身前，同他说道：“爱戏没有错，只是你如今尚未修成型，魏寒已死，你再用他的样子去梨园，会让其他人恐慌。”

魏寒点点头，应该是听懂了。

“虽是法器化灵，但终究需要引导才能走入正途，我会将你送往灵宝天尊处听学，让你在他身边潜心修炼，助你化形，以后你便不用再用这副面孔了，你可愿意？”

魏寒答应，一曲终了，戏终人散，我们从镜子的世界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