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安静的教室开始热闹起来。
“要交作业了,最后一题数学题怎么写?”苏回轩转头问向后桌的两个女生。
“不会。”两人摇头。
文璞刚进教室看到苏回轩猴急的样子,东窜西窜地拿着试卷问人。
文璞坐下,不慌不忙地拿出作业,苏回轩走过来,烦道:“问了一圈人,这题没一个人会的,我又不想去问学婊,要是问了他,他又得嘚瑟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唉,我这个数学课代表又要等着被批评了。”
苏回轩话刚说完,一位身材微胖,看起来面相和善的男生走进班里,在文璞他们斜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哟,数学课代表哪题不会写呀?要不要来教教你?”刚坐下的男生转头对苏回轩说。
这位男生便是苏回轩口中的“学婊”吴雨,班级第一,年级前十,面相和说话极度不符。每次考试前,一个劲夸别人能考很高的分数,考完试后,看到班里同学就说自己这次没考好,结果还是考第一。
他平时嘴巴特别欠,便被班里同学起了个外号学婊。
“不用。”苏回轩不想看到吴雨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时文璞出了声:“怎么不问我呀?”
“你会?”苏回轩表示怀疑,觉得文璞是在开玩笑,连他这个数学课代表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来的题,文璞怎么可能会写?
“喊声哥,哥教你。”文璞把试卷摊开,最后一题步骤算法写得满满当当。
“你真会?哥,好哥哥,快给我看一眼吧。”苏回轩最大的优点就是没脸没皮。
他虽然和文璞同岁,但却比文璞早出生三个月。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班,他也没少喊过文璞“哥”。
苏回轩拿过试卷,认真看了下,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说:“我靠,你这思路,简直让我恍然大悟啊,快说,从哪抄哪来的?”
“你见过我抄别人作业?我自己写的。”
“你能写出来?”苏回轩不相信。
“辞柯教的,上周末去他家写作业,他出的卷子里有这题。”
“那位帅哥?你还去他家写作业?关系这么好?我也要去。”苏回轩凑过来说。
“没门,你去个屁。”文璞挑眉道。
“那你跟他是邻居?”
“不是,离得不远。”文璞回答。
大课间跑操结束,班里,有些热,文璞脱下校服外套,甩在桌上,背靠墙坐在座位上,慵懒随性地把两只腿伸在苏回轩板凳上。
“呦,文哥是累了吧!”苏回轩走了过来。
文璞没搭话,继续玩着手机,也没把腿拿开。
微信界面,他妈刚发来消息,让他中午回家吃饭,顺便把辞柯也一起带着,说是他爷爷从乡下寄了不少野菜和山货之类的。
这时上课铃响,班主任万昭国拿着历史书进来。
已年过半百,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上课前说些事啊,期中考试时间确定了,定在四月底,还有一个月时间,这次不止考本学期的,包括上学期的和高一学的也考,该复习的复习啊。”
万昭国顿了顿,见文璞一直低头,注意到他手在桌子下,应该是在玩手机,假咳了一声,又道:“快高三了,某些人啊,不仅偏科,成绩也不稳定,要是一直差还有上升空间,可这忽上忽下的成绩倒是挺会给人惊喜的啊”
苏回轩在旁捣了一下文璞手臂,文璞不耐烦:“干嘛?”
苏回轩眼神示意,看向班主任,“老万看你呢。”
文璞顺着目光,看到老万面带不满,皱着眉看向他,随后又继续说:“这次还能给我个惊喜吗?别把脑子还给手机就行。”
苏回轩在旁憋笑,文璞已经习以为常老万对他的态度了,刚到这个班的时候,因为历史成绩太好,被老万看中,让他做了课代表后,有事没事就对文璞一顿教育。
文璞给辞柯发完消息后,开始认真听课。
两节课过去,他打开手机,辞柯怎么还没回他?没带手机还是没看到消息?
算了,还是上楼告诉他一声吧。文璞找到18班,在班级门口朝里面看了眼,辞柯坐在最后一排,拿着笔,讲题,旁边女生,认真看着题目,仔细听着。
从文璞角度看,两人挨得极近,正共看一本习题册。他楞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俩?帅哥美女坐在一起,看着感觉挺般配的。
文璞心里开始暗骂自己,怎么这点小事还纠结半天。这时,一个声音从耳后传来。
“同学,你找人?”一位个子很高的男生问道。
“嗯。”文璞抬头回答。
“谁?我帮你喊他。”男生好心道。
“辞柯。”文璞再次看向班里,又说了句:“不用喊他了,谢谢。”
“咳,他下课挺忙的,我位置都提供给问他问题的同学了,下课只能在外面晃悠。”男生有些不爽道。
这位男生是辞柯的同桌萧升,班里唯一的体育特长生。
文璞没说话,心里莫名的不痛快,原来他在班里也喜欢教别人题目,也不是只教他一个而已。
随后他转身离开。
没一会,上课铃响。萧升进班,走向最后一排,问问题的女生已走,他坐下,“辞柯,刚有人找你,后来又走了。”
“谁?”辞柯问。
“一个男生,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八左右,长得白净清秀,挺瘦,怪帅的。”萧升用手比划了下,身高大概到他鼻尖这个位置。
辞柯想到其他班男生除了文璞没人认识他,他掏出手机,看到文璞头像上显示红点,几条消息未读,点进去。
文璞:“我妈让我喊你中午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你去吗?”
