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沉!”
庄沉的皮囊化作黑气被他的师兄吸走,那师兄得了黑气之后,眼眸中的红光更盛,他探出手,欲将庄沉剩下的半副皮囊也有吞下去。
章温珩见状,立即从储物囊中抽出佩剑,剑锋抵住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佩剑本就是由精铁和灵石练成,由他的血加持,灵气大盛,他挥剑刺向庄沉师兄,灵气将黑气斩断,庄沉师兄被夺走到手的猎物,愤怒地转向章温珩,即便看不清神情,也能从他身上逐渐浓郁的黑气看出他此刻想杀死章温珩的心。
“庄沉、庄沉!”
庄沉如今行动全由黑气支撑,如今被吸走大半黑气,半具残躯靠在章温珩的肩上,艰难地喘着气。
“对不住,我以为师兄他,还能,还能救回来,我以为他……”
章温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我明白,我懂的。”
如何不懂呢?
章温珩看着远处,那黑云之中还有另一道人影,但从他们过来至今,一直伫立在黑云之中没有动作,唯有这漫天的黑气往黑云处飘去,被那人影尽数吸走。
他知道,那人必定是蔺疏。
佩剑的灵气只挡了庄沉师兄一时,他缓过来后,被那剑上的血气所吸引,更加疯狂地凝聚黑气向章温珩冲过来,章温珩一边侧身掩护庄沉,一边御剑抵挡。
黑气无孔不入,砸到佩剑上时,如同金石相击,章温珩本就不惯用剑,费力抵御几个来回便要力竭,可若是他倒下了,他身后的庄沉就会被这团黑气吞食干净,而这黑气壮大之后,也不知要与蔺疏如何对峙。
思及此,章温珩更加狠绝地划开自己的掌心,将刚刚凝血的伤口又一次划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伤口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一齐袭来,让章温珩头晕目眩,他依稀听到蔺昙袖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晃了晃脑袋,勉力保持一点清醒,定睛看向庄沉师兄,抬手挥剑——
忽然,原本安静在一旁的庄沉猛地跃起,一手夺过章温珩手中的佩剑,另一手将章温珩往后推开,借力转向他师兄的方向,单薄的身影如同浪击礁石,千层浪起,最后决绝地撞进了黑气之中。
黑气自然不会让这嘴边的猎物逃走,贪婪地将庄沉的半副残躯连地这那把带着灵气的佩剑一同吞到腹中,发出桀桀桀的畅快笑声。
“庄沉!”
章温珩瘫坐在地,想要运力再起,却始终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沉在黑气之中虚弱地朝他笑了笑,眼中带着歉意,用尽所有的力气,用自己正化成黑气的双手狠狠地将佩剑刺入师兄那只血红的眼。
黑气四溢!
庄沉师兄身上的黑气被这无法摆脱的灵气佩剑搅乱,他似乎痛极了,狰狞的面孔朝着上空发出嘶吼,身躯之中的裂缝裂得更大,将已经意识不清的庄沉彻底吞没。
“师兄,我还是好没用啊……”
庄沉只留下一声喟叹,便化作了一团黑气,融入在他师兄的怀中。
吞了庄沉之后,黑气逸散的速度并没有变慢,像是裂了个口子的麻袋,无论庄沉师兄如何阻拦,他的黑气也控制不住地向他身后的黑云飞去。
佩剑被庄沉师兄拔出,砰地砸落在地,可残留的灵气却一直阻碍他用黑气来自愈,血红的眼盯着他如今最容易获得的猎物。
“血气……给我血气……”
黑气身躯上的裂缝溢出一团黑气,像是饿鬼流出的涎水,贪婪的目光死死黏在章温珩身上。
章温珩紧咬牙关,他的佩剑被扔在远处,黑气阻拦根本无法召回,储物囊里的灵石手链也已用完,身边没有一个能够作为武器抵御庄沉师兄,而接连的放血也让他自身的灵气越来越稀薄。
庄沉师兄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在这黑气之中无法运转灵气,自身的灵气早晚会变得微弱,到那时,他就是一块新鲜的血肉,为庄沉师兄补充失去的黑气。
可是庄沉师兄却一点也不想等待,他逼近章温珩,黑气身躯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直到与章温珩一般的高度。
“还真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打算一口吃了我,以绝后患啊……”
章温珩无奈地想,捏着自己的伤口,试图从那发白的血肉中挤出一点血。
“血气!”
黑气从那裂缝之中疯狂涌出,丝丝缕缕缠住猎物的手脚,章温珩闭了闭眼,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正要挣扎——
一瞬之间,黑气停止。
庄沉师兄张大的裂缝僵持在半空,像是被人强行卡住,动弹不得,血红的眼僵硬地转了转,怨毒地盯着上空忽然出现的人影。
蔺疏。
他身上的黑气比之前分别时更盛,双眼的红光灼灼,气势骇人,他冷漠地看了一眼章温珩,没有丝毫停留地掠过目光,最后停留在庄沉师兄身上。
“阵眼……最后一点黑气,在你这。”
庄沉师兄想要后退,可是却别钉在了原地,蔺疏抬手,庄沉师兄身上的黑气便控制不住地聚至他掌心。
“我的……我的魔气……”
庄沉师兄痛得大叫,他和黑气融合已久,被夺走黑气的痛苦,不吝于生抽神魂之痛。
“蔺疏!”章温珩艰难撑着身体,想要阻止蔺疏,“你魔气已深,别教心魔控制了你!”
