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虹那边的案子敲定的很快,言谨当天到她公司谈了不到二十分钟双方就确定了委托意向。在言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虹就给她介绍了对接的项目负责人和专利的工程师,然后自己就去开会了。
在后来的相处中言她逐渐了解干脆利落是陈虹一贯作风,对于已经做出的决定她很少会去再花时间精力思考决定本身。“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在男人的天地里走出一条自己的路的原因之一吧。”言谨在心里想道。
这天下午,言谨拿着拟定好的委托协议敲响了王乘风的办公室。这是她第二次带着案子来找他。
在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王乘风时不时的会分给言谨一些专利案件的边角料。像是产品、工艺流程的分析,工程师的对接之类需要一定专业背景的工作。然后按照案值的大小和工作量的多少给她报酬,少了一两千,多了万八千,在这方面言谨从来没有和他计较过。
王乘风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分多一点,心情不好就会少一些,他对下面的律师都是这样。但是总体上不会很过分,大家也就都懒的和他太计较。
言谨当初选择加入他的团队就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他们知道彼此的底线,了解彼此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在这样的基础上,日常的相处和沟通会变得相对容易,对于繁重的工作来说减少内部的精力消耗是非常重要的。
“进~”王乘风没抬头,扯着嗓子回应外面的敲门声。
“王主任,在忙嘛,有点事找您。”言谨推开门没进去,站在门口询问道。
“言谨啊,来,进来坐。”王乘风抬头看到她手里的牛皮纸袋,心念一动,满脸笑容的招呼言谨进来坐。
上周二周弘博那个案子的分成到账,金额不是很大,但是结合工作量来看这个钱拿的就太舒服了。整个过程中他几乎就没有实际动过手,除了开始和结束的两次应酬之外就只有言谨偶尔的咨询,每次还都不超过半小时。
王乘风又想起上次吃饭言谨是跟周弘博一起离开的,于是心里对言谨接下来要说的事又多了几分期待。
“这次谈分成我倒是可以主动降一降,不能一下咬太狠让言谨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事情还没谈王乘风就已经谋划起了分钱的事。
但事实证明他所料不差,言谨过来就是要和他谈亚虹的案子。
“主任,是这样,我最近接到个案子,是关于精工方面的专利侵权诉讼,想请您一起帮忙掌掌舵。这里是一些基础信息,您看看。”言谨说着把手里的材料递给了王乘风
“亚虹精工?”王乘风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委托方。他有个企业客户是亚虹的供应商。
“嗯,有什么问题吗?”言谨
“啊,没有,没什么问题。”,王乘风连忙收起自己的惊诧只是在心里疑惑道:“周弘博他们家主要不是做贸易、运输的嘛,没听说还涉足制造产业了啊?”
他抬头看了看言谨尽量语气自然的说道:“不错啊,亚虹规模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这些年稳扎稳打业务量一直很稳定,也算得上是业内的龙头企业了。”然后他装作不经意的又问道:“这个案子,也是朋友介绍的?”
言谨笑笑,这种打探别人案源的事也就只有王乘风这样的上级才做的出来。她笑了笑,张口就是胡说八道。“算是吧,亚虹的老板是位女性,我们在美容店认识的。”
“是嘛,那你运气真不错。我听说亚虹的那位女老板平时十分低调,都不怎么出席公开的商业活动的。还是你们女人有优势啊~”王乘风似乎是真的相信言谨是靠着聊天逛街就拿到的案源,语气透出些酸气来。
如果换做平时言谨可能也就忍了,可今天聊的是她的客户王乘风还要充大爷她就不高兴了。
“看您说的,我们再怎么有优势那也比不上您和大客户们按摩泡脚的战友情谊啊~”
王乘风听出她言语中的讽刺,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确实没必要,在社会上赚钱大家谁都不会很轻松。于是他立马调整好心态用开玩笑的方式让话题重新回到正事上来。
“哈哈,都不容易,都不容易。你这个案子哪里我能帮上忙?”王乘风
见他识趣言谨也就收起了自己的锋利。
“我这边已经做了初步的侵权对比,只是后面的抗辩思路还需要您一起看下,中间可能还有些会谈或者协商,也需要您出面压下阵。”言谨
王乘风一边听言谨说一边翻着手里材料。案子不算复杂,专业上的问题言谨比他了解,只是在实务上有些点没经验可能会踩坑。
整体看下来这事可以做,和言谨合作也比较省心省力,只是他面上并不露出肯定的神色来。两人该谈价了。
“嗯,这次的案子看着不是很简单啊~”王乘风
