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最后进来,关了门,在新玉的眼神示意下过去禀报。
“昨日酉初,彭公子过来要了间上房,我让两个姑娘去陪着,彭公子不要,说晚上会有美人找他,到了亥时他又下来找姑娘,许是被他人毁了约,他脸色很不好看。”
“巳时三刻,巡查的小厮看见有一着白衣的鬼面女子从彭公子房中走出,又从窗子中跳了出去,往薛府方向去了。”
楚颜抱手问:“彭公子房中出现异样,那小厮为何不进去查看?”
阿落:“查了的,但彭公子是下身失踪,他这种下人知道了轻则被人毒哑,重则是要被灭口的,这才没敢说等白天里将军亲自找来。”
楚颜:“那两个去陪他的姑娘呢?”
阿落:“早上就被将军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新玉插话:“回不来了,彭将军怕自己儿子被阉的事被抖出去,已经把他们卖到别处去了。”
阿落在心中不快道:这两个姑娘都是好姿色,花了不少银子的……
楚颜去了窗子那儿,往下看是一览无余的大街,从这儿进入这间房根本不可能,“当时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阿落:“三个人都昏迷着,许是被吹了迷药。”
萧任一直没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看着楚颜走过来走过去,越看越不知道她将给自己带来的是怎样的真相。
楚颜走过来:“现场被打扫过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点很可疑,窗外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从那儿进来绝对不可能,所以刺客一定是从这儿,”她指着门口“进来的。”
“彭朗逸为什么会给他开门就很重要了。”
言下之意:彭朗逸约的那个友人是谁很重要。
萧任:“我的人会慢慢查,天色确实不早了,下面有马车,吩咐马夫送你回家吧,别人问起你来青楼干嘛,就说我请你查案。”
“谢大人。”楚颜行礼退下。阿落好眼色地跟出去了。
待楚颜出去后,新玉一下子变得严肃来:“陛下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去后宫,刺杀一事不会是他的枕边人做的。”
“次辅大人虽看不惯薛非同如今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但不至于联合五珠会陷害他。”
“知道了,”萧任拍拍他的肩:“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就把她带来还让她知道了这么多事,对不住了。”
新玉没好气锤他一下:“是兄弟就不要说这种话,但是这么做确实有欠考虑,你从薛颜身上查到了什么?”
萧任:“她亲口跟我说她不是薛颜。”
新玉吃惊摇头:“不要命的玩法。”
“怎么不带她去诏狱?”
萧任:“诏狱只关三品以上大臣和皇亲国戚,她还不够格。而且,”萧任露出一个无奈又心酸的表情“她说我要是敢对她用刑,她就死给我看。”
新雨揶揄,“你明明有那么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为何不用?”
萧任辩白道:“她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不是薛颜,说明她手里的东西已经够抵欺君之罪了。”
“那东西还能是什么?”
新雨猜测:“与五珠会有关?”
萧任不置可否。
夜里天凉,肃穆的养心堂更是冷风刺骨,薛夕跪在地上委屈地捂着脸,显然是刚被甩了一巴掌。
“务必处理好此事,”慕容心仪眼底如死潭一般毫无波澜:“我的计划不能出现变故。”
薛夕将血水吞进肚里:“女儿明白。”
她将薛夕扶起来,神情里终于有点难能可贵的哀伤:“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早日完成任务你也可早日回荣国做回万人敬仰的公主。”
薛夕早已习惯她的冷血,只道:“母亲说的是。”
慕容心仪继而道:“薛颜比我想像得要麻烦一点,不过没关系。“
她邪恶地笑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后许了京中浪子,不是一辈子当牛做马的命。”
薛夕附和道:“母亲高明。女儿定会在父亲面前多多提及此事。”
月上东枝,她拜别母亲回了房。
先前荣国使臣破坏了长公主的生日宴,荣国皇帝表示愿赠马千匹,粮食千旦弥补过错。
荣国处于大昭东北角,是萧凛的驻地,他也是萧任的叔叔,萧宴的亲弟弟。
当年萧宴与萧凛两兄弟同一年以武中第,一个进了锦衣卫,成为皇家守卫军,一个去了边境,逐渐成了坐守一方的大将军。
萧宴说,朝堂之上凶险,绝非好男儿的投身之所,他这一辈子已经没了自由身,他的儿子应该带着他的那节傲骨驰骋于疆场。
所以萧任八岁就去了军营,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和他表兄妹关系极好,只是两年前大昭收复了边疆失地,那一战,是萧任的成名之战,皇帝突然看到一个冉冉升起的武将新星,再一看,哦,萧家人。
萧宴那时候已经退隐,但萧任又立了奇功,不得不赏,赏将位,萧凛已经雄踞一方,再添了萧任,萧家未免权势过大,所以只能把他困在京城,做个指挥使,为皇家处理朝臣,约束平民。
两家人又变成了远隔千里,不得相见。
荣国赔罪的马匹直接由东西南北四地驻军瓜分,而粮草要运到梧州的大粮仓中,然后再由皇帝统一分配,大昭多处大旱,这些粮食犹如降落在贫瘠土地的甘霖,皇帝宝贝地紧,令萧凛的儿子萧钦阁亲自送来。
萧凛思量再三,怕萧钦阁如萧任一去不复返,他年华已逝,而他儿子已经长成了血性的少年将军,对于这片土地,他的价值已经不如他儿子了。
他正想自请运粮,他的小女儿站了出来,说:“运粮而已,何需爹和哥哥,我去!”