可蔺疏充耳不闻,他闭着眼,脸上是餍足的神情,而庄沉师兄身上的黑气已经所剩无几,随着黑气褪去,他原本可怖的身形也逐渐变化,变回了一个正常男人的模样,只是苍白的脸上,那只血红的眼还留有凶光,而另一只眼恢复正常,满是哀戚。
章温珩咬牙,将血涂抹掌心,一掌挥向蔺疏吸收黑气的手。
蔺疏的黑气显然比庄沉师兄厉害多了,他攒了这么多的血,也只能堪堪拦住蔺疏一瞬,只这一瞬——
庄沉师兄怒吼一声,抓着章温珩闪到一旁,落在方才佩剑掉落的位置。
“你……”
章温珩看着那只恢复清明的眼睛,又抬头看向正要冲过来的蔺疏,问道:“你要做什么?”
庄沉师兄不答,挥手掐诀,一道屏障沉默地立在他们身前,本是灵气所聚的屏障,表面上不时闪过黑气的阴影,显得格外的易碎,却还是拼命地将蔺疏阻拦在外。
蔺疏召来黑气,像枝蔓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屏障,显然屏障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这位仙君……”庄沉师兄开口,许久未说话让他发音有些困难,可时间所剩不多,他来不及组织语言,一股脑地把要说的话向章温珩倒出:“锦花城的人将我们汝山阁的人都练成了黑气皮囊,利用幻境阵法将我们困在里面,他们说修士还有灵气能修复神魂,比起寻常皮囊,能生出更多的血怨之气……”
“他们这些时日已经用幻境残害了不少修士,我不知他们所谋者为何,但必定是不利于天下的坏事……”
屏障裂了一条缝,咔嚓一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竟也显得格外清晰。
章温珩扭头望向蔺疏,他似已全无神智,全力用黑气破坏着屏障。
庄沉师兄捉住章温珩的手,将那把佩剑放在章温珩的手中,急声道:“如今那人已然入魔,正把幻境中所有的黑气都吸入他的紫府之中,如果让他破阵出去,不管他会不会被锦花城的人捉住,对于天下,对于苍生,他都必然是个危害!”
“我是这幻境中的阵眼,只要杀了我,这个幻境就会彻底被锁住,他就不能出去残害苍生!你用剑刺入我的紫府,我会让黑气避开你的剑,杀了我,我便送你出去!你一定要将此间消息传给仙门!”
庄沉师兄目光灼灼,如剑一般笔直刺向章温珩,他握着剑柄,不忍地看着这个被黑气折磨得痛不欲生,却仍然心怀苍生的青年。
“汝山阁已死,可天下苍生还在,不能让那群人将一切都毁了!”
章温珩知道,只是手中的剑从未如此的沉重,庄沉师兄将剑给了他,将活着的希望与责任也一并交给了他。
可是这责任的另一边,放着的是蔺疏。
是他牵挂了十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人,也是他修行多年,唯一不可割舍的妄念。
天下苍生、天下苍生……
他该如何救蔺疏?
他该如何救蔺疏!
章温珩的手发颤,他的眼前忽然掠过庄沉临死的模样,那个少年满怀希望地想要救回他的师兄,却最终被他的师兄吞食入腹,那一幕幕场景像是针尖,刺痛着章温珩煎熬的心。
魔障丛生。
章温珩的双眼慢慢爬上血丝,原本绕着他的黑气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紫府,他的眼前一片血红,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却异常地猛烈,似乎叫嚣着要从他的胸膛跳出。
他握着剑,痛苦地对庄沉师兄道:“对不住,我……”
章温珩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挪到了屏障边缘,他看到蔺疏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团黑气,然后轰地炸开,可下一刻,蔺疏又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狰狞地冲他笑道:“章温珩,就你这点微末道行,你凭什么说要陪我?陪我一起入魔么?”
“我、我……”
章温珩摇了摇头,巨大的痛苦让他忍不住想弯下腰,却不得不得拔直身体向前艰难前行,他看着蔺疏入魔的眼,那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样,格外的可怖,眼眶发红得仿佛要落泪。
他割破自己的掌心,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浓厚的血气包裹着佩剑,可上面的灵气却大不如前,隐隐还有一点黑气萦绕,章温珩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本该奄奄一息的庄沉师兄,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似是惋惜,又似是嘲讽。
章温珩只是看着蔺疏。
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隔着屏障抵着蔺疏的额。
“蔺疏,我帮你拔除心魔,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了。”
“蔺疏,不要入魔……”
蔺疏垂眸看他,目光无波无澜,像是不通人性的石像。
章温珩落下泪,颤抖地举起手。
“蔺疏……”
黑气的枝蔓爬到二人相隔的屏障上。
咔嚓——
屏障被黑气击碎,章温珩手中的佩剑还未落下,便被扩散的黑气冲开,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
蔺疏缓步走到章温珩身前,方才还对庄沉师兄咄咄相逼,如今却好像没了兴趣一般,俯下身看着章温珩。章温珩的灵气已经逐渐微弱,脸上竟隐隐有黑纹浮现,他捉着蔺疏的衣袖,蔺疏似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章温珩。
章温珩心中一动,嘴巴张了张:“蔺……”
可不等他说完,下一刻,蔺疏便扼住了他的咽喉,目光十分冰冷。
“你身上的黑气,也一同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