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猫 第17章 第 17 章

其实刚说完这句话，穆青就开始后悔了。

他没打算跟少爷说这些。

治疗老妈的双腿需要钱，而且还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如果想在短时间解决钱这个问题，就得按肖邵爸妈说的那样——想办法把肖邵的性取向给扭回来。

所以如果他真想得到这笔钱，那就不能表现得好像他认同少爷的某些做法一样。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说到底，如果肖邵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性和被娇惯那一面，如果肖邵被他惹生气后能干脆对他抛出一句‘去你妈的’，如果肖邵没有只跟招娣聊了一次天就想到给她取‘小梨涡’这个称呼的话……穆青也不会忍不住。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肖邵问。

这问题问得真有水平。穆青看了肖邵一眼。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

……所以就更谈不上回答肖邵这个问题了。

“忽然就想这么说了，”所以穆青问，“不能说吗？”

“可以，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好奇。”停了一下后，肖邵就继续往前走。街旁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昏暗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而且你也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肖邵说。

“真的假的，你是只跟家里人出柜了吗？”穆青愣了愣，“之前难道没人跟你说过这种话？”

“我是先跟同学出的柜，”肖邵回答，“然后才跟我爸妈出的柜。”

‘同学’这个比起朋友要显得陌生得多的称呼让穆青眨了眨眼，他猜到了什么：“不是朋友？”

“以前的朋友。”肖邵回答。

“是你们俩现在不是朋友了的意思吗？”穆青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这问题听着似乎没什么情商。

好在少爷没因为这一句话而生气。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没再继续跟他并排走而已。

“我没出柜之前，因为害怕，提前搜过同性恋出柜的事儿。”肖邵只是说，“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论坛里的那些人说……最好不要跟直男出柜，不然这些直男可能会觉得你对他们有意思。”

穆青感觉自己的膝盖好像中了一箭，他没说话。

“我当时不信，还觉得好笑。”肖邵说到这儿还真笑了笑，“但是出柜后才发现这事儿居然是真的。”

他觉得跟自己的朋友出柜就意味着‘我告诉了你我的秘密’，只能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很近，近到自己不觉得他们会拿这件事儿来伤害自己而已。

但其他人只会觉得：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性取向，你是不是暗恋我？

两者的想法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他是其中的一方，才会觉得被对方的想法伤害到了而已。

所以老爸老妈问他这性取向是不是改不过来了的时候，肖邵才会觉得很好笑。

如果性取向真的能够因为一个人的意愿就轻易改变，那这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同性恋了。

穆青没有说话。

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如果少爷只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人，那他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话而觉得有什么。他顶多就会觉得‘好惨’，转头就把这事儿扔到后脑勺去了。

但少爷偏偏这会儿就在他的身边。

而且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少爷的额头上还有一片纱布。

“怎么说呢，你不要觉得有什么……”所以穆青这会儿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肖邵才合适，“你也说了，他们是直男，所以不理解这些是很正常的。”

肖邵莫名其妙的看了穆青一眼：“你真没觉得‘他们是直男’这话听上去就很有歧义吗？”

穆青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也是直男！”

“我这话的意思是我跟他们大多数人不一样，你懂吧？”穆青努力解释着，“我是一个……我虽然之前也犯过傻逼，但我现在算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直男，对吧？”

“操。”肖邵都被这个‘善解人意的直男’给逗乐了，说出这些事儿的难过也随之消散了。

穆青原本还觉得尴尬，这会儿尴尬就因为肖邵的笑声散开了：“你别笑，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肖邵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摩托停着的地方，两个头盔还在。

这次肖邵没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很干脆地搂住了穆青的腰。

这会儿天只是暗下去而已，还不到大多数人休息的时候。大街上还有不少人，甚至还有小吃摊。

单一的食物香气可能会让人觉得食欲大开，但如果一堆不一样的味道中还混着臭豆腐的味道，那味道闻着就不怎么样了。

所以肖邵在看了一会儿这些东西后就挪开了视线，‘长沙臭豆腐’的声音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到家的时候，苗阿姨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轮椅就靠在沙发的旁边。

“锅里还热着菜。”苗阿姨抬起头，跟先走进来的肖邵说了一句。

“知道了。”肖邵点点头，进厨房去了。

他很喜欢苗阿姨对自己说话的温和语气，但他同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苗阿姨这种温和的语气。

虽然这种想法被人发现会让别人问他‘是不是受虐狂’，但他还是更习惯老妈那种严厉的语气。

“你吃了吗？”穆青提着煤球进来，不忘转身把大门给关上。

“我已经吃过了。”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转头对着厨房说了一声，“小肖，不用舀我的饭了！”

“——知道了！”肖邵一边大声回答一边把其中一个碗重新放进了碗柜。

穆青把煤球放在沙发上，想了想，转头跟老妈说：“我们找了个咖啡店的工作，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周一上到周四。”

“咖啡店？”老妈愣了愣，就跟没听清似的，“……是咖啡店吗？”

穆青大概明白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他之前干的活基本都是体力活。

要不就是在后厨洗碗，要不就是搬箱子。

唯一一个不那么需要体力的收银，还是跟他一块儿在后厨洗碗的大叔介绍给他的。

穆青挠了挠头发，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老妈这个活其实是肖邵找的：“嗯，你没听错，就是咖啡店。”

“是小肖找的工作吧？”老妈忽然问，“挺好的，你们也能从里面学到东西。”

