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温珩回到房中,四下寂静,他确定左右的客房无人入住后,合眼打坐,想看看蔺疏的元婴现下如何。
章温珩运转灵气,五感渐渐与元婴相通,温润的白光之中,小小的章温珩缓缓睁开眼,环顾紫府之内,灵气不似往常充盈,就连元婴周身的白光也有些黯然。
蔺疏的元婴紧闭双眼,盘腿打坐,端坐在他对面,在他元婴置入紫府之前,还没有任何异样,可如今黑纹已爬至他的腰身,透露着阴暗的光。
章温珩见状大惊,连忙引气入体,可灵气引到一半,他却发现不如往常顺畅,他连掐了好几次引气诀,每次都只能引来一点微末的灵气。如今身在定安府,必不可能有魔气干扰,他思及之前在廊外所见,猜测或许是伏筠布下阵法之故。
他只好不断地掐诀引气,直到微末灵气汇聚一团,白光将紫府照得更亮,章温珩连忙将光团缓缓推入蔺疏的元婴体内。虽然元婴上的黑纹没有褪去,但那黑纹上的光变得黯淡,而元婴周身渐渐泛起一圈极浅的白光。
接连的引气让章温珩感到疲倦,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蔺疏,叹了一口气,将额抵在蔺疏的额上。
“你在哪儿呢,蔺疏?”
为何连元婴上也开始出现黑纹,蔺疏究竟在做什么,才会使得魔气更深?仙门遭屠,是不是虞脩为了重演汝山阁的幻境,用来收集黑气和黑气皮囊呢?可是虞脩收集黑气是为了入魔,如今四处袭击仙门,引发众怒,仙门必然群起而攻之,与他之前的行事隐忍的作风全然不同,难不成他已经做好同整个仙门对抗的准备了吗?
纷杂的疑问反复出现在章温珩的脑中,元婴自然不会答他,他看着蔺疏,看着看着,竟就这么靠在蔺疏身上睡了过去。
他这段时间身心俱疲,除了上次出幻境时晕过去外,一直没能好好地休息一场,这一睡便是好久。
昏昏沉沉之中,他总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可他实在累极了,无意识地在睡梦中挥了挥手,但那种诡异的感觉如有实质一般,按住他的手,还贴上了他的脸。
章温珩悚然一惊,直接从梦中惊醒。
窗外传来几声雀鸟鸣叫,日光和煦,透过窗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我这是睡了多久?
他揉着脑袋正要起身,转过头突然看到房门露了一道缝,半只脑袋挨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探过来。
然后,同他疑惑的目光两两相对。
章温珩:……
何歇雪:……
何歇雪尴尬地打开门,低头喊了声温黛仙君,然后、然后就像块木头似地呆呆地杵在门边上,时不时地瞟一眼章温珩,又小媳妇似地把自己挤在门边上。
章温珩:……别挤了,等等把人家门上的雕花蹭掉了,我是不会帮你赔钱的。
“歇雪啊。”章温珩温和道:“你先到门外去一会。”
何歇雪瞪大了眼,有些结巴道:“我知道……冒然叨扰很不尊重,可是我真的有事相求……仙君能否先听我说完。”
章温珩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道:“也得待我洗漱完罢。”
何歇雪这才发现他来得仓促,门也开得仓促,又一心想着如何措词同温黛仙君开口,是故全然没有发现,温黛仙君还躺在床上,还未整理衣冠。
“对不住对不住,温黛仙君,是我唐突了。”
何歇雪眼睛瞪得更大,耳廓飘起两抹红晕,急匆匆地退到门后,片刻后,又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将卡在门框上的挂锁往里头怼了怼,将最后一丝门缝严严实实地合上。
章温珩:……
明明是你唐突地闯进来,怎么像是被我怎么了后跑出去的!
被何歇雪闹了一通,昨晚梦境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彻底忘了干净,章温珩憋闷地洗漱了一番,又试着运转了一周灵气,发现跟昨晚并无二样,只是不知伏筠为何要阻碍灵气使用。
罢了,先看看何歇雪来找他所为何事。
何歇雪第二次进章温珩房中,比之前更加拘谨,章温珩饮了口温茶,无奈地给他也倒上一杯,他同何歇雪也并不熟稔,便先寒暄了两句,问道:“那个,歇雪,你伤势如何了?”
“很好!我没什么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何歇雪飞快地否认,眼神紧张地瞟了一眼腰间,结结巴巴地问道:“温黛仙君睡得如何了呢?睡了一整日,应当伤得不轻罢?”
章温珩:……他大概猜出何歇雪来这做什么了。
他揉了揉眉心:“我睡了这么久么?”
何歇雪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久不久,就是之前钟俨长老来过一趟,估计也是来找仙君的,没等到仙君便走了。”
钟俨来找他?不知是不是在他休息时,虞脩一事讨论出了什么。
章温珩有心去找钟俨,便快刀斩乱麻,直接问何歇雪道:“我之前去探望你的时候,储物囊落在你屋里了罢?”
“啊?储物囊……对、对!”
何歇雪又开始结巴,从腰间把储物囊解开,章温珩伸手要接,何歇雪的手一缩,缩了又不好意思地往前递,章温珩再伸手,然后何歇雪又缩。
章温珩实在忍不下去,正要开口,却见何歇雪自己先瘪了嘴,小声说道:“仙君能不能帮我把昙袖叫出来啊?”
