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温珩灵光一现,便想着要去找伏筠问问。
定安府弟子带着他穿过长廊,但这回通往伏筠大殿的路跟来时不太一样,定安府弟子同他解释,定安府中的阵法每日都会变化,各殿之间相通的路也会随着阵法的变化而变化,所以若是自己胡乱走动,可能就不知道迷路到何处了。
怪不得那日伏筠脸色如此苍白,要维持这么大的一个法阵,必然得耗费不少灵气。
到了大殿前,定安府弟子本想上前通报,可门口看守的人冲他摇了摇头,说伏筠正在和其余仙门的人商议事情,暂时还没空见人。章温珩摇手示意无妨,打算先去殿外的凉亭坐着等等,正好也可以再想想阵法的事。
可他没想到,天子竟也在凉亭中泡茶歇息,他身边也无侍奉之人,就这么一个人坐在亭中,自己摆弄着茶具,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见章温珩呆愣地站在亭外,还微笑着冲他招手,让他进来一同饮茶。
章温珩行礼道:“不知陛下在此,实在冒犯了。”
“朕也是刚来不久。”伏骥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本想走走,可皇兄的阵法巧妙,竟没想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他的住处。”
章温珩连忙跟着应和称赞了几句伏筠的阵法,他不知如何和同天子相处,拘谨地喝了几口茶水,伏骥不知是不是真在房中憋久了,颇有谈兴,拉着章温珩聊起了闲话。
“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啊,实在让人辩不清年岁,朕观你面相,觉得年纪尚轻,不知如今年岁几何了?”
章温珩恭敬道:“正好二十八岁。”
“那了不得啊。”伏骥称赞道:“年纪这般轻,居门主就将你带在身边,必然修为有成。
说着伏骥又将章温珩杯中的茶水斟满,一点天子的架势都没有。
章温珩悚然,想自己倒茶,可那茶壶被伏骥放在手边,他实在不知道如何灵活地将茶壶弄到自己手上,只好谦逊地低头道哪里哪里,陛下谬赞。
伏骥乐呵呵地笑着,又问:“这般年纪,应当已经婚配了罢?”
章温珩摇头道:“还未曾婚配。”
听闻此言,伏骥叹了一声:“哎,朕瞧你生得俊秀,年纪轻轻又有这般本事,怎么会没有结亲?难不成无空门有不近女色的戒律么?朕听闻居门主也未曾娶妻生子,修道不是讲究顺从自然么,这人到了年纪就得享享天伦之乐,儿孙绕膝之福……”
章温珩:……
茶水又添了三次,伏骥心满意足地说完了他聪慧能干、正帮他监国的太子,还有爱作诗的二皇子、骑马的三皇子、种花的五公主等等,章温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扯出笑脸应答了,只能麻木地喝着茶水,麻木地说着不愧是陛下、陛下是有福之人等话语。
“不过听闻居门主收了不少徒弟,想来教导徒弟也应当差不多,不知章仙君收了徒弟不曾?”
章温珩见伏骥总算换了个问题,暗自松了口气,忙道:“收了一徒。”
可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果不其然,接下来,天子又围着他徒弟开始继续询问,是男是女、年岁几何、修为如何、可有婚配……
章温珩将头埋在茶杯中,努力打着哈哈,想继续扯过这些问题:“年纪尚小,年纪尚小。”
“带出来历练了么?”
章温珩顿了顿,又饮了一口茶水:“年纪尚小,便留在门中了。”
伏骥倒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转而又接着感叹,如今仙门之中不太安生,问章温珩在定安府中是不是会担心自己徒弟,又问他们平常是否有书信往来,他的徒弟是否听话懂事……
章温珩艰难地回答天子密密麻麻的问题,茶水又饮了三杯后,总算熬到了伏筠商议完事情。
章温珩连忙问伏骥是否要一同入殿,伏骥瞧了一眼那殿外鱼贯而出的修士,挽起袖子又将一壶新茶又架在炭火上:“皇兄才商议完事情,想来心烦得很,现在去搅扰他,怕只会捉着朕,要朕好好在殿中歇息,不要随意走动了。章仙君你也知道的,这人一日三餐饭食,若不多动动,那怎么……”
章温珩后悔了,他不该多问一句,天子自有天子的考量,岂是他能多嘴擅问的。
临走前,伏骥温和地冲他挥挥手,眉目间颇有不舍:“还好今日碰见章仙君,不然这好茶只朕一人独享,颇没趣味。朕与章仙君有缘啊,下次再见,再同你饮茶畅聊一番。”
章温珩心下一紧,看着那茶壶,忍不住舌尖发涩,连忙行礼告退。
天子真是一个和善的人,可他不想再有这段缘分了。
伏筠殿外,还有一些修士逗留,章温珩让定安府弟子通传,自己则走至门旁相候。
不知方才商议了什么,那些修士交谈之间言辞有些愤懑,章温珩也不认识这些人,便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但这位置刚巧不巧,那些修士的话顺着风便飘到了他的耳里。
“千年之前,伏氏先祖为护天下平安,舍身布下了封印魔气的法阵,如今魔气肆虐,天下正在危机之时,此时不开阵法又待何时!”
