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星星的猫 第1章 两间

寒气肆虐，白雪纷飞。

夏都城的冬天凛冽，厚厚软软的雪花铺满了大地，踏雪而过的行人双手插进兜里，口鼻间呼出阵阵白气。

一只长毛蓝金渐层笨拙的用前肢拖着后半身在积雪上摇摇晃晃地爬着，一直到一只被堆起的小雪人旁。

下一秒就一头栽进雪人的身体里，咬了一团雪咽下去。

正当它还想咬一团雪充饥时，身子连着头一起，突然被一条围巾包裹住。

于是它挣扎着探出头来，却看见眼前的男人弯着眼，轻轻晃了手里捏着的猫条，语气温柔到像是在逗孩子。

“抓到你了，小馋猫。”

———《棉花糖偷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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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睁开眼时，发现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正疑惑着，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刺眼的光芒照进来，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一只接着一只的小动物从身边擦过，朝着明亮处走去，于是它草率的观察了一下。

这里有小猫，也有小狗，还有小兔子等等好多动物。

有毛色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主人呵护宠爱着长大的，也有像它一样浑身脏兮兮的。

“喂，后面的，赶紧过来了。”

直到一道女声响起，棉花糖飘走的思绪才被拉回。

在动物界有一个传闻。

听说小动物死后，亡魂会会经过冥界接受多重考验，以确定他们下一个生命阶段的去向。

跟人类一样，有因果报应。

如果生前作恶，死后也不会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但如果生前行善，或许会有转世成人的可能。

难道这里就是冥界吗？

棉花糖没多想，刚想走却发觉后半身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于是它转过头，这才发现救命恩人给自己装上的假肢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残疾的双肢无力地在地上躺着。

咋滴，它的假肢没过冥界安检啊。

棉花糖叹了口气，只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拖着沉重的身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这条路蜿蜒曲折，有点像人间的花园小径，是由石板铺成的，周围堆满了鹅卵石，只不过两径旁种满了鬼灯笼和秋蒲公英，倒是随了冥界那抹阴森的感觉。

还以为会是彼岸花呢。

毕竟它从记事起就一直听各种猫姥姥讲故事。

听闻彼岸花是冥界的代表，可是这路都快走了一半，它也没见着一枝彼岸花。

难道……这里其实并不是冥界，而是哪个猫狗贩子为了抓它们而布的局吗？

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盘了？

想到这里，棉花糖开始回想自己昏迷前的场景。

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它在一条巷子里找了躲雨的地方，只是奇怪的是，那一块地方连一只流浪猫流浪狗都没有。

当时自己只是觉得这个现象挺好的，也没多想。

但就在它舔毛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塑料袋套住，瞬间被漆黑包裹。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空气也慢慢变得稀薄，最后棉花糖昏迷过去，再睁眼时就到了这一片地上。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棉花糖立刻警觉起来，耳朵耸拉下来。认定了这地方的危险性之后它停下脚步，拖着沉重的下半身慢慢往后退。

随着其他的小动物越走越远，它也与大部队完全脱离。

现在没人注意到自己。棉花糖想：就是现在！快跑！

于是棉花糖拔腿就跑，只不过因为下半身残疾，它只能靠前肢作力，所以跑起来就像一只扭来扭去的爬行动物。

有点好笑，但又有点可怜。

只是还没跑多远，后颈皮突然被人捏住，整只猫都被拎了起来悬在半空中。不明所以的棉花糖立刻挣扎起来。

下一秒，一道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季星然含着笑问道：“小家伙，想跑哪儿去呀？”

“……”

棉花糖不语，也不看他，只是一味地挣扎。

季星然无奈地托住了它的后腿下方：“当心掉下去。”眼珠一转，他又露出笑：“这地很硬，摔下去骨头会碎掉的。”

被吓唬到的棉花糖立刻就不挣扎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

“这才乖嘛。”

望了一圈周围，直到看见已经走了很远的队伍，季星然才歪头看着它问：“你是新来的亡魂？”

棉花糖撇过头，眼神无语。

这人会不会聊天？怎么开口就祝猫死。

见小猫不说话，季星然也不生气。

相反还当起了导游，抱它顺着原本的路线往前走，对冥界的各处做起了导览。

“你刚刚在的地方叫做生死门，是连接着人界和冥界的交叉处。”

