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散开,章温珩感觉到自己原先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他还没品出蔺疏那几句话的意思,便见蔺疏要独自离开,他刚要上前阻拦,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你们竟然都还活着,你们竟然都还活着!”
庄沉师兄恶狠狠地看着二人,他原本已恢复正常的面容上黑气翻滚,眉与眼疯狂变化拉扯,依稀看出之前黑气脸的影子。
章温珩大惊,那黑气脸竟没死!是他操控着庄沉师兄,引自己入魔!
黑气脸一脸疯狂,一会嚷嚷道:“你们这些人,不是最注重道义吗?怎么在私情面前,道义就不管用了?”一会又癫狂地大笑:“不过都是小人之徒,小人之徒罢了!”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蔺疏身后的黑气缠上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喘气,憋他满脸通红。
“背叛师门之人,何须与你讨论道义二字?”
蔺疏扫了一眼,随即黑气贴上庄沉师兄的紫府,将一团污浊浓黑的气团猛地抽出,黑气聚散,浮现出黑气脸的面目。
“你说什么!我才应该是个人物!我谷子隅才应该是这汝山阁中举足轻重的——”
黑气不耐烦地收紧,将黑气脸连同他未说完的话一同捏碎。
随着最后一点黑气消散,庄沉师兄原本癫狂的面容变得平静,他目光茫然而空洞,愣愣地直视着前方。而原本苍凉的幻境忽然震动,笼罩在四周的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几块带着青苔的青石。
“抱元守一,莫生杂念……”
清脆的童声宛如春风,吹过青石旁低垂的柳树,飘过伫立在白雾中的虚幻人影。
“固守本心,道自本真……”
庄沉师兄低沉的声音应和着那稚嫩的童声,一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汝山阁未灭之时,长辈尚在,师弟师妹们也在,每日的烦恼不过是如何将道法更加精进、如何应付师尊的唠叨和师弟师妹们的吵闹罢了。
真好啊。
可惜啊,他们回不去了。
“汝山阁第二十六代弟子祝行之,多谢搭救。”
祝行之弯腰行了一礼,转头痴痴地凝望着那白雾中的虚幻,身影逐渐消散,破碎的神魂化作点点金光,飞向那片虚幻的景色。
章温珩无言地看着祝行之的结局,低头回了一礼,抬头时发现蔺疏也作了一揖。
“轰——”
幻境摇摇欲坠,祝行之是幻境的阵眼,阵眼若毁,这幻境也将跟着消散,章温珩抬头,见那幻境上空渐渐出现了裂痕,密密麻麻似网一般散开。
混乱之中,章温珩被蔺疏捉住手,拉着他钻进了那金光凝成的光门中。
“章温珩,不要再来找我了。”
脱离幻境的刹那,章温珩只听到蔺疏最后留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便意识不清地晕了过去。
蔺疏究竟要做什么……
章温珩挣扎着想要醒来,可幻境中走一遭,太多前尘往事铺陈而来,后来又被黑气脸所惑入了魔,即便章温珩想找到蔺疏问个究竟,可到底也敌不过神魂传来的疲惫感。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树上,脑袋还残留着晕眩的感觉,他晃了晃头,刚想打量,忽然听到了少女雀跃的声音:“珩哥,你醒了!”
章温珩闻声抬头,蔺昙袖抱着剑向来他走来,他扶着额,问道:“昙袖,你怎么在此处?”
“我本来在你的佩剑中休息,幻境中黑气浓郁,我意识昏沉,只能隐约听到几句外界的声音。好不容易黑气都散了,我从你储物囊中出来后,发现你晕倒在这,我不敢走远,便在这守着你。”
蔺昙袖说完,又指了指脚下,章温珩这才发现之前诱他们进幻境的女鬼也在,只是不知被什么材质的绳子束缚着,昏迷在一旁。
“我出来后,便看到这女鬼也倒在这,不过一直都没有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蔺昙袖说完之后又笑道:“哎呀,瞧我傻的,既然是鬼,肯定就是死的呀。”
章温珩没有应她,眼中满是担忧。
蔺昙袖终究还是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嘴角缓缓落下,眼睫颤了颤,轻声问:“珩哥,我哥去哪了啊?”
章温珩垂下眼眸,想着蔺疏最后说的话,抿唇道:“我也不知道……”
蔺昙袖终于忍不住,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急促:“我出来后,就试着想回到我的剑身,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除非魔气阻拦,不然不可能一点回应都没有的。”
“那幻境之中,那么多的黑气,我出不去,帮不了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入魔了?”
蔺昙袖不安地捉住章温珩的手,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
章温珩没有回答,他安抚地拍了拍蔺昙袖的手背,问道:“你知道蔺疏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吗?他为什么能吸走幻境中的黑气?”
