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听得门口动静,李延意抬眼看去,便见正走进来的陈秀着一身水蓝色的襕衫,手里还拿着一把色彩鲜艳的花束,李延意看着那花束有些愣神了。
片刻后,陈秀就来了榻前,正打算拱手施礼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拿着花,一时不知是先放下花,还是就这样抱着花行个礼,李延意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赶紧笑着道:“免了,免了,别和跟个老学究似的弄这些个虚礼。”
陈秀一听这话,一时有些尴尬,红着脸跟着就笑了起来,果然也不再行礼了,只将手中的花儿递向李延意道:“公主,来时的路上,我发现了这些野花儿开得正好,就采了些拿来给公主看个新鲜。”
陈秀轻软着声音,面颊也是红红的,李延意听得轻笑了下道:“是吗?你拿过来我看看。”
陈秀听得面上立即露了欢喜之色,赶紧迈步走了过来。李延意伸手接了过花看了看,就发现手里的花束五颜六色的,花朵虽小可朵朵鲜艳完整。这个季节野外花儿并不多,这些花,根本不是随手在自路边采到的,而是花了很多功夫从四处收罗来又精挑细选过的。
“很好看,味道也很好闻。”李延意一边说着,一边将花整递到鼻端嗅了嗅。
陈秀本是一脸紧张期待的之色,听得李延意称赞的声音,顿时神色一松露了笑意。
“公主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去采了来。”陈秀欢喜着声音道。
“你可别这般费神了,这些花儿养在水里可以活好些天呢。”李延意连忙摇头阻止,然后又将花交给了嘉月,又吩咐她去寻一只花瓶将花插起来。
嘉月接过花束答应着出门去了,李延意见陈秀仍是一脸拘谨地站在原地,便指了指榻边的一只圆凳让他坐了下来。
陈秀道谢坐下之后,抬头飞快朝李延意脸上看了一眼,而后轻着声音道:“今日看公主面色较之昨日好多了。”
李延意听得也笑笑,顿了下便又道:“昨日可是多亏了你,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不,不是我的功劳,多亏三舅麾下的玄甲营士兵中有擅长追踪的能人,及时发现你和三公主的行踪。”陈秀忙摇头道。
“那这样说来,我该是要当面跟三舅言谢才是了。”李延意轻缓着声音,说话之时,眼光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屏风后。
“好,等公主身体完全恢复了,我领公主去见三舅,三舅想必会十分开心的。”陈秀点着头说得一脸的喜悦之色。
“好,一言为定。”李延意欣然同意了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一团和气,殊不知屏风之后站着的王羡脸色越来越沉了。尤其李延意一口一声的“三舅”听得他心头火气直冒,可偏偏又发作不得,连呼吸都不能大声,只得一言不发死死忍着。
“公主,您昨日受惊不小吧?”外面,陈秀又看了一眼李延意,口中又小心翼翼问道。
李延意没有立即作答,只朝他轻轻笑了下,昨天情形凶险之极,如今想来她仍然心有余悸。
“都怪陈秀不好,昨日只顾贪看热闹。若是跟着公主一道去稚兽园,好歹也能替公主抵挡一阵。”陈秀敛着眉眼低着声音,面上是一副愧疚难当的神情。
“你别这样想,昨日之事是个意外,怪不得你的。”李延意忙宽慰他道。
“不,要怪陈秀。陈秀前次在公主跟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以后都要护着公主,可公主昨日生死悬于一线之间,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陈秀抬起了头,看向李延意的眸光中皆是内疚之意。
接触到陈秀目光的李延意顿时怔了下,随即心里便生出了很是过意不去的感觉,正如王羡所言,陈秀是个单纯之人,如今一心一意只将她当作他的未婚妻来对待。可她呢,自打头一回见面发现他不是王羡后,她便一直在心里琢磨退婚之事。在这件事上,陈秀完全是无辜的,她终究是愧对于他。
“陈秀,你不用心生愧疚,有愧的人,是我。”李延意敛了眉眼,口中轻叹了一声。
“公主说什么?”陈秀没明白李延意话里的意思,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神。
见得陈秀一脸愕然的神情,李延意瞬间清醒了过来,忙手指陈秀的腰上然后岔开话题道:“你怎么腰上空空的,没有香囊,连荷包都没有一只?”