生怕它不知道是哪里，他补充道：“就是一开始那个乌漆嘛黑，然后开了门有一束光照进来的地方。”

棉花糖无语地闭上眼睛。

整的有多高级似的，绑架就绑架，还讲起童话故事来了。

“在你的左边是奈何桥，是亡魂通往轮回的必经之路。右边是望乡台，供亡魂回首望乡，最后一眼烟火人间。”

在说望乡台时，他的语调格外温柔。

可棉花糖一个流浪了那么多年的小猫哪懂这些人情冷暖，它只知道，只要今天能找到点吃的，有个地方住，活着就好了。毕竟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救命恩人。

见它一直闭着眼睛，季星然轻轻晃了一下。

“睡着了？”

没有喵。

“睁眼看看呗，很漂亮的。”

不要喵。

“你怎么这么高冷？”

你滚喵。

见它一直不为所动，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季星然叹了口气：“没想到是个小瞌睡虫。”

但他依然没有放下它，反而又抱紧了些，继续往前走。

“你的后肢是不是动不了？”

没得到小猫的回复，他倒也无所谓，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你很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棉花糖无语。

别用你们人类的那老套的招撩猫，不中嘞。

季星然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人间？”

棉花糖想说，大概是因为大部分的猫都长一个样。

但仔细一想，他又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最后索性不张嘴。

虽然问句从来没有下文，但季星然也不生气，又自顾自地问：“想最后再看一眼人间吗？”

这人是演戏演上头了？它又没死，什么看最后一眼人间。

棉花糖真想给他一个白眼：“难道我现在是在地狱吗？”

下一秒，它立刻就伸出爪子捂住了嘴。

怎么个事儿？？？？？？

像是收获了什么意外的惊喜，季星然惊叹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呀？”

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说了人话的小猫瞬间语无伦次，两只爪子挥来挥去的：“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我怎么……我怎么会说你会说的话？！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实验才会让我会说你会说的话！这不科学喵！”

季星然听它说的脑袋都被转晕了。

但转念一想，它毕竟只是一只小猫，知道自己能说话，一时间适应不来也正常。

他在这儿都快待了百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

“冥界没有什么科学化学的。”

因为棉花糖一直乱动，身子往下掉了好一大截，季星然把它往上托了托：“别动，真会摔死。”

本来被他吓唬的不敢动。

但是棉花糖仔细一想，既然这里真的是冥界，那不是代表它已经死了吗？那还怕什么摔不摔的。晃就对了！

说干就干，它用尽全身的力气再他怀里挣扎：“救命啊！有人非礼猫啊！冥界有没有王法啦！有人虐待小猫啊！救命啊！”

这一喊，周围全部的小动物包括引路无常全部看了过来。

“……”

见着上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引路无常立马放下手里的事，飘了过来：“……殿主，要不我来带它走吧。”

“不用。”季星然转头朝无常一笑，仍由怀里的小猫吵闹：“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就行。”

等引路无常离开，棉花糖这才注意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抱着它的这个男人是完全和人类一样的，包括长相和举止，他是双脚行走在地面上的。

但是刚刚飘过来的这个小姐姐不是。

因为她是真的飘过来的，没有脚，像幽灵一样飘过来的。

而且她刚刚叫他什么来着？殿主？这是他的地盘？

“……”

那自己这样会不会被他煮了吃啊？

想到这里，棉花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不敢动了。

怀里的小猫突然安静下来，季星然挑眉问：“怎么不喊了？”话落，他还使坏地挠了挠她的肚皮：“不是说我非礼你吗？”

“……”

之前以为他是猫狗贩子，自己身为小猫当然看不起他。

结果人家是冥界不知道哪个殿的殿主，而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任人宰割的亡魂，自然是惹不起人家的。

棉花糖一秒变脸，陪着笑：“哪有哪有，殿主不是在跟我玩吗喵。”

季星然轻笑一声。

小家伙没在人间待多久，人情世故倒是懂的不少。

“对了殿主，本喵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是否可以高抬贵手……”

见小猫楚楚可怜的模样，季星然也软下心来问：“你说。”

“你先答应喵。”

“……”

