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亲 第4章 为你，千千万万遍

开学第一天，寝室里的气氛比往常热闹。

何礼坐在床上，晃着双腿，手里翻着一沓社团招新传单："祁妙，你到底想加什么社团啊？"

祁妙正低头整理书本，闻言动作一顿："……我不知道。"

"手工社怎么样？可以学做羊毛毡、编织，可好玩了！"何礼举起一张色彩鲜艳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各种可爱的手工作品。

"辩论社更好，"林朝英子推了推眼镜，语气认真，"能锻炼逻辑思维和表达能力。"

就连一向寡言的赫兰也难得开口："汉服社在招新。"

祁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她其实一直很喜欢英语——那些规则清晰的语法，流畅优美的发音，还有阅读英文原著时那种跨越语言的奇妙感觉。

"学校……有英语社吗？"她轻声问。

何礼眼睛一亮："有啊！英语社的学姐们可厉害了，社长更牛，拿过好多国家级大奖！"她从传单堆里抽出一张，"看，这周六就招新，我们一起去报名吧！"

英子和赫兰都点头同意，但祁妙却沉默了。加入社团意味着每周固定的活动、必须的社交、无法推脱的集体任务……光是想象就让她呼吸发紧。

"我……再想想。"她最终这样说。

社团招新当天，校园里人头攒动。

各社团的摊位沿着主干道一字排开，吆喝声、笑声、音乐声交织在一起。祁妙站在远处梧桐树的阴影下，目光落在"英语社"的招牌上。三位学姐正在摊位前热情地向新生介绍，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高个子女生——应该就是社长——正用流利的英语和几个学生交谈，引得周围人阵阵赞叹。

祁妙攥紧了手中的报名表，表格已经被她捏出了褶皱。她向前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算了。"她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学委，你也是来报名英语社的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妙浑身一僵。她慢慢转身，看见李胜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英语社的报名表，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没有。"祁妙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你要报哪个社团？我陪你去啊。"李胜向前走了一步。

祁妙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人群中。

李胜站在原地，困惑地挠了挠头："怎么学委又跑了？"

寝室里，何礼趴在床上刷手机，突然兴奋地坐起来。

"这周六我们去仙山公园看鸽子吧！听说那里的鸽子一点都不怕人，会站在人手上吃东西！"

"好啊！"英子立刻响应，"我可以带相机去拍照。"

赫兰也点了点头："嗯。"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正在书桌前写作业的祁妙。何礼跳下床，凑到她身边："祁妙，你也一起去吧？"

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出一小团墨迹。祁妙低着头："……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何礼撅起嘴，"这周作业很多吗？"

"嗯。"

"拜托——"何礼拖长音调，"你可是班级第二，年级第十哎！这点作业对你来说算什么？"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啊？"

祁妙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害怕——害怕在热闹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害怕自己笨拙的反应会扫了大家的兴，更害怕她们发现真实的自己有多么乏味无趣。

"下次吧。"她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

何礼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和英子、赫兰去。"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我们会拍很多照片给你看的！"

周六晚上8:35，祁妙独自在家。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微信朋友圈里，何礼刚更新了一组九宫格照片：

——英子张开双臂，十几只白鸽围绕着她飞舞；

——赫兰面无表情地站着，头顶却落着一只胖乎乎的鸽子，形成奇妙的反差萌；

——何礼笑得灿烂，手心里站着两只鸽子，正在啄食她掌心的玉米粒。

最后一张是三个人的合照，背景是夕阳下的仙山湖，金色的阳光为她们镀上一层温暖的轮廓。

评论区有一条留言：【宿舍三人都出动了呀？还差一个人呢？】

何礼回复：【忙着赶作业呢！】后面跟着一个捂脸笑的表情。

祁妙盯着那条回复看了很久，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关掉手机，把它倒扣在枕头旁边，仰面躺在床上。

窗外，初春的风轻轻摇动树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祁妙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那些照片——何礼灿烂的笑容，英子兴奋的表情，赫兰难得放松的姿态。她们看起来那么开心，那么……自然。

而她，永远像个局外人，站在透明的墙后面，看着别人的热闹。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祁妙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梦里有一群白鸽飞过，而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中央，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去追赶它们。

六月的醴陵市，热浪滚滚。

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却驱散不了盛夏的燥意。祁妙坐在靠窗的位置，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黏在皮肤上。她低头写着物理作业，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思考时，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球，奔跑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鲜活。

"李胜，打球去！"班长萧和拍了拍前桌的桌子，声音洪亮。

祁妙的笔尖一顿，悄悄抬起头。

李胜正低头看一本书，头也不抬："不了，我先把这本书看完。"

"这么认真？"萧和凑过去看了一眼封面，"《追风筝的人》？这不是小说吗？"

"嗯，快看完了。"

