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猫 第22章 第 22 章

牧哥领着肖邵和穆青来到了一家中餐馆。

店不大，里面也就摆了四张桌子，跟后厨之间隔了一块竖着的布帘子。

“店看着不大。”他一边坐下一边跟对面看上去要显得拘谨的俩人介绍着，“不过老板手艺是真不错，所以我经常到这儿来吃饭。”

肖邵把拎着的菜放在靠墙的椅子上，然后坐下了。

穆青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不过眼睛总忍不住往牧哥身上那件衣服看。

黑色束腰的皮衣，再加上牧哥这头长发，确实很容易把他当成女性。

但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女性。

……所以那男的跟牧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他俩都在对面坐下了，牧哥才拿起桌上看着甚至都有点儿泛黄了的菜单：“你俩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什么忌口的。”肖邵回答，“我都行。”

穆青看了他一眼，又不受控制地看了对面的牧哥一眼：“……那什么，我跟他一样，都行。”

“行，那我就看着点了。”牧哥就跟完全没感受到他好奇的视线一样，转头直接冲厨房里喊了一声，“老章！还是老五样！”

帘子后面没有人出来，不过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知道了’。

拜这两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所赐，穆青这次总算把视线收了回去。

不过就是把视线收回去了也很尴尬，他不知道说点儿什么，肖邵看着也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思，至于牧哥，把菜单放在桌上就没再说话了。

三个人就这么维持着自己的姿势，谁都没有动和开口。

他们所在的这个空间就仿佛静止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牧哥才终于动了——他看了穆青和肖邵一眼：“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不然一会儿该憋出病了。”

肖邵闻言‘嗯？’了一声，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事儿。

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他对其他人的很多事儿都变得更能接受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概是一种‘我不好奇你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也没兴趣评论。所以你最好也别来好奇和评论我的生活。’的心态。

不过旁边的穆青估计挺好奇的，毕竟刚才眼珠子都快黏牧哥这件衣服上了。

所以肖邵想了想，还是决定做那个先开口的人：“刚刚那个人……没让你觉得有什么吗？”

“你这话问得还挺客气的，”牧哥乐了，“没事儿，他就是个在追我的神经病。”

“之前我穿女装的时候遇到流氓，结果被他救了，”牧哥随口说，“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直到他在我道谢的时候发现我是男的。”

这句话里藏着的信息量让肖邵再次‘嗯？’了一声，不过这个‘嗯’跟刚刚那个‘嗯’里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我好像忽然就听不懂中文了。”穆青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你能用跟弱智聊天的方式跟我们俩再解释一遍吗？”

什么玩意儿？

谁他妈是弱智？！

肖邵立马转头看着穆青，一字一顿的说：“我听懂了。”

穆青只跟肖邵对视了三秒，就重新转头看着牧哥：“你能用跟一个弱智聊天的方式跟我再解释一遍吗？”

肖邵深吸了一口气，这次他别过了头。

牧哥直接笑出了声。

“意思就是他救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个女生，后来他发现我是个男的，就开始想追我了。”牧哥边笑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穆青把这句话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感觉还是没听明白。

有一种自己忽然就被开除了国籍的感觉。

“还是没有听懂。”他这次转头看向了肖邵。

肖邵其实也有点儿没明白，不过才刚说自己‘听懂了’，这会儿就推翻有点儿不太好。所以肖邵干脆冲穆青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等我再捋一捋。”

穆青点了点头。

“所以这意思是那个男的是同性恋？”肖邵把手撑在桌子上问牧哥。

他看牧哥好像没觉得这事儿觉得有什么的样子，也就不打算继续装作自己不好奇了。

……说不好奇都是装的，在听见牧哥和那男人堪比八点档剧情对话的时候，他想吃瓜的心情就已经到达了巅峰。

“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性取向。”牧哥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继续说下去，“不过他说之前自己都是在跟女生谈恋爱，这次想跟我试试。”

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叔在牧哥说这话的时候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了。

估计这就是老章了。

一份毛血旺，还有一份剁椒鱼头。手艺确实挺不错，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牧哥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毛血旺，然后放在了桌上。

老章下巴上有胡茬，但并不显老，看着还有点儿颓废大叔的范儿。

“饭就在那边儿啊，”老章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跟肖邵和穆青说，“想吃多少就舀多少，吃的完就行。”

“谢谢。”肖邵冲他点了点头。

几乎是在肖邵这句话刚说完的同时，就听见穆青踩着自己刚才的话头说了一句“你当时都没有抽他吗？你脾气还挺好的啊。”

肖邵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没让自己在这会儿笑出声。

“抽了啊，”牧哥回答，“但是没用。”