另一人应和道:“我们向来以定安府为尊,如今遭遇危难,若是府主不帮我们,我们这些小仙门又该如何是好啊!”
不知是谁,语调有些尖锐,嚷嚷道:“都商议好几天了,府主还是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还有那无空门的居无月,仗着修为高深,任谁有句异议就在那冷嘲热讽,若是我等有那般的修为,定安府布阵的本事,拯救仙门危难,自然责无旁贷!”
又有几分连声应和。
但语气不满的修士只有部分,还有一些修士看起来年纪稍长,在一旁略有些不耐地看着那些抱怨的人,有几个章温珩看得眼熟,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在初选会时见过。
看来他们这几日便是在商议是否要打开封印法阵,但伏筠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始终不肯松口,那些仙门被黑气迫害惨重,怕是争吵不休。
章温珩又等了片刻,看门的弟子才过来将章温珩引进门内。
大殿之内,伏筠和居无月相对而坐,居无月正给伏筠递一杯茶水,见章温珩进来,唔了一声,随口问道:“喝么?”
章温珩:……
“不了不了,多谢师尊,我不口干。”
伏筠面色不虞,扫了一眼章温珩,不耐烦道:“你有何事?”
章温珩连忙将自己对于阵法的发现说了出来,伏筠听完之后神情并无波澜,只淡淡问道:“你是阵修?”
“没有没有。”章温珩道:“只是有些兴趣,研究过几本书籍,粗通一些推演之法,并不精深……”
伏筠侧头看了一眼居无月,居无月立即摊手道:“我之前就同你说过那个禁行牢的阵法不是我弄坏的,还有上次他徒弟又把阵法给折腾坏了,你看这里忙完之后再帮我修修?”
伏筠吸了口气,又将目光放回章温珩身上,问:“你既看出走廊阵法是干扰灵气运转,那么便说说,这阵法是如何布下的。”
章温珩也没想到伏筠会有此一问,他细细回忆了下走廊中的陈设,犹疑道:“灵气运转必然要经过体内各大穴道,既然各个仙门修行之法有所不同,但**不离十。所以阵法的布设是仿照灵气走势,在关键穴道之处设阻,从而阻碍灵气运转,但具体如何布设,我还没有参悟出来。”
伏筠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应该知道魔气运转同灵气运转不同,如何变化?”
章温珩想着之前蔺疏和那些黑气皮囊交手,沉吟片刻,回道:“魔气运转最终都会通向紫府,我想,是否可以直接将布阵关键落在此处?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不知是否能行。”
他有些忐忑地抬起眼,伏筠正垂眸沉思,章温珩跟着他的指节敲着案几,数到十八时,伏筠终于开口。
“可以一试。”
章温珩心下一喜,脱口问道:“那我可否向府主借一些阵法的书籍……”
说完之后,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妥,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居无月,居无月却挑眉回了一眼,目光的意思大概是“你学阵法看我做什么?”
想来居无月应当是不介意的。
只是伏筠因魔修一事对他怀有疑虑,伏筠虽然同居无月有交情,但阵法是定安府的传承,不会轻易向外人传授。
“府中书籍不可。”果不其然,伏筠拒绝他借书的请求,可话锋忽地一转,“但我布阵之时,你可以在旁。”
章温珩瞪大了眼,在旁亲历可比自己钻研更妙,他没想到伏筠竟会松口,连忙道谢。
不过他今日来此,除了阵法一事,还有另一事相求。
章温珩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府主那是否有虞脩的卷宗,不知能否借来一观?”
“看也无用。”伏筠淡淡道:“卷宗只记载他官府之事,他曾任京都知府,在任期间,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通他有过往来,还不包括一些升迁调动的,若真要通过这些官员来找他踪迹,不止京都,整个宿安都得翻过来一遍。”
但章温珩还是想看,伏筠便也随他去,让他去侧殿翻看。
卷宗冗杂,除了虞脩之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官员的卷宗,想来是伏筠开始也想通过他在京都的关系,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
章温珩抱着卷宗,细数时间往前翻阅,密密麻麻的字句从他眼前一一掠过,终于定在他所熟悉的名字上。
临霁十年四月,蔺铮弹劾京都知府虞脩,斥其与科举考生私相授受,买卖考题。
只有这么一行字,再也找不到其他。
临霁十年,是蔺家满门被屠的前一年。
他记得,那年四月之后,蔺疏给他的书信寥寥,想来是因为弹劾,蔺家已被虞脩盯上,身陷囹圄之中。
章温珩捏着那泛黄的卷宗,指节发白,浑身颤抖,心里的愤怒如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铮叔、荇姨、昙袖,还有……蔺疏。
紫府里,一点灵光掠过,似冰冷清泉淌过他沉重的思绪,叫他从仇恨的心境中清醒。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卷宗放回案几上。
无论如何,他还是得先想到救蔺疏的法子。
他的指尖在蔺字上停留许久,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个被他遗忘许久的名字。
蔺。
蔺如雍。
伏骥:年岁几何?娶妻不曾?几个子女?
章温珩:谢谢,叨扰,已亡。
工作开始忙碌,努力每天码字,希望它们能在存稿箱里自己攒成一章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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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