穆青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句话。

他看了眼老妈，又去看了眼明明已经端了饭但转身就要折回厨房的肖邵，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肖邵应该比他清楚要怎么应对这些话。

“啊对！”想到这儿，穆青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走到肖邵旁边，“少……这个工作是小肖帮忙找的，就让他来跟你聊吧！”

肖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你……”

“我先去端菜跟端饭，”穆青单手接过那碗饭，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肖邵的肩膀，“你们聊，你们慢慢聊。”

“等会儿，我还没洗手。”肖邵说着就要往厨房走，“我先去洗个手。”

“一会儿再洗，”穆青怎么会看不出肖邵到底是想洗手还是想逃跑，直接单手把肖邵按在了沙发上，“你们聊，你们聊。”

——操。

肖邵坐在沙发上跟苗阿姨对视的时候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他在刚来的时候就从穆青和苗阿姨的对话中发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穆青不太擅长应付苗阿姨那些直白的表达赞扬的话。

但是他没想到穆青会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情况下直接把自己拽过来！

他看上去像是知道怎么应对这种话的人吗！！

傻逼！

肖邵转头看着苗阿姨，感觉自己忽然就不知道要把手往哪儿放了。

“小肖。”苗阿姨冲他笑了笑。

“嗯？”肖邵眨了眨眼，“——嗯！”

“那就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找到咖啡店的工作吧。”苗阿姨往厨房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我知道穆青的性格，他每次都喜欢去干那种脏活累活，他总爱跟我说年轻就是卖体力的好时候，我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肖邵下意识往厨房看了一眼，知道苗阿姨没有因为他找了个咖啡店的工作就觉得他是图轻松让他松了一口气：“……我们今天本来打算去找超市的活，但人都招满了。”

“嗯。”苗阿姨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我忽然看见超市斜对面有个咖啡店，就……我觉得咖啡店应该能轻松点儿，再怎么也不用倒班，是吧？”肖邵继续说着，“所以我就带着穆青一块儿过去了。”

“你之前有在咖啡店做过吗？”苗阿姨问。

“没有，”肖邵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来没找过兼职。”

其实也不是没找过。

他之前因为自己的成绩好，想过要去做家教。但老妈知道这事儿后直接给已经和他约定好时间的家长打了个电话过去，说自己的儿子也要学习，所以就不去了。

他也就熄了再找的念头。

老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少他的吃穿用。

会在老爸骂他没用的时候总要和老爸对呛，但同样也会替他去拒绝那些他已经同意了的事儿。

并且美其名曰：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习。

有的时候肖邵会觉得自己相当大逆不道，因为哪怕老妈已经对他很好了，但他还是会想着以后要去其他城市工作，要离家远远的。

“挺好的，”苗阿姨忽然说，“挺好的。”

“嗯？”肖邵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里生生拽了出来，“什么挺好的？”

“挺好的，有你这个朋友在穆青旁边，我很放心。”苗阿姨笑着说，“现在终于有人看着他了。”

肖邵看着苗阿姨，在心里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毛病，但他的脑子总会不受控制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他的脑子就喜欢把一件小事儿放大，然后再把一件大事儿继续放大，大到把他整个人都给压垮为止。

“于杰跟于磊也能看着他吧，”所以肖邵说，“您其实也能看着他啊。”

“不一样。”苗阿姨说，“穆青跟他们玩得挺好的，但是于家兄弟不会跟他一块儿找工作。”

“我呢，其实也不好管他太多。”苗阿姨小声说，“我知道他这么努力赚钱是因为什么，他是为了我。”

“……明明是在这个年纪，不能想玩儿就跟朋友们出去玩儿不说，还得想办法赚钱。”苗阿姨说，“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肖邵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看着厨房的门，不太明白为什么穆青能这么久了还没端出一个碗。

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话，因为毕竟不是切身经历这些的人。但好在苗阿姨似乎也只是单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你不用觉得我这话有什么。”苗阿姨拍了拍他，去扶旁边的轮椅，然后转身坐在了上面，“我就是高兴他又多了一个好朋友而已。”

肖邵一边抽空想着‘我跟穆青还不到朋友那个阶段’，一边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苗阿姨坐着的轮椅——他总觉得这玩意儿会滑出去。

然后他发现轮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因为苗阿姨的坐下而往后滑出一段距离，而是定在原地。

肖邵下意识往轮椅下面看了一眼。

“这个轮椅是电动的，有电磁刹车。”苗阿姨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但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肖邵在确定不会滑出去后才缓缓松开了手，“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他还以为这玩意儿会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莫名其妙就滑出很长一段距离。

“没关系的，那我先回卧室了。”苗阿姨说着，操纵着轮椅往后慢慢倒退，“你们聊，虽然明天不用去上班，但也要记得早点儿睡觉。”

“好。”肖邵点了点头。

等到听见苗阿姨卧室的门关上的声音，肖邵才站了起来，然后大步走向了厨房。

他看了眼站在灶台面前的穆青，又去看两碗已经满了但就是一直没端出来的饭，刚想说一句‘饭都要凉了’。

结果一抬眼，就发现穆青这会儿正在无声地流着眼泪。

肖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穆青转头看着肖邵，看上去完全没有要挡一下自己脸的意思：“不好意思啊，饭都凉了。”

……现在重要的好像也不是饭啊。

“……没事儿。”肖邵端起饭就出去了，速度很快，感觉自己都可以去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