这都哪里学来的。

见他有些为难的样子，棉花糖也松了口：“我想回人间喵。”它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最好是变成人的样子喵。”

“你当我是魔法师？”

小猫咪歪头：“你不就是吗喵。”

“……”

小家伙真以为这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他变出来的。

季星然叹了口气，跟它解释道：“我不会魔法，包括冥界的任何物种都不会魔法。生死各有命，我们只负责为死去的魂灵了却遗憾，引渡他们轮回转世。”

棉花糖似懂非懂：“所以不能吗喵。”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季星然卖了个关子：“想知道吗？”

听到有办法可以变成人类，棉花糖眼睛都亮了，一个劲的点头。

没想到它这么容易就相信自己的话。

季星然眼珠子一转，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一抹戏谑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

棉花糖听见他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流氓。

棉花糖心里是这样想的。

它想到什么，扯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呀。”

结果下一秒就用力地咬了他的手。

季星然眉毛微弯：“你这小猫怎么脾气这么大。”

原本想将手挣脱出来，可小猫的咬合力很强，根本抽不出来，但看它并没有执意要伤自己的意思，也就由它去了。

“我开个玩笑嘛。”

棉花糖这才松开嘴，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看。

或许是因为它的视线太灼热，季星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才妥协下来，不再逗它：“想要成人重返人界，的确有一个办法。”

季星然抱着它往前走，直到无路可走，最后停在了一块石柱面前。

“我在人界有一家事务所，叫做“两间”。”

他解释说：“其中的一间是宠物医院，救助生灵。另一间则是轮回所，为死去的魂灵摆渡善终。”

棉花糖若有所思：“轮回所……是通这儿的吗？”

季星然颔首：“但我平时太忙，管不过来。”

说着，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石头挂坠，将它嵌进石柱上一块凹陷的地方，棉花糖细心地注意到，这块凹陷处和季星然身上的石头严丝合缝，想来是专门定制的。

接着一块圆形的石板从天而降，直到停在他们面前。

季星然抱着它踩上去，石板开始缓慢地向上升。

棉花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直升电梯。

“所以……”

“所以需要有人能来帮帮我，小猫也行。”季星然想了想说：“希望是两岁左右的蓝金渐层，最好是长毛的。”

“……你干脆报我名字吧。”

“说起这个，我好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棉花糖顿了一下，撇过头：“棉花糖。”

男人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其实在棉花糖的认知里，它觉得为已故宠物善终的地方应该是和医院的装潢风格差不多的，比如是冰冷的黑白色调，或者反光的大理石，会显得庄严神圣一点。

但随着门被季星然推开。

让它没想到的是，这间屋子所呈现出的宁静氛围就像是咖啡馆一样，常规的木系色调设计打破了刻板的印象。

还真是大相径庭啊。棉花糖想。

棉花糖环视了一圈，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装修成这样？”

“因为离别总是悲伤，我希望可以打破常规，创造一个温馨治愈的环境，也希望彼岸摆渡可以带来温暖和陪伴。”季星然解释，但说到这里时，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去，语气也变得干涩哽咽：“只是想到在人类漫长的一生中，再也无法与它们相见，难免有些遗憾。”

棉花糖看着他半垂的睫毛，心脏突然抽动了一下。

它扭过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竟然也有那么一丝共情。

是啊，在这漫长的长河里，到底何时才能与你相见。

想到这里，棉花糖回过头，本想开口应下这份差事，却在开口之际撞上了季星然的目光。

见他抬手扶去眼角的一滴泪，弯眼笑道：“留下来吧。”

棉花糖愣了一瞬，挪开视线：“哪有主人求过路人留下的道理。”

“那你答应了？”

虽然棉花糖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季星然知道，它这是答应了，于是轻轻转了两圈手指，桌面上的那张白纸上立刻印上了串串黑字。

还没等棉花糖开口，他先一步问：“你知道人类找工作时会签一份劳动合同吗？”

棉花糖摇头。

季星然想了想说：“通俗一点说，其实就是卖身契。”

虽然说棉花糖听不懂什么合同不合同的，但至少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就在它还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覆在纸张上沾满油印的爪子时，下一秒纸张就被抽走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它抬起头。

于是就看见眼前的男人噙着抹笑，高举着盖有自己手印的合同道：“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