陈秀听得这话,立即低头朝自己腰上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李延意轻笑着道:“荷包本来有一只的,可前几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这香囊嘛,至今还没有人给我做,所以,所以也是没有的。”
陈秀说到香囊之时,双眼看着李延意,神情腼腆,脸颊也掠上了一抹晕红之色。
原来他的荷包真的丢了,看来李婵说的不是假话。李延意在心里暗暗思忖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陈秀红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陈秀默默等了一会儿,可李延意仍是以手支头一副若有所神的神情,陈秀露了点失落之色,还想了想还是自坐上站起了身,鼓足了勇气对着李延意道:“公主,陈秀有一不情之请。”
“你有话就说吧。”李延意这才回过神来,忙笑着问他道。
“陈秀斗胆,求……求公主赐我一只香囊戴。”陈秀垂着眼眸,大着胆子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求香囊戴?李延意听得一时呆住了,随即便就想到,这香囊自古以来都是男女定情之物,陈秀作为她的未婚夫,有这样的请求倒也不算过份。只是,她平生第一回亲手做的香囊,已在栖云山就已经送给了王羡。如今怎能再送陈秀?
“可,可我不擅女红,这香……香囊怕,怕也是做不来的。”李延意婉拒着,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不管公主做什么样儿,哪怕是寻块布料缝上几针,陈秀也会视若珍宝的。”陈秀却是说得一脸坚定之色。
看着陈秀那双单纯里含着炽热的眼神,李延意心里又是一虚,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再开不了口说出拒绝的话,一时间竟是沉默住了。
李延意这一迟疑,一直猫着腰站在屏风后头的王羡可是按捺不住了。他一时着争就站起了身,可想不到因起得太急,手肘不惧碰到了木屏风,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陈秀听见了响动,转过头看着屏风方向一脸警惕地问道。
“没,没事,想是我养的那只调皮猫儿,又不知在那捣什么乱。”李延意慌忙接话道。
“公主还养猫了吗?是什么样的猫,可以叫我看一眼吗?”陈秀听得立即生了兴致,他转过身,双眼瞅着屏风,大有一副想要去到屏风后,将那只调皮猫儿给捉出来看看的架势。
这会儿不止屏风后的王羡生了慌乱,李延意也紧张得心跳加快手心发汗了,眼见着陈秀想要迈出脚步,情急之下,她只得脱口而出道:“你不就是想要一只香囊吗?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陈秀听得李延意这话,顿时惊喜过望,再顾不得看什么猫儿,立即转过身来,眼内光彩顿生,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法抑止。
“公主,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真的会做一只香囊送我?”陈秀双眼看着李延意激动着声音问。
李延意只得朝他点了点头,陈秀见了,更是一时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李延意傻笑,两只手兴奋得不知往哪放一样,不停地交替搓着。李延意见他竟高兴成这样,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
“陈秀,你,你先回去吧,我……我想睡一会儿了。”李延意不忍再哄陈秀,只得狠心对他下了逐客令。
她这般敛着眉眼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陈秀眼内,便以为她是因答应送他香囊而生了羞涩来,当即面上也是一热,赶紧轻软着声音道:“好,好,公主你好好歇息,那香囊也不要着急,等身子完全恢复了再做也不迟。”
李延意听得点了点头,陈秀起身告退,走到门口之时,却又转过身不,眼看着李延意软声道:“公主,你好生歇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陈秀说完之后,这才转过身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眼见着陈秀出门去了,李延意没敢吭声,她看了一眼屏风,然后扯起被子一把将自己的脑袋蒙在了里面,她如今心里乱糟糟的,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羡。
过了一会儿,李延意却感觉到有人在榻边坐了下来,还伸手出来扯她头上的被子,她赶紧用手紧紧拽住了。
“你走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会儿。”李延意声音闷闷地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榻边坐着的王羡却是冷嗤了一声。
李延意没有理会他,只伸手将被子蒙得更紧了些,王羡却是不容她躲避,手上使了劲,一把将被子从她头上掀开了。李延意一时没了法,只得坐起身来又瞪了他一眼。
“你真的要给他做香囊吗?”王羡却是直视她的双眼质问道。
李延意不敢作答,眼神躲闪着正待找话岔开话题去,可王羡却是不容她回避,他伸手扶了她的双臂将她身体掰正了,然后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的香囊,早在栖云山就送我了。你如今若还要送旁人,那你就是个朝秦暮楚,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朝秦暮楚,始乱终弃的负心人?李延意听得一时呆住了,王羡的这顶大帽子扣在她心里直发沉,可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一脸懵懵地看着他。