“不去的话我跟我妈说一声。”
辞柯回复道:“好,放学等我。”
辞柯又想到文璞都到班级门口了,为什么又不找他了,继续打字问:“我同桌看到你在班级门口,怎么又走了?”
等了半节课,文璞一直没回消息。
文璞回到班级时,沉着脸。
“去楼上找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还不高兴了?”苏回轩知道文璞不开心,心里有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没事。”
“找谁的啊?谁能让你不高兴啊?你小子不会谈恋爱了吧?”苏回轩惯会捕风捉影,他并不知道文璞上楼是找辞柯去的。
“关你屁事。”文璞不爽道,音量有些大。
苏回轩被这一声愣住,知道这个刺猬生气了,便不再开玩笑,闭上了嘴。
这时,吴雨过来,看文璞不开心的样子,以为是下课被班主任训了,“文璞,我相信你期中考试一定可以考特别好的,早上那道数学题你都能写出来了,这次期中考试说不定就能超过我了。”
吴雨依旧用他惯常的语气,看似是鼓励,实则是知道别人成绩根本超不过他,故意说得这么谦虚。
文璞头也没抬,不理会吴雨,懒得看他表演。
吴雨:“……”讪讪地转头,又去找苏回轩说话。
上课时,文璞耳朵在听,脑子却不动,觉得没劲,打开手机,看到辞柯发的消息。
想想还是回了句:“没事,看你在忙,就没喊你,放学跟你说也一样。”
中午放学,文斯年开车在校门口接上文璞和辞柯回家。
方韵已做好一桌菜,辞柯看到了有好几种他没见过的菜。
“这些都是文璞他爷爷奶奶在乡下种的,刺脑包,菌子,芋头菜,你尝尝。”方韵向辞柯介绍道。
“谢谢阿姨。”辞柯说。
方韵笑着,语气温婉道:“今天春分,春林初盛,文璞爷爷奶奶惦记他,特意寄了点山货过来,正好喊你来一起吃。”
文璞爷爷奶奶退休后,想要在娴静安逸的乡下生活,便搬到离云城不远的小乡村。那地方有山有水,附近不少景区,每年暑假文璞都要去住上一段时间。
“这些天,文璞在你那儿有好好学习吗?”方韵又说。
“嗯。”
“这是攀枝花,很好吃的,还有苦刺花,这个时节有很多花都能吃了。”文璞从盘子里面夹了点让辞柯尝尝,他从小就喜欢吃这些。
以花入馔,云城的花,不仅可以看,还能吃。
辞柯头一次吃,入口清香可口,感觉挺好吃。
吃完午饭,文璞带辞柯到自己房间里。
辞柯看到书架上有一排的奖杯,还有奖状,都是文璞从小到大参加舞蹈比赛获得的。
一张照片吸引了辞柯,照片里的文璞很小,穿着偏紧身的舞蹈训练服,一只脚立地,另一只腿形成180°,两条腿笔直的与地面垂直。
“这是我六岁的时候拍的,为了练习这个姿势,抽筋拉伤,疼得我都不想练了。”文璞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我当时要强,喜欢的事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纪念,舞蹈老师为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辞柯想到文璞为了学舞,受了很多苦,有些心疼。
还有一张照片,里面的文璞是在空中飞跳,舞姿优美,穿着极具中国风的舞蹈服,青衣缠身,舞带飘逸,眼睛灵秀有神。辞柯被惊艳到,他很想看到文璞在他面前跳舞。
“过两周,我报名的舞蹈比赛要进行选拔,时间在周末,应该去不了你那儿学习了。”
“嗯,我能去看看吗?”
“只是海选,不是正式比赛,等正式比赛了你再去看。”
“……好。”辞柯不免有些失落。
文璞:“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少年组参加《桃花杯》了,这次一定可以拿个大满贯。”
他舞蹈天赋极高,加上刻苦的练习和对舞蹈的领悟创造力,可以称得上是天才舞者,放佛是为舞蹈而生。
辞柯看到书架下面的一层有一个唱片机和黑胶唱片,问:“你喜欢听音乐?”
“我喜欢听戏,这些唱片里面都是戏曲,是我家小区附近季奶奶送给我的,都是藏品,很珍贵。”
季奶奶是著名昆剧艺术家,文璞也是偶然听到她唱了一曲,便喜欢上了昆剧。
“我还跟她学了点唱戏,算是季奶奶的徒弟吧,从听戏唱戏中总能获得点编舞的灵感。”
“能放给我听听吗?”辞柯其实还想听文璞唱昆曲。
“能啊。”文璞问:“你知道汤显祖的《牡丹亭》吗?”
“嗯,写的是杜丽娘的故事。”辞柯想到了里面的一句话: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那就放梅兰芳唱的《游园惊梦》。”
文璞打开黑胶唱机,挑了一张唱片放了进去,唱片开始转动。灵动的音色,富有质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唱腔曼妙,想到后面的故事情节,辞柯不禁更加动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给了杜丽娘一个配得上她的爱的结局,人鬼情深,他很羡慕。不知何时,他也渴求有一份这样的感情,他想跨越性别障碍,和一人结婚相守到老。
辞柯看向眼前的少年,他愿意等,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会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