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黄昏,远树凝寂如水墨画,天依旧热,潭城的夏日格外漫长。
鸿禧高三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新生才刚刚入学。
徐澈只有体育课的时候才回出教室门,其余时间都在做竞赛题,九月就是化学竞赛复赛了。
宋青铭又比赛去了,这次是去拿晋级资格,前三就能去日本参加决赛。
徐澈坐在草地上就开始摧残草木,拔拔草翻翻碎石。
宋青铭不在的时候还挺无聊的,但是宋青铭在的时候也没干什么,天天就读书、写题、听课、吃饭、说笑话。
而且一般就晚自习补化学的时候能见到面,但是见到他了总是没那么无聊,他一来就很搞笑,主要是他出门就比较丢人又喜欢装逼,这么大了身体都用不明白一样。
想到这里徐澈又忍不住弯了嘴角,他都数不清楚看见宋青铭摔了几次了。
他和他们班男生一起玩的时候也好笑,经常被他们班主任骂得找不到北,做了坏事就被提溜着领子从走廊这头带到那头,抓小鸡仔一样,一般一只手能抓三个,骂出来的话不带重样的。八班的男生在年级里都有名,各个吊儿郎当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个工作人员在教学楼侧面张贴开学考试的成绩。
男生们都站起来过去看。
徐澈也跟着他们过去了,高二的时候不会贴全年级的成绩,一般就贴六百分以上的同学,因为这个成绩也有七八百人了。
这次贴了全年级的名次和分数,考的是今年高考差不多的题型,只是鸿禧的老师都重新出了一张难度出不多的,和高考试卷还是不一样。
徐澈从前面开始找自己的名字,退步了一点,上学期他没出过年级前十,这次年级十五,696分,不过年级第一也就高他十八分。
他又从最末尾往前找宋青铭的名字,找了半天才看见,年级一千一百七十七,542分。
英语122,化学满分,其他都没到优秀线。
考得还行,徐澈点了点头,这个排名乘二或三,差不多就是全省排名了,不过对宋青铭也不重要,他都不用参加高考。
进入高三之后,鸿禧每周都有一次小考,两到三周一次联考或大型考试。
八月末月考结束的第二天,宋青铭才回学校。
徐澈知道他早两天就比赛回来了,就是不愿意参加考试而已,要不是考完试还要讲两天试卷才放月假,宋青铭只怕能一直请假到月假放完再回学校。
到了高三,八班班主任更加打击“违法乱纪”行为,所以宋青铭拿了第一回来之后也没掀什么浪起来,例行“掷果盈车”都没开展——就是宋青铭被推在椅子上趾高气昂地收取班里男同学的贡品,一般都跟着一堆漂亮话送上来零食、饮料、水果之类的东西。
其实他每次都觉得挺羞耻的,可是班里同学就喜欢这样给他庆祝,这次拿了奖金回来大家都没空出去吃火锅了。
上了高三,补课的补课,写作业的写作业,集训的集训,都没时间出来玩了。
宋青铭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所以学校考试结束就回来上课了。
晚自习的时候宋青铭才见到徐澈。
“恭喜啊,又拿第一了。”徐澈背着书包坐在位置上,见他进门打了个招呼。
“一般一般。”宋青铭说。
“不到两周就是化学复赛了,你之前答应拿省一的,做准备了吗?”徐澈坐在自己这边的小组,隔着一条走廊看着宋青铭说。
宋青铭非常不屑道:“唉呀,这要什么准备,我裸考都能拿省一等奖回来。”
徐澈笑了下:“行,到时候站我后面一位拿奖。”
宋青铭也笑:“你想站我前面啊,那我这辈子都让着你。”
“哥用得着你让?就算你全力以赴我也不会落后的,”徐澈说,“学到这里的哪个没天赋,你可别看不起人。”
“没看不起你,我比你早学了不知道多少年,拿出来比和你差不多水平只觉得你更厉害。”宋青铭真诚地说。
徐澈看着他这样说也勉强谦虚了一下:“你也很厉害。”
2017年8月28日。七夕。
徐澈在12点收到齐哥和外婆发来的红包和生日祝福了。
外婆还打电话过来了,他静悄悄出了门站在走廊上接的。
楼下树荫婆娑,晚风温柔。
外婆的声音也很轻:“宝贝,最近好不好呀?”
“很好的,”徐澈听着她这么称呼,他笑了下,也问,“你好不好?”
“我又不用上学堂,每天就出门溜达溜达和你妈妈做做饭,肯定好的啦,”外婆说,“我家宝贝十八岁了哦,时间真是快,我还记得你很小很小的时候。”
“长大了多好,我以后能赚钱给你花,还能给你把首饰都赎回来。”
“唉,怎么先想着我啊,用不着赎回来,我都没机会戴了,”外婆说,“你要是能赚钱了就对自己好些,吃好的穿好的,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徐澈说:“好。”
他还说些什么,姜雅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还管他干什么?”
外婆马上回答道:“孩子过生日,要同他说说......”
