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亲 第3章 沉默的烟火

期末考试前的醴陵四中，校园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走廊上少了往日的喧闹，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祁妙坐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

这两个多月来，她几乎没怎么和任何人说话。运动会结束后，班上的女生虽然不再议论她，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疏远感却挥之不去。何礼偶尔还会对她笑，但见她总是沉默，渐渐地也不再主动搭话。至于李胜——自从他说出"下次我陪你一起练"那句话后，祁妙就下意识地躲着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善意，更害怕自己会习惯依赖别人。

"考场安排表贴出来了！"班长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

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向门口。祁妙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她的目光顺着名单往下滑，最终停在了第一考场的位置——她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李胜"。

祁妙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期末考试第一天，语文。

祁妙提前二十分钟到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把文具整齐地摆在桌角，深呼吸平复心跳。教室里陆续有考生进来，脚步声、拉椅子的声音、小声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学委，早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祁妙浑身一僵，缓缓抬头，看见李胜正站在她旁边的座位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他穿着深蓝色的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干净清爽。

"早。"祁妙低声回应，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文具。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祁妙拿到卷子后立刻埋头作答，强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但写着写着，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旁边飘去——李胜做题时眉头微蹙，右手握着笔快速书写，偶尔会停下来思考几秒，然后继续奋笔疾书。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恍惚间，李胜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祁妙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差点把橡皮蹭到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试卷，再也不敢往旁边看一眼。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祁妙检查完最后一道题，轻轻舒了口气。她正准备举手交卷，余光却瞥见李胜也同时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讲台，把试卷交给监考老师，又前后脚走出教室。

走廊上空无一人，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面上，形成一格一格的光斑。祁妙加快脚步想赶紧离开，却被李胜叫住：

"祁妙，语文考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点试探性的关心。

"还行。"祁妙头也不回地答道，脚步更快了。

她听见李胜在身后轻轻"哎"了一声，但她没有停下，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转过走廊拐角，确认李胜没有跟上来，她才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我在干什么啊？

祁妙懊恼地咬住下唇。明明李胜只是普通地问候，她却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和人交流，尤其是和李胜这样的人交流。

"我很可怕吗？怎么学委一见我就跑？"

李胜站在原地，望着祁妙消失的方向，困惑地挠了挠头。

两天后，期末考试全部结束。

又过了几天，成绩出来了。祁妙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排在班级第二、年级第十的位置。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说不上是满意还是失落。

"祁妙！你考得真好！"何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这次寒假作业你肯定能很快写完吧？"

祁妙僵硬地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抽出来："嗯。"

"对了，寒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英子说想去新开的商场......"

"我可能没空。"祁妙打断她，"家里有事。"

何礼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吧，那开学见！"

祁妙看着何礼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她知道何礼是好意，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热情。

寒假开始了。

祁妙拖着行李箱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客厅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相册，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

"妈，我回来了。"祁妙轻声说。

妈妈缓缓抬头，目光游离了几秒才聚焦在女儿脸上："妙妙回来了......考试考得好吗？"

"还行，班级第二。"

"第二啊......"妈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册边缘，"要是你爸爸在家就好了，他最喜欢听你讲学校的事了。"

祁妙沉默地拎着行李箱回到自己房间。书桌上积了一层薄灰，她用手指在上面划出一道痕迹，然后拿出湿巾慢慢擦拭干净。

爸爸在家乡经营着有线电视和自来水公司，常年在外奔波，一个月难得回来一次。妈妈自从五年前确诊精神分裂症后，就一直在吃药控制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住过三次院。祁妙有时候会想，自己这种孤僻的性格是不是遗传了妈妈的某些特质，但她不敢深想。

老年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是妈妈的手机。祁妙走出房间，看见妈妈正笨拙地按着键盘上的按钮，却怎么也接不起电话。

"我来吧。"祁妙接过手机，是爸爸打来的。

"妙妙，到家了？"爸爸的声音透过劣质的扬声器传来，有些失真。

"嗯。"

"期末考试怎么样？"

"班级第二。"

"不错啊！想要什么奖励？爸爸过年回去给你带。"

"不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妈妈最近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

祁妙看了一眼又陷入自言自语的妈妈："嗯。"

挂断电话后，祁妙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这个家安静得可怕。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是五年前拍的，那时候妈妈还没生病，爸爸也经常回家，照片上的三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大年三十的夜晚。

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照亮了半边天空。祁妙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透过窗户看着远处绽放的彩色光芒。妈妈早早睡下了，爸爸发信息说临时有事要处理，可能要初一晚上才能回来。

手机里不断传来班级群的新年祝福，何礼还特意@了她："祁妙新年快乐！开学一起喝奶茶呀~"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祁妙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零点时分，烟花达到**，整个天空都被映得五彩斑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祁妙突然想起运动会那天，李胜站在她面前替她说话的样子。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特别亮，像是盛满了星星。

她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李胜的名字。指尖在"发送消息"上徘徊许久，最终只是退出了界面。

"新年快乐。"祁妙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

直到凌晨五点，最后一朵烟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祁妙才躺下睡觉。

大年初一

祁妙被嘈杂的人声吵醒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发现客厅里挤满了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妈妈问长问短，几个小孩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妙妙醒啦？"姑姑热情地招呼她，"快来吃饭，给你留了位置！"

祁妙摇摇头，从厨房盛了一碗饭，夹了点菜，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吃。耳边充斥着亲戚们的高谈阔论：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说话？"

"听说成绩挺好的，就是性格太内向。"

"是不是遗传了她妈妈的......"

祁妙快速扒完饭，把碗放进水池，又躲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发呆。

初二到初六，按照习俗应该走亲戚。但祁妙哪也没去，每天就窝在家里看书、写作业。饿了就随便煮点面条或热一下妈妈提前做好的饭菜。爸爸初五才回来，看到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妙妙，你这样不行啊，"爸爸坐在她床边叹气，"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

祁妙盯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嗯。"

"你妈妈当年也是这样的性格，后来......"

"爸，"祁妙突然打断他，"我不会变成妈妈那样。"

爸爸愣了一下，伸手想摸她的头，却被她躲开了。那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沉重地落回膝盖上。

"爸爸只是担心你。"他低声说，起身离开了房间。

祁妙听着爸爸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知道自己让爸爸失望了，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改变。每次想要踏出舒适区，那种无形的恐惧就会把她拉回来，就像有一堵透明的墙，把她和外界隔开。

窗外，不知谁家的小孩在放鞭炮，欢笑声隐约传来。祁妙把脸埋进枕头里，任由寒假的最后几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