看着她这懵懂又不知所措的模样,王羡顿时心里就是一软,一阵爱怜疼惜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可随即却又想到刚才陈秀对她那般小意温柔之时,她轻声软语,巧笑嫣然,分明也是开心的。想到此处,王羡心里又生了些酸溜溜的感觉来,这复杂的情愫掺合在一处,令他胸口激荡难以自抑,而后便忍不住将双臂一拢,一把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王,王羡,你,你别……”李延意一时生了慌乱,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推拒他,可王羡抬手轻按着她的后脑,反而让她更靠近了些,脸颊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面对王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李延意一时惊愕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此刻,她正靠在王羡的胸口处,鼻端闻到的,是他身上淡然清新的的气息,耳内听见的,是他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声音。这种感觉,很陌生,很新奇,隐隐有一股魔力一般,让她瞬间失了力气,根本再没有办法伸手将他推开。
“意儿,答应我,和陈秀取消婚约好不好?”王羡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口中声音轻软低哑,分明带着一丝央求之意。
听得王羡这般低声下气的声音,李延意只觉心头一阵荡漾,脑子也有些晕晕觉觉的感,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点头满口答应他。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叩响了,随即崔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老奴去厨房熬了些暖胃的小米粥,公主趁热喝了吧。”崔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走了进来。
听得动静的两人这才瞬间回过神来,李延意慌忙双手一推离开王羡的怀抱,王羡也赶紧自榻上站起了身。
“侯爷怎么还没走啊?”崔嬷嬷手里端着一只托盘站在门口,看着王羡一脸惊讶的神情。
“哦,嬷嬷,我,我这就走……”面对着崔嬷嬷,王羡一向淡定自若的脸上竟是浮现了一抹很不自在的神色。
“公主,臣告退了。等事情有了进展,臣会派人来给公主禀报的。”王羡随即又转过身来对着榻上的李延意拱手道。
“你去吧,有劳了。”李延意也只得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道。
王羡听得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眸光隐着却有一丝温软,李延意不敢再看他,只垂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离去。
“公主,老奴一送武安侯。”见得王羡要走,崔嬷嬷放下手里的托盘轻笑着道。
“有劳了。”王羡低语了一声,而后一前一后与崔嬷嬷两人一道出了门。
出门走出去一段路之后,王羡顿住脚步,转身过来看了一眼崔嬷嬷道:“嬷嬷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崔嬷嬷听得这话立即停了脚步,先是对着王羡躬身一礼,起身后面上含笑道:“侯爷智勇双全,是个极聪明剔透的人,想必也已猜到老奴想说什么了吧?”
“嬷嬷有话不妨直说。”王羡的声音听起来算是温和。
崔嬷嬷本不欲将话挑明了,可王羡摆出了这样一副架势,她一时无奈,只得又躬身一礼道:“侯爷,四公主自小在栖云山无染宫别院长大,性子向来率真单纯,从前在栖云山与侯爷相识一场,算是得率性而为。可她如今回了宫,且与令外甥陈郎君有了婚约,老奴斗胆,恳请侯爷今后加以克制,还是不要与公主私下见面的好。”
王羡听得一时没有说话,看向崔嬷嬷的眸光也有些晦暗难测,顿了片刻之后,却是牵起唇角轻笑了下。
“嬷嬷说的,我做不到。”王羡声音低缓,却是言简意骇,有一股隐隐的威压之息。
崔嬷嬷听得这话,面上不由得变了下,脚下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此刻她才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不是栖云山那清冷儒雅的腼腆公子,而是驰骋疆场,纵横千里,让敌人为之闻风丧胆的冷面大将军。
见了崔嬷嬷的神色,王羡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面色转缓,又后退了两步对着崔嬷嬷拱手一礼道:“请嬷嬷放宽心,羡定会护她周全。”
王羡说完之后,转过身迈着大步就朝外去了。
崔嬷嬷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久久看着王羡的背影,口中轻叹一声,面上也露了一抹无奈之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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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