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情很乱,虞仲瑨讲完之后,蔺昙袖听得也很乱。
她道:“所以钟俨那个老匹夫怀疑你了?”
虞仲瑨道:“应该没有,不过虞伯达的魂魄看着也没有太大起色,近日我们也不需要有什么动作,他也疑不到我们这。但他与虞伯达魂魄,还是我们现在需要盯着的重要线索,如今可以确定,虞脩这些年所筹谋之事,必定与魔修有关……”
蔺昙袖瞪圆了眼,惊道:“魔修?”
“我们那晚到虞家的时候,虞伯达的尸首上是残留着一缕魔气的。”虞仲瑨仔细思索,道:“而昨晚,虞伯达魂魄本来还是安分的,但我一靠近,他便突然发狂。明明之前我在钟俨那住的时候,与他相距也不远,他为什么那时不来攻击我,反倒挑了昨日?而且也不攻击旁人,偏偏只挑中了我?”
蔺昙袖喃喃道:“昨日有什么特别之处?”
“昨日我让你留在何歇雪这。”虞仲瑨淡淡道:“我体内灵气不似往日充盈,他可能察觉到我体内不平剑上的魔气,师尊……”
他顺口便在蔺昙袖面前说出了师尊二字,连忙咳了一声掩饰,接着道:“温黛他曾经说过,天地间的魔气早就被收到了一处幻境中,寻常灵修是察觉不到魔气的,何况我体内灵气尚能遮掩一二,他既然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只能说明他之前便接触过魔气,而他身边,可能的人便是虞脩了。”
“还有那场熟悉的火。”说到这,虞仲瑨眸光黯淡,放在床边的手也攥得死紧,眼前忽然闪过的一片刀光剑影,将他拽入往日的痛楚中。
“说!你家藏的那本秘籍在何处?”
那时虞脩带着一群人闯进他的家中,向他们逼问,而他们却连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连剑都不曾拔出。一瞬之间,虞脩带来的人便将他们都制住,那样利落的身手,根本不似寻常人家中养的府兵。
只是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一家会遭此无妄之灾?
他的父母将他与昙袖牢牢护在身后,父亲挺立着胸膛,怒道:“虞脩,我与你同朝为官,你为何要对我家人下此毒手!”
虞脩没有说话,直到搜查书房的手下走到他身边,他才阴沉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既然不知道便杀了罢,做干净些。”
四处的火光,接连烧在他父母的尸首上,昙袖当胸受了一剑,却未气绝,望着他的一双眼满满都是惊惧与悲痛。
“哥……我有点疼,不过只一点。”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抬起来,却又没了力气,无声地耷拉在地上,轻轻道:“我没有哭,你不准笑我。”
而后她眼里的光渐渐泯灭,泛起死气。
他想要往前拉住昙袖的手,只是自己也被一把长剑钉死在原地,每往前一步,剑刃就狠狠地在他身躯里搅弄,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完,染红了身下每一寸土地。
好恨、好恨、好恨!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声嗡鸣,在响应他的苦痛,在催生他的仇恨。
心有怨恨不得平。
“哥,哥!”
乍然之间,蔺昙袖的惊呼传进他的耳里,将他眼前的迷障打破,他喘了一声,瘫倒在床上。
蔺昙袖担忧道:“哥,你每次修炼精进后,不平剑上的魔气对你心智的侵蚀就会强上几分,长久下去,我怕……”
“不必担忧。”虞仲瑨打断蔺昙袖的话,他道:“我自有分寸。”
他心里确有分寸,哪里需要什么长久,此生能将仇恨了却,能告慰父母与昙袖生前所受苦楚,便得偿所愿了。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年夜里的惨景,继续跟蔺昙袖道:“当年虞脩来我们家是为了夺取所谓的秘籍,现如今,同一把火,却烧到了他的府邸,或许是他们自己窝里斗,或许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而不宣的图谋,总之十年前的事,谋划的人必然不止虞脩。”
蔺昙袖连忙接道:“行,反正咱们就接着藏在这山里盯着钟俨呗!我这段时日修炼得也勤快着呢,不平叫也没用,我直接一剑拍过去,它就安分了。”
虞仲瑨应了一声,他心中还有个猜测,但是没与蔺昙袖说,他觉得虞脩并没有死,这人既然有目的地筹谋十年,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死去。
但现在没有证据,便只按下不提,免得让蔺昙袖徒然受惊。
而蔺昙袖见事情论完,嘻嘻笑着上前:“对了,哥,你昨晚同你那师尊睡一块,是什么滋味?”
虞仲瑨皱了皱眉:“能有什么滋味?”
蔺昙袖道:“你向来讨厌别人碰你床榻,我小时候想同你一起睡个午觉,都被你提起来扔回自个房间,你昨晚竟然能捏着鼻子跟他一起躺一张床,怎么着,也得是你这师尊有点过人之处吧?”
“你小时候,是因为你才四岁,我怕你滚下床,或者我翻身的时候压到你。”虞仲瑨眼角青筋抖了抖,声音加重:“我现在是他的徒弟,难不成我能同他说,躺椅甚好,师尊你睡去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不了解,但我觉得你这脑子怕是被不平给抽多了,过人的傻!”
蔺昙袖抖了抖,拱手道:“哥你说得对!”