“我也不清楚。”蔺昙袖摇了摇头:“我成为剑灵之后,在剑中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醒来的时候,哥带着我在一处洞府中修炼,洞府的主人是我们的先祖,哥修炼的好像就是他的功法。”
“这个功法需引灵气和魔气入体,两气并行,修行起来提升修为极快。可是哥过于求成,我能察觉到他有时难以控制魔气,即使我拼命压制,也无法抵御他生了心魔。这个功法本来就讲究平衡之道,如今他体内魔气失控,又多了那么多的黑气,我不知道留在他紫府内的令安剑是不是还能帮他一二……若是不能,他是不是……”
章温珩听得悲戚,他本就在想蔺疏一个凡人,怎么会突然有如此高的修为,这般速成得来的修为怎会没有弊端?他怕是在鱼芗村幻境中,察觉到自己能吸附黑气的那刻起,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只不过汝山阁一事,加速推动了他的计划。
化神期的元婴虽然能自如出入紫府,相当是修士的重生之机,可是元婴之体何等孱弱,捏碎元婴,便是捏碎修士的神魂,便是……魂飞魄散,再无转生之机。
蔺疏将昙袖和元婴托付给自己,是因他孤身所谋的,是一条死路。
可章温珩不敢告诉蔺昙袖他的推测,只能尽量平稳自己的心绪,安抚道:“不会的,是蔺疏带我出了幻境,这女鬼也是他所缚的,他目前应当是无碍的。”
虽然他也想和蔺昙袖一起去找蔺疏,可他也知道,蔺疏有意避开他们,轻易不会让他们找到。但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大同教、初选会、鱼芗村、汝山阁,虞脩的手已经越伸越长,蔺疏要找到虞脩,而各大仙门,必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只要找到虞脩,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为今之计,章温珩打算先带着女鬼和昙袖回无空山找居无月,再作筹谋。
章温珩将他的打算和蔺昙袖说了,蔺昙袖怔怔地点了点头,指尖又聚起点点白光,片刻后,白光又被风忽地吹散。
章温珩猜到她还在尝试通过灵剑联系蔺疏,沉默地揉了揉蔺昙袖的脑袋。
蔺昙袖扯起嘴角,她摸了摸怀中的佩剑,自顾自地说道:“这把剑和我的像是同一把似的,都是珩哥你打的罢?我的那把也是你送给我哥的,我哥还给它取了名字呢。”
章温珩知道蔺昙袖此时喋喋不休地说话,是为了告诉自己她无碍,便接过她的话:“我还不知他有这份闲情,名字好听吗?”
“叫令安剑。”
令安剑,令安。
章温珩忽然想起之前,蔺疏在鱼芗村陷入魔障时,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叫令安剑?”
蔺昙袖垂下头,似乎陷入了一段久远而美好的回忆,她温柔地婆娑着佩剑,道:“因为那是父亲为你取的表字呀。”
章温珩睁大眼:“是我的,表字?”
“对,哥找父亲拟的,只是……”蔺昙袖神色黯然,“可能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罢。”
章温珩知道为何来不及,可他却不知道,原来蔺疏不仅将他所赠的剑一直带在身边,还将他的表字作为剑名。
那时的少年蔺疏在想什么呢?
是觉得用他的表字作为剑名有意思,想要与他玩笑,还是、还是觉得这把剑珍重,要用一个同样珍重的名字才好相配呢?
“哥他很宝贝这把剑,一直好好珍藏着……”
是后者。
蔺疏珍重他。
原来少年时,不止是自己。
原来,蔺疏也同他一样。
章温珩心口一痛,蔺昙袖急忙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紧张地瞧着他,他安慰地笑笑,握着昙袖的手道:“蔺疏一定会回来的。”
蔺昙袖愣了愣,擦去眼角的泪,点头应道:“恩!”
见蔺昙袖恢复如常,章温珩便打算带着她一同前往无空山。
他将女鬼装入储物囊,想到要回无空山面对居无月,他不免有些愧疚。之前出无空山时,居无月信任他,将他和蔺疏放走,可他如今只身回去,也不知如何和居无月交待。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脑子里思绪纷乱,一时之间竟仿若听到了居无月的声音。
“温黛。”
竟真的是居无月的声音!
明月之下,居无月脚踏飞剑,剑身流转着月华,照亮他颀长的人影,若是忽略他脸上不耐的神色,和他手中提着的何歇雪,可谓是仙人身姿,明月落凡。
章温珩侧过身,挡在蔺昙袖的身前,问道:“师尊怎会来此处?”
居无月将何歇雪随意地丢在一旁,道:“你身后的那个剑灵给了他一个留有剑意的竹笛,那剑意忽然散了,这小子本还受着他师父的刑,血糊糊地拉着他师父的手哭,他师父传讯给我,我想着应当是你这边有事,便过去提着他过来了。”
“师尊……”
章温珩有些无措,他没想到居无月竟然会为了他的安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这让他愈加愧疚。
“既然你无碍。”居无月指了指何歇雪,道:“把他也带上,跟我去一趟定安府。”
章温珩疑惑道:“去定安府?”
居无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定安府主要见你。”
“你所说的黑气,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出现在各地的仙门之中,而定安府主认为——”
“此事与你有关。”
QAQ之前因为工作还有疫情一直没法静下心写,断了之后就没有勇气再捡起来,可是故事卡在这里一直无法安心,他们应该要有自己的结局,下定决心后看到还有人看这个故事,还有人评论,更加坚定要写完的心。希望新的一年自己能不断更,能努力把这个故事的结尾写完,为大家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下一章开启新地图,也要进入最后决战的收尾啦~
章温珩:对师尊本该有的感动被砸过来的何歇雪给砸散了,原来确认我无碍只是为了拿我当交通工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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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