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在交卷铃声中收尾。
寒假匆匆而来,街道上的年味更加浓郁。贺川冗从网咖出来,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驱走通宵再加顶了一上午班的疲惫,他抬起手挡了挡阳光,站定在树下,拿手机搜索常备年货有哪些。
这是他来溪河县过的第二个新年。
中考后没多久,妈妈弃他而去,紧接着外婆在除夕夜也撒手人寰。因贺川冗妈妈是独生女,又联系不上人,故而后事的操办便落到贺川冗身上,如若不是郭勇全程打理……
想到这里,贺川冗抬头,阳光如外婆下葬那天一般,晃得他眯起双眼,他摁熄手机屏幕后揣进兜里,往前方购物超市而去。
贺川冗还清晰记得当时跪在外婆遗像前,他茫然不知所措,更不知该怎样去报答郭勇,对方只是轻轻一笑,揉了揉他头顶,用哥哥的口吻说好好学习就是最大的报答。
郭勇说,当年自己母亲去世,后事的操办全依赖外婆,所以现在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做的,他让贺川冗不要有心里负担,从今以后,把自己当作哥哥。
后来,郭勇不仅想方设法帮他转进一中,还在生活起居上处处照顾他,这才让他在溪河县生存下来。
贺川冗走进超市,推着购物车跟在大婶儿们身后,看她们备什么年货,自己也跟着买,虽然郭勇说让他下班后直接去家里帮忙打下手就行。
从超市出来,贺川冗拎着大包小包搭出租车往郭勇的出租屋而去。
前来开门的郭勇围着围裙,见贺川冗手里的东西无奈笑笑,心道这俩小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倔。
进屋后,贺川冗轻车熟路将东西放进厨房,才发现厨房地上已被大大小小装满的塑料袋挤得连下脚都有些困难。
拿着拖把的余芮听开门动静便猜到贺川冗到了,她提着拖把歪着身子往厨房瞧,果然,郭勇又在厨房腾空间。
“芮姐。”正帮忙把东西分类装橱柜的贺川冗余光瞄到门口多了个身影,扭头看去,是正打扫卫生的余芮。
“来了。”余芮边拖地边说。
“嗯。”
“小川,你跟小芮去打扫屋子贴春联,剩下的事儿我来就行。”郭勇把贺川冗买来的鱼放进洗碗池,又与碗池中的三条鱼六目相对。
贺川冗点头,小心落脚走出厨房。
八点整,主持人的春节祝福从电视里传出,餐桌上的三人举杯相碰,“新年快乐!”
窗外,烟花在夜空炸裂,鞭炮声此起彼伏。
饭桌上,郭勇提议贺川冗接下来不要再兼职,专注于学习就好,至于剩下的事儿他来处理。贺川冗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保证:“勇哥,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他已经给郭勇添了诸多麻烦,断然不能如此。
然而郭勇却不听他的,摆手让他除学习外的事儿都不要操心。只念到高一的郭勇深知高中三年的重要性,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贺川冗因生计而耽搁学习。
贺川冗清楚郭勇的脾性,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明面上答应。
郭勇满意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余芮这边。与贺川冗不同,余、郭两家是邻居,余芮从牙牙学语便跟在郭勇身后,她父母更是常年在外奔波不归家,对她从来不闻不问。
当初他刚进去那会儿,这小丫才刚上一年级,十年后他刑满释放,小丫头的爷爷奶奶已相继离世,她自己也自力更生好几年并且辍了学。
因当初一时冲动,郭勇在监狱服刑十年,期间,为赔偿逝者家属,家里把房子卖了,父亲上工地时出意外没了,母亲积劳成疾最终也倒下,整个家支离破碎。每每念及于此,他已追悔莫及。
所以郭勇多次劝导小丫头继续回学校念书,可对方却态度坚决不愿回学校,他不想她误入歧途,于是让她来汽修厂帮忙打理汽修配件店的生意,顺便给她找些书看。
知道郭勇要劝自己继续念书,余芮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先发制人笑道:“勇哥,书我在读,但去学校就算了。”
郭勇体会了一把操心父母的感觉,无奈摇摇头,暂时同意。
初一一大早,郭勇开车带着两个小孩去市里逛了圈,回来的路上又特意绕道去弘福寺上香、祈愿。
学校定于初十收假,贺川冗便每天争分夺秒学习,但晚饭时会提前一个小时跟余芮去郭勇出租屋帮打下手,郭勇拗不过俩小孩,索性让他们拿着学习资料和书本过来,等到晚饭过后再将其送回去。
饭桌上,贺川冗刚放下碗筷,手机便响起来,他睨了眼消息界面,愣了几秒才接听。
“副班,明天有安排吗,没的话出来溜冰呗,就纪野,小田我们就几个。”
手机那端,张前的声音跟烟花、欢笑混杂在一起。
贺川冗心中有些失落,纪野此刻就跟他们在一起,可联系自己的却不是他。
见贺川冗没动静,张前将手机凑到眼前,疑惑盯着屏幕,刚要开口询问,对方这才说话。
“好,几点?在哪里集合?”