随后她立即化作灵气,麻溜钻回了虞仲瑨的紫府。
虞仲瑨翻了个身。
说起温黛,他这次确实帮助自己良多,也不知他和那钟俨后头说了什么,打消了钟俨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这个人,就真的没想过自己这个半路徒弟真的有问题么?
算了,他也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师父,看他那脑子,估计也想不出,天天钻进师道之说里,研究的都不知是些什么东西,这种认准一件事就不回头的样子,真像……真像那个谁。
是谁呢……
罢了,以后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将这份人情还给他便是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棠紫自从上次给他送药之后,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不过在温黛的管教下,他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收敛了很多。
虽然与其说是收敛,不如说是他将针对自己的心思放在了讨好温黛上。
故而一般来说,他出现的时候,就是为了向温黛表忠心。
比如最近天气转热,明明温黛院子里布了一些避暑遮阴的法阵,棠紫一定要隔三差五地过来送点冰镇酸梅汤,或者点心云云,温黛每次倒是都笑着收了,不过虞仲瑨确实也没见过温黛怎么尝,反倒是会摆在他的案几上,让他读书饿时可以填腹。
他想了想棠紫每每捧着点心,瞄向自己那挑衅的目光,吃起那些点心来也没有一点膈应,反正他是挺喜欢吃甜食的,最喜欢的便是撒满白糖的豆腐花。
不过棠紫他献殷勤也不会做些功课,温黛明显不爱吃甜食,平常吃饭时口味也偏淡,驴唇不对马嘴的。
罢了,九岁的娃娃,能做些什么,由着他自己折腾,别拉上自己便行。
虞仲瑨一直是这么打算的,然后,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他便突然被棠紫拉上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那日下课后,虞仲瑨同何歇雪约了吃晚饭,便先一步与章温珩告辞,往饭堂那头去。
饭堂门口种着两排树,树后是两条岔路,一条指向左边的大饭堂,一条指向右边的小饭堂,他正要往左边拐时,余光突然扫到了右边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紫色的、圆润的、比自己矮的。
哦,那个棠紫。
虞仲瑨心里冷淡地想,然后装作没看见,大步往左边走。
这小孩平日都不需要修炼吗?也够闲的,还在这蹲守温黛一起吃饭。
“喂,那个谁!那个小师侄!”
虞仲瑨有点惊讶,棠紫竟然是在等他?
他摆好面上的表情,转过身,棠紫正叉着腰站在一块平日里供人小坐的石墩子上,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师叔好。”
棠紫不耐烦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往前一点。
于是虞仲瑨上前了三步,与棠紫相隔一臂,而棠紫看着自己高出的半个头,满意地晃了晃头,下巴的肉也跟着抖了抖。
棠紫清了清嗓子,问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虞仲瑨:“不知师叔所问何事?”
棠紫皱了皱眉,道:“你在装傻吗?现在问你,还能问什么事?”
虞仲瑨淡淡地回道:“确实不知,请师叔明示。”
棠紫啧了一声,跺了跺脚,道:“就那个,你!打算送些什么生辰礼给师兄?”
生辰礼?
温黛的生辰要来了?
虞仲瑨虽然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表面不动声色,道:“还未想好,毕竟是师尊的生辰,理当考虑得仔细些。”
棠紫哼了一声,一副“就知道你这傻逼肯定想不出什么好玩意”的神情,相当纡尊降贵地问道:“我好歹是你师叔,姑且听你说说,权当帮你参谋参谋。”
虞仲瑨明悟了。
这小胖子八成是知道自己最近送的东西都是不合温黛心意,想来他这骗主意。
能有这念头,看来他脑子里装的也不仅是肥油。
于是虞仲瑨回道:“虽还没有什么主意,但仲瑨觉得,应当越贵重越好,师尊房内挂饰摆设都不多,显得过于素净了些。但仲瑨觉得,师尊虽面上不显,但内里应该也有是喜爱热闹、喜爱喜庆的玩意,不然为何,每每师叔上门时,师尊都喜笑颜开,故而再来几串鞭炮庆祝,挂上几个红灯笼,想来也是不错的。”
棠紫当即拍手,赞道:“妙啊!”
下一刻发现有些不妥,又装模作样地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板着小脸看着虞仲瑨,点了点头道:“你倒是观察仔细,不过主意还是要仔细打磨,你若之后还有什么想法,可再告诉我,我再给你参谋参谋。”
说完,他借着好不容易垫起来的身高,平视虞仲瑨,严肃地拍了拍虞仲瑨的肩膀,道:“你且去用饭罢,师叔先走了。”
随后,小胖墩跳下小石墩,负手而立,且行且嘀咕:“这鞭炮该去哪买呢……”
虞仲瑨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转身往饭堂走去。
蔺昙袖鼓掌叫好的声音从他脑海里传来,她道:“妙啊!”
虞仲瑨没理她,她又接着道:“你那师尊一看便是爱静不爱闹的,你这一番指教下去,这小胖子怕是要被你师尊给训上一通。”
虞仲瑨淡淡道:“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他怎么做,我干涉不了,他会做什么,我又如何知道呢?”
他问心无愧。
便让这烦人的胖小子自个玩去罢。
不过温黛的生辰么,他还是得找人问问是什么时候,好早些准备。
蔺昙袖:妙啊。
棠紫:妙啊。
虞仲瑨: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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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