何歇雪要么就含蓄得遮遮掩掩,要么就直白得单刀直入,章温珩实在不善于处理这样的感情纠葛,叹气道:“你们二人的事情……”
“昨天我伤得迷迷糊糊,昙袖从储物囊里出来看我,我刚要醒,她又躲了进去。”何歇雪自顾自地说着,想来是憋久了,无人倾述,眼下只有章温珩同蔺昙袖相熟,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也没说要怪她,她想救她兄长是人之常情,我做了错事被师尊责罚也是应当,为何事情过去了,她反倒不理睬我了呢?”
“歇雪啊。”章温珩问:“你对昙袖了解多少呢?”
何歇雪愣道:“她是个剑灵,比我厉害,也很聪明……这些很重要吗?”
少年的情爱炙热而无畏,却也单纯而懵懂,便是一无所知,也不害怕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或许现在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章温珩垂眼,遮住自己黯然的神色,何歇雪听得茫然,他伸手拿回储物囊,这回何歇雪没有闪躲,只是像个受伤委屈的小动物。
“那我、那她……”
章温珩笑了笑:“且慢慢来罢。”
何歇雪只好走了。
他走之后,蔺昙袖才从储物囊中出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何歇雪离开的方向,怅然道:“他好傻啊,明明是我骗了他,他怎么能这么傻呢?”
章温珩应和着:“是啊,确实傻。”
可片刻之后,他拍了拍蔺昙袖的肩,轻声道:“可只有这般固执地傻下去,才能知道是否值得。”
这一句话,不知是说何歇雪,还是之前的自己。
蔺昙袖的剑身是蔺疏的本命剑,蔺疏的元婴有异样,她其实也受着影响,虽然在储物囊中休息了许久,还是没能恢复精神。如今定安府内鱼龙混杂,伏筠对魔修似有敌意,章温珩打算让蔺昙袖继续在储物囊内休养,自己则打算去找钟俨。
蔺昙袖:“珩哥,我们不能自己去找哥吗?”
章温珩抿了抿唇,他何尝不想。
“我们在汝山阁中不知待了多久,之前听我师尊和府主交谈,外面仙门因黑气大乱,蔺疏能寻着黑气找虞脩,我们若要找到他们,只能根据仙门遇袭的情况猜测,我得先跟着定安府他门打听清楚目前的情况,才能再做谋算。”
更何况……按照之前在幻境中的情形来看,即便他现在找到了蔺疏,不仅帮不上他,还要连累他来救自己……
定安府中古籍孤本无数,其中亦有跟魔修有关的典籍,若是伏筠能应允他翻阅,说不定能从书中找出些什么。只是这书籍珍贵,不知如何才能求得伏筠答应,不知可否先去求求师尊……
时至正午,定安府的弟子将午膳送了进来,他问了几句,得知居无月这两日都没有回到客殿,还在跟伏筠商议事务,钟俨倒是在,于是他用过午膳后,便去了钟俨的住所。
章温珩是愧疚的,虞家一家悉数被虞脩所屠,唯一仅存的只有钟俨的徒弟虞伯达,而蔺疏冒充的,又恰恰是虞伯达的弟弟,钟俨对虞伯达的愧疚,还有爱屋及乌,全都由蔺疏平白受用了。
他进屋之后,想开口向钟俨道歉:“师叔,仲瑨他……”
还未说完,钟俨便打断,道:“是我失察,将人带进了无空山,还指给你做徒弟,此事是我之过。”
钟俨并不知道章温珩与蔺疏之间的纠葛,此事解释起来太过冗杂,章温珩也不知如何开口,又见钟俨望着他,眉头紧蹙,似有难言之隐,便转而问道:“听歇雪说师叔找我有事,不知所谓何事?”
钟俨有些犹豫道:“伯达他……自从上次问话后,魂魄一直沉睡,比之之前更为虚弱,门主说许是魔气所致。你之前同那魔修……相处颇久,不知是否有听过去除魔气的法子?“
章温珩想了想,问:“是否试过用灵气温养?”
钟俨摇了摇头,道:“他魂体残破,受不住灵气,试过几次,还是不醒。”
章温珩便没有别的方法了。
钟俨虽早有预料,可还是有些失落,章温珩见状安慰道:“或许之后能找到方法的,师叔对伯达这般关爱,他必然是知道的。”
钟俨却有些自嘲地笑笑,叹道:“我门下唯有伯达一个徒弟,伯达无论是修行或者礼法,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但我对他鲜有夸赞,更不怎么亲近。他弟弟生辰前,他似有话同我说,只是我并不在意,他犹豫再三也就罢了。现下想想,或许他当时已发现了些许端倪,若是我多注意一些,或许他……”
章温珩垂头沉默,也只能陪着无言相对,无人可知无常世事,就连修行之人,亦是如此。
从钟俨那回来后,章温珩并没有休息,而是站在走廊处,观察伏筠布下的法阵。
他问过钟俨,这阵法确实是伏筠所设,定安府收留的仙门子弟众多,总有那么几个仙门曾有过矛盾争执,加之被黑气袭击过,在惊慌恐惧之下因为一点摩擦,便起了好几次纷争。
阵法设下后,他们无法动用大量灵气,□□相搏又有府中弟子制止,方才安生。
章温珩觉得这阵法十分巧妙,竟能干扰人体内灵气运转。他之前被关在禁行牢中时,就有研究过阵法,只是无空山中并无阵修,所以也无人能与他讨论。
他目光扫过那些山石草木,不时在心中推演这阵法的布列排设,忽然之间,一个想法涌现在他心头。
这阵法既能干扰灵气的运转,为何不能用来干扰魔气呢?
突然发现钟俨的态度和前文情节有所矛盾,_(:з」∠)_修改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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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