“他生日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吗?别打电话了,我要睡了,很吵。”
外婆说:“那我去院子里。”
“也能听见,大半夜还要说什么。”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明显落寞了些,朝电话里小声道:“宝贝啊,等白天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记得吃面条,今年外婆不能给你煮了,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徐澈也垂了眼:“外婆你早点睡。”
“你也早些睡,我就不打扰你读书了。”外婆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晚上的风好像变得凉了,徐澈站在走廊,觉得有些冷又觉得安静得虚假。
是漆黑的夜,远处寥寥点了淡淡的灯,在黑色树叶里摇曳,街道上偶然传来些车辆通过的喧嚣声,心在夜色里沉寂,好像溺了深深的水。
这几天宋青铭总觉得徐澈不太开心,从七夕开始就一直很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刺激。
宋青铭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或许是还喜欢方书辞呢,遇到情人节就开始伤春悲秋。
要是别的原因倒还好,要是真是因为方书辞他真是不想安慰徐澈。
难过着吧,我还难过呢。
一直到九月初放了一天半的月假回学校,徐澈还是淡淡的,能看见的任何时候都在读书,走在路上喊他也听不见,不知道想什么东西。
中午时候,宋青铭默默跟在他身后跟了半天,徐澈都没发现他,上高三了徐澈就在食堂吃饭的,回家太不方便了。
他忍不住叹口气,毕竟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本能地想逗徐澈开心,看不得他不开心、难过的样子,可是做什么好......
他一直想,也想不出能干什么。
到化学复赛前一周的晚自习,萧姐把准考证发下来让大家看看安排的教室和地点。
宋青铭坐得靠前些,萧姐直接把准考证塞给他让他发下去。
宋青铭就懒洋洋的对着照片把准考证发给竞赛班的同学,发到徐澈的时候还觉得他这证件照拍得真是端正好看,他盯着照片看了半天都没舍得给徐澈,想考完了找徐澈要了这张照片。
他把徐澈准考证上的每个数字都看了,考试班级和他不是同一班,他在三楼考,徐澈在五楼考。
准考证下面是身份证号码。
嗯,按照数字排列顺序来看。
应该是8月28日的生日。
8月?28日?
生日!
宋青铭震惊着正要问,就被萧姐扯着把准考证发给徐澈了。接着萧姐把他赶到位置上坐好,开始讲要注意的重点。
徐澈奇怪宋青铭怎么盯着自己准考证看这么久,自己也忍不住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不正常地方来。
宋青铭一整节晚自习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徐澈生日。
自己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主要是徐澈都没主动说过这件事,一句话都不提。
按平时班里那些男生,全都是主动告诉宋青铭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直接说好了要什么礼物宋青铭直接送的,因为他很少记得别人生日,最多记得个大致范围。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病,看出来不开心了又看不出为什么,一股子劲乱猜,18岁生日,没人买生日蛋糕,没人送礼物,没人说祝福肯定要难过的啊。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他觉得自己太不上心了,喜欢别人连人家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还直接把生日错过了。
怎么补救,怎么补救......
宋青铭抓耳挠腮地想,在纸上写了几十种东西都觉得不太行,真是不知道送什么显得有心意,还是直接告诉他想要什么比较好,让他按照自己想法送的东西,他怕徐澈不喜欢。
可是这样直接问,更加显得他没诚意了,忘记生日也就算了,补救送个礼物还这么敷衍。
会喜欢什么呢?徐澈会愿意收到什么东西呢。
他快速回忆着和徐澈相处的点滴细节,总是有一幕,不是很重大的一天,但他就是一直记得的一个画面。
初春的时候,潭城的白色早樱盛放到极致,徐澈伸手触到枝桠,一阵风吹来,白色花瓣碎在他们身边。
他一直觉得这个画面凄凉又灿烂,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这可是个花谢了都能难过会儿的文艺青年......
花啊......
他记得树木送人也是有寓意的。
不错,就这个,带他种一颗花树好了,看起来他还挺相信那些东西的,最好还能吃,等树长大了能一起去摘果子。
他又想到潭城入秋之后一直吃桃子,那就种桃树好了,桃花漂亮桃子也好吃。
说做就做,宋青铭第一节晚自习还没下课就假借班主任王林找自己的名义和萧莉请了假,反正两个老师又不在一个办公室肯定不知道。王林和门卫说过自己晚自习没有出去特权了,所以不能走正门,他直接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去了学校操场。
只要胆子大,就算逃学也正大光明地走,虽然路上很容易碰到一些老师和同学,但没关系,只要够自信他们就都看不出来。但要真的问起来,直接说自己请过假了或者老师让自己去办事就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就没人会怀疑。
操场有一些体育生在训练,宋青铭娴熟的绕过路灯和监控的范围去了操场旁边的厕所,这边一般只有体育生会过来。他踩上铁皮垃圾箱,双手扒在围墙上,用手臂力量带动身体一跃就跨上了围墙,他把双腿换到同一边,然后微弯膝盖往下跳,完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