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仰春 第16章 贪墨（三）

近日秋凉，已经有了初冬的苗头，冬猎也提上了日程，楚颜听薛非同说，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东郊南海子，为期七天。

从前做灵月公主时，皇帝宝贵她的命，狩猎这种事碰也不让她碰，这次是她第一次参加冬猎，具体有什么内情与规则她不是很清楚，想着前几日薛夕对自己那副怜悯的模样，楚颜觉得，或许可以问问她。

她拿了一袋专门买的条头糕去了薛夕的房间，刚好碰见她要出门只能作罢，返回时又见薛潮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吟吟地往门外去。

楚颜没听说近日有什么大事，不由得疑惑。

“小姐！小姐！”晴儿提着裙子急冲冲地跑来，后面跟着一块跑的是阿苏。

晴儿是薛非同给她找的新的贴身丫头，为事圆滑，人也机灵。

见她们跑的花枝乱颤，楚颜问道：“怎么了？”

晴儿站定，一口气儿还没捋匀，拉着楚颜就往屋内去，接着说：“今年的游园会提前开始了，您快准备准备！”

楚颜疑惑，“游园会？”

晴儿气喘吁吁地答道：“冬猎开始之前会举行一次游园会。”

“皇城小辈皆要参加，以听曲闲谈开始，最后举行递牌仪式。”

字一个一个快速地从她嘴里蹦出来，不知道得以为这字烫嘴。

“上一届排名靠后的队伍持牌，向自己心仪的强者递牌，对方接受谁的，谁就可以和他组队。”

她头发凌乱，喘的厉害，累得直不起腰，楚颜站定扶着她，拍拍她的背，道：“不急，你慢点说。”

“急！小姐”晴儿腰一下子就直了起来，“大小姐二小姐都出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

她卖了好大一个关子，留给楚颜足够的时间好奇什么最重要。

“是……”

“小姐您这么漂亮，一定要好好打扮闪瞎他们的眼。”

楚颜还当什么呢，没想到是措不及防地拍马屁，一时间忍俊不禁。

“对了，还有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方白帕，打开，是一个块通体透亮刻着“薛颜”二字的玉，上端有孔，用黑线穿着。“玉佩就是各自的牌子，拿着她才能进翠竹园。”

她听说过组队这个事，各人骑马打猎的本事不同，所以就有了打猎过程中强强相助相争，弱者毫无参与感的事情，为了照顾小辈们的心情，皇帝就提出了让他们两两组队，后平分狩猎所得的规则。

她自知不擅骑射，是要好好找个人帮忙。

晴儿与阿苏强强联手，化妆梳头换衣一条龙没多多久就弄完了。

三人到翠竹园方辰时，宴会开始不久，台上的戏子才开喉，音色悦耳，舞步翩翩。

楚颜走在人群后方正想挑个清净的地方坐。目光寻找间正好对上李原在殷勤的双眼，李公子旁边两位与他合称京师三大风流子，色令智昏彭朗逸，定国大将军的小儿子，利欲熏心何染，东厂都督盛忠的干儿子，楚颜轻扯嘴角示意随后移开了眼睛坐在了离他们稍远的地方。

“那就是薛府新接来的三小姐？”彭朗逸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楚颜，摸了摸下颌，眯着眼睛道：“不是说她奇丑无比吗？”

李原在嚼着果脯，口齿不清道：“不是丑，是脸上有恶疮，不过后来用了我叔母的玉颜膏治好了。”

“什么玉颜膏效果这么好？”何染疑惑道。

“荣国特贡过来的，珍贵的很。”李原在懒懒地靠在座椅里。

何染眉头拧紧：“怎么就给了她，她和长公主什么关系？”

李原在“害”一声，“我姑母说是帮他们抓了个贼，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长得与我阿姐有那么一丁儿像。”

彭朗逸目光落在楚颜脸上，仔细地打量着：“哪儿像了？”

李原在：“你们只远远见过我阿姐几面当然看不出来了，她那双眼睛和我阿姐真的很像，怎么说呢……”他想了想措辞：“又大又亮的但是又很冷漠疏离。”

“萧大人到！”守门的小厮亮着嗓子喊。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他着一件暗色墨绿锦衣，长发及腰，发上仍然是一串极细小的红黑珠子，分明不想惹人注意，却比台上那些五颜六色俏佳人还要夺目。他径直去了何染身边坐下，两旁的人纷纷起身敬他。

“萧大人也来？”楚颜道。

晴儿答道：“每年都来，指挥使官职大，但辈分年岁和在座是一样的。”

“给他递牌子的人多吗？”楚颜问。

“何止是多，第一年的时候，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小姐明里暗里都给他递过。”晴儿边摇头边说，又在心里头回味了一遍当年的盛状。

楚颜：“她们不怕吗？”

晴儿不解，“怕什么？”

楚颜拖长了语调，制造出阴森恐怖的感觉，“锦衣卫指挥使，杀人不眨眼。”

提到打打杀杀生生死死，晴儿就有些发怵，讪讪道：“成为自己的就不怕了吧。”

“给他递牌子的哪个不是奔着萧府当家主母去的。”

“我们大小姐也递过的。”

“只不过后来被薛老爷提到祠堂跪了两个时辰就再也不敢了。”

楚颜挑眉，忽然来了兴致，边找着空位边问：“他接过谁的？”

晴儿撇着嘴摇头，“一个都没接。”

“而且，听他们说，第一年过后萧任就不参加递牌仪式了，听完了曲就走了。”