“是的,这次案子的前期工作量蛮大的。”言谨顺着他的话装出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然后又表决的心道:“不过您放心这些工作全我自己来,绝对不会让您动手。”
“只是,只是这个分成…”言谨欲言又止。
“多少?”谈到关键问题王乘风也不再委婉。
“15%”言谨看门见山直接给出了数字。
“哼~”王乘风冷笑出声,刚才言谨的讽刺并没有让他有多少不悦,但听到这个数字他却是真的生气了。
“看来我真是年纪大,不值钱了啊。”王乘风面带怒意。
“怎么会,实在是这个案子前期工作量太大。您听着像是我随便逛逛街就把案子拿下来了,哪里知道光是给美容院的姑娘送礼物就花出去多少,不然哪会那么巧,大老板就让我们碰到了。
还有后面专利分析一系列的工作,虽然说我是理工课出身可也就只是比一般人多了解一些基础知识,和那些专家工程是好沟通些,真遇到特别专业的问题也还是一样要找人咨询请教,又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人情。还有…”
“好了。”王乘风打断了言谨情真意切的诉苦,谁做案子不是这样的,他没兴趣听别人的艰苦故事。
“我知道拿案子不容易,只是最近我手头上有几个客户的业务催得急,还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帮你这边。”王乘风做为难状,思考了片刻然后又说:“这样吧,20%,我尽量把手上的事情往后推推先全力以赴帮你把这个签下来。”
言谨心里已经同意,但还是又说了一堆又自己如何如何辛苦的话才和他最终敲定了下来。
其实这样的拉扯已经算是相对轻松的了,两人大概知道彼此的底线,互相之间也有一定的信任,但是即使这样,过程当中那些装腔作势的废话在沟通中依然是必不可少的。
出门时候言谨碰到万浩,在第一次会议室的冲突之后他们并没有继续产生矛盾,两人虽然在一个团队但截止目前在业务上并没有什么交集。
“万律。”言谨点头问好道。
“言律,早啊,王主任在里面吗?”万浩语气轻快似乎心情不错。但言谨无意和他多聊,只是简单的回复道:“嗯,在。”
看着冷淡的言谨万浩的脸上笑容依旧不减,还侧了侧身给言谨让道。
而另一边的周弘博,在那天早上言谨离开之后自己一个人又在酒店待了很久。两人再碰面已经是半个月后,和以前一样在律所的走廊擦肩而过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言谨听别人说他换了带教老师,现在跟着律所出了名劳模-孔岑到处出差。
孔律今年五十多岁,财会出身,在资产重组并购方面的资历比高恒都要深,只是不怎么喜欢交际,在律所只做自己的案子从不参与管理。孔律为人严慎,在工作上对自己和别人一贯秉持同样的严苛标准,好像以前在他手下的实习律师就没有能待到实习期满的,后来律所干脆都不给他安排了,不知道周弘博怎么想起去跟他混了。
一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年尾。街边的很多商铺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律所的同事也陆续的开始休假,客户也不再频繁的发消息催促案子的进展。
到了腊月二十八,言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小区门口除了便利店已经找不到一家开门的饭馆。她吃了一个三明治和饭团当晚餐,然后从下午五点一直睡到了晚上十一点。
前几天她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说工作太忙,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父亲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母亲略有些失落,不过她对她的工作和生活全无了解自然也就无从追问。
往年的言谨并不介意回去当电灯泡,甚至有时候会故意插在两人中间打断他们的相处。但今年不知什么原因,她觉得有些寂寞,寂寞到不愿意看见别人相濡以沫。
到了除夕的晚上,她掐着时间和父母的视频。两人都穿着红色的毛衣,看着很像情侣装。母亲问她晚上有没有吃饺子,寄给她的东西有没有收到。父亲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聊天的时候视线大都在旁边的母亲身上。
言谨笑着和他们说自己一切都好。小的时候她总是会因为闯不进父母的世界而生气、伤心,可现在却觉得他们那样也挺好,小小的一颗心全给一个人。
“爸妈,新年快乐,拜拜。”言谨挂了电话,然后通过刚流行起来的线上转账给他们发了新年红包。
一款移动支付软件,轻而易举就改变了人们几十年的生活习惯。钱包被丢弃在了衣柜角落,口袋里的零钱也变成了短信上的小数点,而街上的小偷和扒手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业。
言谨隔着窗户看到外面的稀疏的灯火,原本暖黄的光晕在冷空气中褪成了雾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