"那好吧，下次再约你。"萧和耸耸肩，带着其他男生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声音和远处操场上隐约的喊叫声。祁妙的目光落在李胜的后背上——他的校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隐约能看到肩胛骨的轮廓。

突然，李胜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学委，你对这本书感兴趣吗？"李胜晃了晃手里的书，封面上的风筝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祁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追风筝的人》，"李胜把书递到她面前，"反正我快看完了，借给你看吧，下周一还我就行。"

祁妙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书页有些旧了，边角微微卷起，能看出被翻阅过很多次。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李胜的手指，触电般缩了回来。

"谢...谢谢。"她小声说，迅速把书塞进抽屉，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李胜笑了笑，转回身去。祁妙盯着他的后脑勺，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周五下午，祁妙回到家。

妈妈又去医院复诊了，家里空荡荡的。她放下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追风筝的人》，坐在书桌前翻开了第一页。

"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个阴云密布的寒冷冬日..."

开篇第一句话就抓住了她。祁妙很快沉浸在了故事里——阿米尔和哈桑在喀布尔街头奔跑的身影，石榴树下两人分享故事的午后，冬季风筝大赛上漫天飞舞的彩色风筝...

读到哈桑被阿塞夫欺凌，而阿米尔躲在墙角不敢出声时，祁妙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书页。当阿米尔诬陷哈桑偷窃，导致哈桑和父亲离开时，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为你，千千万万遍。"

哈桑的这句承诺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划过她的心脏。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但祁妙没有开灯。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读完了阿米尔重返阿富汗，救出索拉博的章节。当看到阿米尔带着索拉博在美国放风筝，说出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时，祁妙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合上书，发现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祁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浮现书中的画面——喀布尔的街道，飞舞的风筝，哈桑坚定的眼神，阿米尔悔恨的泪水...

还有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像咒语一样在她心头回荡。

周一清晨，祁妙早早到了学校。

她把《追风筝的人》小心地包好书皮，放进书包最里层。整个上午，她都在想该怎么把书还给李胜——是趁他不注意时放在他桌上？还是等放学后没人的时候？

"祁妙，这道题你会吗？"

何礼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祁妙回过神来，发现是数学老师在布置课堂练习。她匆匆扫了一眼题目，点点头。

"那你能教教我吗？"何礼眨着眼睛，把练习本推过来。

祁妙愣了一下。这是开学以来，何礼第一次主动请教她问题。自从上次拒绝去公园看鸽子后，何礼虽然还是会和她说话，但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

"好。"祁妙接过本子，轻声讲解起来。

讲完题，何礼突然凑近她耳边："你今天一直盯着李胜看，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啊？"

祁妙的脸"腾"地红了："没、没有。"

"哦~"何礼拖长音调，露出促狭的笑容，"那本书好看吗？"

原来她注意到了。祁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李胜人挺好的，"何礼自顾自地说，"上学期运动会后，他还特意问过我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祁妙猛地抬头："他...问你这个？"

"对啊，他说——"

"何礼！"数学老师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她，"不要在课堂上交头接耳！"

何礼吐了吐舌头，转回身去。祁妙的心却乱了，笔下的字迹变得歪歪扭扭。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祁妙坐在树荫下，看着男生们打篮球。李胜穿着白色T恤，在球场上格外显眼。他运球的动作行云流水，投篮时手腕轻轻一抖，球就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入篮筐。

"漂亮！"

"李胜又进了！"

场边响起一阵欢呼。祁妙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书，心跳随着李胜的每一个动作起伏。

比赛结束，男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李胜用T恤下摆擦了擦汗，露出精瘦的腰腹。祁妙赶紧移开视线，等再抬头时，发现李胜正朝她走来。

"学委，你是来还书的吗？"他在她面前站定，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

祁妙点点头，把书递给他："看完了。"

"这么快？"李胜有些惊讶，"你觉得怎么样？"

"很...很好。"祁妙努力组织语言，"哈桑很勇敢，阿米尔最后...也很勇敢。"

李胜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也注意到这个对比了？我最喜欢的就是阿米尔的成长——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有勇气面对和弥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祁妙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理解了书里那句话的含义——"为你，千千万万遍"。如果有一天，李胜需要她做什么，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勇气？

"要...要看下一场球赛吗？"李胜突然问，耳朵微微发红，"我们队下周有场比赛。"

祁妙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邀请她看比赛，而不是她偷偷躲在远处观望。

"好。"她听见自己说。

李胜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就这么说定了！"

远处，何礼和英子朝这边挥手："祁妙！一起去小卖部吗？"

以往这种邀约，祁妙总会找借口拒绝。但今天，她看了看李胜鼓励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好。"

走向小卖部的路上，祁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胜还站在原地，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书里那个追风筝的少年，明亮而温暖。

她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不会那么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