听到这儿，她怎么感觉晴儿越说声音越小，方想转头看看怎么回事儿，抬眼看到一双双探究的眼睛。

“萧大人，你阅览美女无数，说说，”李原在坐在萧任旁边，用扇子指着对面角落里的楚颜，笑得张扬，问他，“这薛三小姐长的怎么样，算不算得上我大昭一绝。”

萧任顺着扇子看过去。

恰好楚颜抬起眼睛，笙箫乐曲中，两道目光揉在一起，荡起一层怪异的波澜，慢慢品味，那点异样又被放大。

萧任移开了眼，敷衍地回着：“算。”

听了这话，李原在满意地傻笑，转过身对其他公子道：“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啊，薛三娘子的牌子我要定了。”

定国大将军的小儿子兼李原在的狐朋狗友彭朗逸立马出声反驳：“巧了，她的牌子我也要定了。”

“这美人新鲜啊，凭什么让给你。”

他抓起一颗话梅就扔了过去，不怀好意地看向楚颜，吊儿郎当道：“我们赌一局。”

“谁得不到她的牌子谁就把房中最美的丫头献给对方。”

李原在恶心地看着他：“你要不要脸，谁稀罕你房中的丫头。”然后看着楚颜一脸花痴道：“我芳心已许给了薛三小姐。换一个赌注，谁输了，房中珍品任对方挑选。”

“赌就赌”说着，彭朗逸突然拿起酒杯离了座位，指着李原在信誓旦旦道，“你输定了！”

彭朗逸从萧任身后绕过直直走到楚颜的身边，站正身形，调整姿态，挂起笑容，风度翩翩道：“不知在下可否请小姐吃一杯酒。”

楚颜正在想事，被人出声打扰便抬头来看，她稍移了眼睛不知看向何处，然后举杯，扯出一个笑脸，道：“好啊。”

彭朗逸方才只是从远处看个大概，便觉得此女子气质出尘，面容俊美，离近了看才发觉竟是这般明眸皓齿，宛若月中仙，惊得愣了愣。

舞女在中央表演，约莫有一半的眼睛都借着看舞女表演来看彭朗逸“狩猎”。

方才楚颜想事情想的出神，没注意看彭朗逸的酒杯，待他手伸过来，楚颜才看清那杯酒飘着些不对劲的粉末，极细极小，常人根本不会察觉。

看来这酒喝不得。

酒杯就快相碰之时，薛夕来了，熟捻地与楚颜说话：“爹特意叫了我看着你不许喝酒，怎躲在这儿喝起来了。”

楚颜的手定在半空，有些疑惑，同时也松了口气。随后薛夕夺过她的酒杯放到桌子上，彭朗逸那边被驳了面子，脸色很难看。

薛夕赔着笑脸道：“彭二爷，我这妹妹前些日子摔着了腿，大夫专门叮嘱了，碰不得一丁点儿酒。”

彭朗逸是个没官职的浪荡公子，对待首辅嫡女他得恭恭敬敬，只能憋着气道：“是我唐突了，三小姐见谅。”

楚颜落水小猫刚被救上岸一般，小幅度地低了低头，表示“你也见谅。”

待彭朗逸拂袖走后，楚颜问：“大姐为何阻止我喝酒。”

薛夕神色凝重地反问道：“你觉得他的酒为何倒得那么满？”

“与你碰杯时不经意间撞出来一点，只那么一点点都够你受的了。”

楚颜惊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爹位高权重，又逢你貌美且是庶出，他自然敢。”

“而且，”她恨恨地看着彭朗逸的背影：“

“我亲眼见过喝了他的酒的小姐是什么下场。”

楚颜心领神会没再追问，只连连向薛夕道谢。

宴会之上，鱼龙混杂，薛夕说怕她又被别人摆一道，于是坐在了她的左边给她介绍在座诸位。

大多都是她已经知道的，没什么意思，她只能边听曲边礼貌地回应。

楚颜见她只字未提萧任，鬼使神差地问：“萧任呢。”

“他，”提到萧任，薛夕嘴角勾起一抹羞赧的弧度，“没人不认识他吧。”

“他为人孤傲，不会和妹妹有什么交集，不知道也罢。”

楚颜笑笑，只道好。

几曲终了，楚颜往对面瞧，果然不见萧任，她向薛夕道了别说肚子痛，随即离开了宴会。

“小姐，你没事吧。”晴儿和阿苏扶着她走出了宅门，阿苏担忧地问着：“要不要去药堂看看。”

楚颜摆摆手，“无妨。”

萧任与手下人走在前方，眼见要拐弯，楚颜赶紧追上去，喊道：“萧大人！”

萧任转身，目视着她，眉宇间带了些疑惑。

楚颜在他面前站定，行礼后又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指挥使大人。”

没穿官服时萧任就是贵公子打扮，天生带着优越，这种优越放到待人接物上，很容易显得盛气凌人。

见楚颜犹犹豫豫始终未开口，他道：“有什么事？”

晴儿不知道她家小姐过来招惹这个活阎王要干嘛，一边低着头害怕着，一边瞪大眼睛好奇着，然后把阿苏拉到后面示意她低头，阿苏好奇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过来递牌子。”她眉目如画，坦然自若，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唯唯诺诺。

“我家大人不接牌子！”高惊向前一步道。

见她不动，萧任玩笑道：“再不回去，好的都要被挑完了。

想起了今日李原在他们的行为，他好心提醒道：“方才要你喝酒的那个人，他的牌子不要接。”

“如果你不知道选谁，可以去找何染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