“况且凭什么我要陪他试啊？”牧哥说着，取出包烟拍在桌上，“老子是直的，铁直。”

“又是之前那个傻逼啊？”老章轻车熟路的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然后别在自己耳朵上，“你说你直接报警多好啊，跟他计较还影响心情。”

这句话一出来，肖邵就知道这俩得是多年的好友了。

“报警之后怎么说？”牧哥的回应是冷哼一声，“我虽然平时爱穿女装，但我不是个傻逼同性恋。我虽然是个男的，但他这种骚扰行为已经对我造成困扰了？”

“我他妈的上赶着送笑话是吧？”他说。

老章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跟牧哥示意了一下穆青跟肖邵，接着就又进去端剩下的菜了。

“……不好意思，刚才太生气了，有点儿没收住。”牧哥立马看了肖邵跟穆青一眼，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刚不是在说你们，我就是在说那个傻逼同性恋……”

“……不对，我没说同性恋都是傻逼，”牧哥说到这儿立马捂住了脸，“我这话只单指他这一个傻逼。”

穆青眨了眨眼，感觉他这话听着……好像有哪儿不对的样子。

“没事儿。”这句找补还不如不说，肖邵抹了把脸，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我跟他不是一对。”

跟谁被当成一对不好，非得是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被扔到山上的穆青。

……还非得是现在这种相当尴尬的情况下。

牧哥有点儿惊讶：“……你们俩不是一对？”

“不是不是！”穆青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牧哥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连连摆手，“我虽然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但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个直的。”

老章再次拿着两盘菜出来了。

这次是凉拌牛肉和炒青菜。

“我跟他不一样，我对自己有着相当准确的认知。”肖邵回答，“我是铁弯。”

穆青看了肖邵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取出来吃了。

肖邵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在半开玩笑中解释了他俩的情况不说，还把他俩的关系给扯远了。

按道理说他应该高兴，但这会儿却莫名觉得有点儿不爽。

他对被人以为和肖邵是一对这事儿其实没什么感觉，他俩知道不是就好。

肖邵这种把两个人的关系完全扯开的行为，给他一种对方生怕跟他真有什么关系的错觉……

不对，应该是给他一种好像连朋友这种关系都不想做的感觉。

这糖刚吃的时候感觉还太甜，吃惯后就感觉也就那样。

——大概是发现他跟肖邵买糖回来的时候两人状态不怎么对，老妈平时也会时不时吃一点儿糖，再加上他之前还给于家兄弟送了一把。

剩下的那点儿刚好装满一盘。

穆青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兜，现在只剩两颗了。

“不好意思，”牧哥立马双手合十，先冲肖邵拜了一下，又转身冲穆青再拜了一下，“是我刻板印象了。”

“没事儿。”肖邵说，“请我们……请我喝点儿什么……”

“那随便请我们喝点什么吧，”嘴里还嚼着糖的穆青干脆打断了他的话，“就当是赔罪了。”

虽然他是不打算让人把自己误会成同性恋，但不代表他就打算跟肖邵完全把关系划开。

肖邵是个很好的朋友，会说话，和人相处的时候也有分寸，就是生气了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人有点儿倒霉，摊上了一对看起来不那么开明的父母而已。

“你喝酒吗？”穆青转头问了肖邵一句。

“我不喝。”肖邵回答，“我喝饮料就行了，什么饮料无所谓，都行。”

“这儿有饮料吗？”穆青这次看向了牧哥。

“有，”牧哥点了点头，“你们想喝点儿什么？”

“那就雪碧吧，”穆青想了想，“要冰的。”

“行。”在桌子旁边站着的老章点点头，又转身掀开帘子进厨房了。

“总之，我这个情况你们现在也知道了。”牧哥清了清嗓子，进入了正题，“你们还要在咖啡店继续做下去吗？”

“不能接受也没事儿，不用觉得直说有什么。”牧哥说，“我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当然做，”穆青回答，“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

而且老妈对他终于找了个相对轻松的活还挺高兴的，他不想让老妈在期待过后又忽然失望。

牧哥转头看向了肖邵。

“跟他一……”肖邵改口，“这可是我成功找的第一份工作，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行，那吃完饭后我们周一再见。”牧哥拿起了筷子，“现在先动筷吧。”

肖邵跟穆青同时拿起了筷子。

因为三个人都不是爱侃大山的人，吃完饭后又没什么可聊的，所以穆青一扬手。让老章帮忙炒了几个菜，打算打包带回去。

在坐着等老章炒菜的时候，肖邵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接个电话。”肖邵指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在两个人冲他点过头后，肖邵推开门出去了。