听到贺川冗会来,张前朝拿着仙女棒的两人示意点头,旋即咳嗽了下,开始说先前准备的话语。
“那,把你女朋友也带来呗,他俩也想跟她交个朋友。”
话毕。
他眉毛一挑,冲两人得意一笑,仿佛在说“看吧,还得是我出马。”
三人原本打算在开学前去溜冰,张前提到贺川冗近段时间的反常,打算将人叫出来安慰安慰,但又不知道对方是否分手,遂猜拳选择让一人打探虚实,就是问贺川冗愿不愿意带他女朋友出来。
他们都在等贺川冗的答案,实际上他们想通过贺川冗会不会将他的女朋友带过来,从而知道两人是否还在一起。
手机那头久久没有回应,三人便默认他们还在一起。只不过他们认为贺川冗不知该找个什么借口来回绝,毕竟张前觉得几人关系还不错,能达到让贺川冗带女朋友加入自己圈子的程度。
拿着仙女棒的纪野瞳孔微震,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朝他竖起大拇指。
而田静文则是捏着仙女棒愣怔,连呲出的火花跳到衣服上也没有察觉,还是纪野及时拉开她的手腕,她才回过神来。
“那就明早十点,你带她来老广场,我们一块儿过去。”已确定结果的张前自信开口,转头与两人确认时间,但却发现两人像是失魂落魄般。
张前纳闷,两人先前猜拳时耍赖,谁也不肯问,现下自己问了,怎么又这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哎,十点,你俩不会嫌早了吧?”
他思索半晌,只能想到这个让两人愁云惨淡的缘故。
闻言,两人立即摇头又点头。
看时间定下来,张前又询问贺川冗的意见,然而下一秒,三人同时错愕,你看我我瞅你,仿佛听到什么惊天消息一般。
“我没有女朋友。”手机那端,一头雾水的贺川冗停顿了会儿,他不知道张前口中的女朋友是谁,又害怕纪野误会,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段时间接触的女生,最后确定没有张前所说的那人才堪堪放下心来回复。
而同样震惊的不止张前等人,一开始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之际,郭勇和余芮便倏地把目光转向贺川冗,满是期待与讶然。
他沉默的那几秒,两人很是好奇,但随即他的话更加激起两人的猎奇之心,纷纷认为贺川冗肯定有情况。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前率先惊呼,“那你这段时间焉了吧唧、成天魂不守舍的,别告诉我是因为期末而不是你感情出了问题!”
他的话又让纪野跟田静文稍稍定下来的心再次揪起。
确实,比起期末这个原因,他们更相信贺川冗是因为情感才出现的反常。
贺川冗被问住,双眸黯淡下去,确实与期末无关,但他也不能把纪野扯进来,让对方难做。
气氛再次静默。
郭勇跟余芮端着碗,愣愣等贺川冗说下去,可对方却眉头微蹙。
良久,贺川冗深深叹气。
“我真的没有女朋友,更不是情感问题。”
像是在告诉他们所有人,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就是期末焦虑综合症。”
他胡诌,想尽快结束话题,奈何张前追根究底。
“副班,你撒谎吧。”张前笃定道,甩着手中燃尽的仙女棒,犀利再问:“那天KTV里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尤其是你那郑重的眼神,铁定有喜欢的人。”
“依我敏锐的洞察力来看,绝对与情感有关……”
贺川冗心虚,及时打断张前,“我没撒谎。”但他不想掩饰自己心意,于是挑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此言一出,郭勇和余芮的眼神倏地亮起来,迫切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贺川冗强装镇定,不敢让身边的两人察觉,遂佯装揶揄:
“你当时脸那么红,是因为你同桌在场?”
他清楚张前这人,爱憎分明,重情重义,对待感情更是认真,也或许正因为这一点才让他如此肯定自己在KTV说的话是真的。
被戳中心事的张前脸一红,紧张到说话都结巴,“别扯话题噢,老实交代喜欢的人是谁。”
贺川冗笑笑,避而不谈,只是问他为什么说自己有女朋友。张前把先前赶路偶遇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贺川冗回想他说的场景,“啧”了声,耐心解释。
半晌,明白过来闹乌龙的张前很不好意思,说邀请余芮明天一起来溜冰,顺便为自己的莽撞而表达歉意。
乌龙一场,众人不再提及这个问题。
贺川冗也长舒一气,紧绷的心松下来,用眼神询问余芮的意见。
余芮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她倒想见见这个叫张前的小孩,觉得对方蛮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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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闹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