荆北一战,萧任领了一队轻骑穿越漫漫黄沙,在四周都是一个样的沙漠中准确找到了敌军的大营,他的兵如一触即发的劲驽,火光交错间,银枪冷箭,血浇长空,敌军的主将与谋士尽数被杀。
而当时萧雪雅就在敌营不远处手持火把,将他们粮草山了个精光。
两兄妹于夜色中相会,相视一笑,领着轻骑策马疾驰回了营地。
由此,荆北一役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萧任被调离战场后,萧雪雅就接了他的职。
萧凛就这么一个女儿,本想把他送到京城给兄长养着,养得飘逸婀娜,肤白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来再找个好儿郎嫁了,一生幸福,哪知,她悄悄进了萧任的军队里,萧任也由着她来,最后可怜的萧老将军的小棉袄直接变成了铁铠甲。
萧凛还在犹豫。
“我无兵权,又无封地,他没有理由留我。”萧雪雅不卑不亢道:“他若不肯换人,只说爹身体抱恙,哥哥处理军中事务分身乏术。”
听到这,他爹终于老泪纵横,不舍地点头。
自荆北到京师,要先走出广袤的草原,再直走至安然,安然有水路,经水路而下到揭阳转道又至梧州,大粮仓便在那里。
梧州离京城极近,送粮之人要回朝觐见,报告所送数量,沿路情况。
萧任这边早就收到了萧凛他们的信,正午未到,眼光斜照,他立在城门口迎接,同行的还有西厂都督新雨,东厂都督盛边,他们代表着皇家的重视。
“二哥!”一女子声音明媚张扬。
萧任举目望去,只见百米之外,有一人乘着骏马踏飞尘而来,远远地甩开同行之人,萧雪雅单手握缰,微微俯身,在马背上肆意地笑着,身下是红鬃烈马,她一席赤衣相配,鲜艳得不成样子。
进城来,她“吁”停了马,右腿向后扫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随后跳下马大步地向萧任走去,她手握成拳,与萧任轻轻地碰上。
“真是好久不见了”萧雪雅感概道:“自京中一别,我们三年没见面了。”
萧任同样想念她,还有她身后荆北的山水湖海,微微叹道:“好久不见。”
“好了,别叙旧了”新玉笑说:“皇上为你在太仪殿设了宴,快些过去吧。”
萧雪雅向来不喜宦官,每次去她们那儿督军的宦官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拿鼻孔当眼睛使,只有这位西厂提督倒还算和善称职,她客气道:“提督说的是。“
忽然想到般,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新玉,“家兄让我带给你的。”
其实一开始新雨和他哥的关系并不算好,新雨是荆门一战的督军,方到军营时,满军将领皆出城迎接,萧任虽也不喜欢宦官,但来人究竟怎样还没有定数,况且他不会把对一个人的恶意表现在明面上,所以他当时乖乖地跟在萧凛身侧迎接了新督军。
而萧钦阁就不一样了,自打娘胎里出来喝的就是草原的叶间露水,吃的是荆北戈壁的山羊牛肉,性格直率,放荡不羁,不喜欢谁绝对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被上次的督军气的满肚子火的萧将军干脆没去迎接。
此后和他相处时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扔冰锥子,噎得对方水都喝不下。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哥这个豺狼虎豹一样的男人竟然神奇般对他转变了态度,荆北大捷班师回朝,新督军竟然也在皇帝身侧说了他不少好话,京师一别,两人还有些不舍。
新玉自在地接过把信收进了怀中,道:“多谢。”
萧雪雅笑笑,“不用。”
后面的人马也陆续到了,不多,就几位有些头脸的或者家住京中的人跟来,萧任和新玉领着他们往皇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