他倒是无所谓在穆青面前隔着电话跟老爸吵架，毕竟对方已经见过类似的情况了，也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跟老爸聊天。但如果忽然再加个牧哥，那好像还是挺有所谓的。

他没兴趣让不怎么熟的人看自己跟老爸的好戏。

出去的时候肖邵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店门的位置远了点儿。

他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接通了电话：“什么事儿？”

但接通后肖邵就发现自己这个心理准备做的毫无必要。

“你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儿？！”因为这就是老爸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老爸说这话之前没有任何铺垫不说，语气也呛得跟刚吃了三斤火药没来得及吐似的，让肖邵原本的好心情瞬间都消散了。

“所以你打来这个电话是想干什么？”所以肖邵的回话也毫不客气，“问我有没有进警察局？”

“你能不能控制控制你说话的语气？”老爸还在那边儿说，“我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肖邵感觉自己的脑仁生疼。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想一下自己刚才的说话语气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肖邵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把那句话讲了一遍：“那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干什么？”

“现在是我在打电话问你，”只是老爸的语气还是很冲，跟有鬼在他后面追他一样，“不是你打电话来问我。”

“行。”肖邵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在过了快十秒后，肖邵才重新打了电话过去。

“现在说吧，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干什么？”他问。

他本来以为老爸会因为被挂断电话这件事儿生气，但他忽然就听见了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老妈的笑声。

——操，为什么老妈也在？

而且为什么……

“……你开的扬声？”肖邵问。

“你妈让我开的。”老爸这次的说话语气听着正常多了，“也是她让我打电话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发那种照片。”

“今天跟穆青一块儿去菜市场，有个小偷偷我包。”肖邵回答，“我们把小偷送到了警察局，那照片就是我做完笔录后出来拍的。”

“没事儿吧？！”老妈的声音顿时变得很近，“下次遇到这种事儿别强出头，钱而已，你的安全要比钱重要多了。”

肖邵没说话，他忽然觉得心情很微妙。

老妈不知道这个小偷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所以才会因为听到‘小偷’而下意识对他蹦出这句话。

但他没有觉得感动，因为他很清楚，老妈绝对不会就因为这件事儿让他回家。

不仅不会，还会在下一秒就问他的学习情况。

“对了，你在那边儿过得怎么样啊？”果然，老妈下一句话就是这个，“有记得好好写作业吗？”

“有。”肖邵闭了闭眼，出于某种预感，他回答这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手机旁边的音量键上。

他忽然就觉得很压抑，像是被什么人忽然掐住了脖子，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很困难。

我不是不希望你去做家教锻炼自己，但我觉得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是不愿意养你喜欢的猫，只是我对猫毛过敏，我们家是真的养不了猫。

我不是不想让你出去玩儿，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在完成学习后痛痛快快地玩儿。

我不是觉得同性恋这个性取向有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试着找个女生。你现在只是年龄小，可能被一些东西给害了还不自知。

说到底，老妈这些所谓的‘我不是……只是觉得’的句式，也只是比老爸那种不在乎他怎么想的‘直接’让他更能接受的一种方式而已。

本质上老爸跟老妈都是想自己按照他们定下来的路线走而已。

只是肖邵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儿。

“不能只做嘴上功夫啊，你到时候得记得给我拍照，不然我可不信。”老妈还在那边儿继续说着，“……对了，你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只对男生感兴趣吗？你有想过和女生试……”

肖邵没有回答，老妈的话也从另一边忽然消失了。

因为他直接把手机给摁关机了。

他盯着黑屏的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能够重新呼吸了。

只是在转过头的时候，他看见了正好从店里走出来的穆青。

“……那什么，菜都打包好了，”穆青提了提手里装着菜的塑料袋，嘴里嚼着第三颗糖，“现在走吗？”

肖邵张了张嘴。

“等一下，”穆青把戴着的耳机取下来，“行了，现在说吧。”

肖邵盯着穆青另外一半一看就是才挂上去、都没来得及戴正的耳机，挺想对穆青说一句‘你的演技是真挺拙劣的’，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他知道穆青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回去就要喝那个甜牛奶。”所以最后肖邵只是这么说。

“行。”穆青看着像是松了口气，“回去就把这两箱都拆了，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大不了等肖邵喝完这两箱甜牛奶后，他再下来买。

回老家了，刚好也是取材的地方，所以啪嗒啪嗒又一章。

山上的房子住不下，我去半山腰的房子住。大半夜的，摩托车从上往下走，先是大道，然后是山里满是野草和树木的林间小路。在这个过程中，紧紧抓住摩托车旁边那两根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玩意儿的管子的我、像极了一个怕死的傻逼TT

不知道这篇多久能过，总之先祝大家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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