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遂毫不惊讶会听到他的坦诚告白,她只是困惑:“所以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她从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一见钟情,或许是她以己度人,她只相信见色起意。
而且就薄舟渡这蓄谋已久的态度,显然里面有着她不知道的故事。
薄舟渡用茶夹夹起茶杯,答案无需回忆:“只说初见的话,15年前。”
“15年?!”岁遂惊讶,这故事比她想得还早,“那时候我也就6岁吧……而且我对你毫无印象。”甚至她还排查过那些资料,也没找出可能的交集,除非资料是假的。
滚水依次冲洗过茶杯和各色茶具,薄舟渡动作仔细:“所以今年是我单方面认识你的第15年。”
资料当然是真的,他不会骗她。
“我当时也只有9岁。”他笑容无奈:“不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我们明明是同龄人。”而且这样的眼神留着以后再看也不迟。
岁遂撑着脑袋:“好吧,所以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记到现在的事?”
薄舟渡从茶罐中夹取茶叶放入洗净的茶碗:“你救过我的命。”
语调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不重要的事情,只是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不止一次。”
岁遂从没想过自己有天能和救命恩人这一身份沾上边,她眉头轻皱有些怀疑:“你确定是我救的你?还不止一次……”
见他点头,岁遂又道:“你确定我救你是出于我的主观意图吗?而且就因为被我救了你就喜欢上了?”
虽然她根本想不起来,但还真是无聊的救赎故事。
“不是的。”他的神情陡然认真,甚至中断了手上的动作,又如他递给她玫瑰时那般郑重:“我的命被救的确不是出于你的主观意图,但这不影响你于我有恩。”
有些人只用她自己的方式自由生长在那里,就已经足够重要。
“但我不会因为某个人救了我就产生喜欢,那源于更重要的事情。”
救命之恩虽然重要,但至多让他对她多加关注,却不值得被他刻在心底,铭记至今。
它的意义来源于多年后怦然心动时的回首,心跳擂鼓间他惊觉当年竟是他与她的初见,也是命运交织的开始。
“好的。”岁遂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兴致缺缺地向下引导话题:“接下来是不是到了讲述心路历程的环节?”
左右不过是一个暗恋故事,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她表现出来的哪一面?
温柔、礼貌、善良、家境好?还是多才多艺、成绩优秀?
总不会是她的睚眦必报。
哦,还应该加上她的脸,不过他每天照镜子都应该免疫了吧,不至于是因为这点念念不忘。
薄舟渡提壶冲茶,沸水激入盖碗,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空气间茶香四溢。
“你现在想听吗?我以为你会更在意我约你见面的目的。”
“嗯?”岁遂歪头,“表白不是你想说的很重要的话吗,那你见我的目的是什么?”
也对,是她想简单了,追一个落魄千金,对于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来说怎么会是正事。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薄舟渡敛眸摘下眼镜,金属搁置在木制桌面上发出轻响:“我喜欢你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事,但这算不得表白,也不是目的。”
“我不愿向你隐瞒我的感情,但这无需被你接受回应。”
或许在某些看客眼中家里都破产了还能得到他的喜欢,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此时出现并倾诉感情的做法,不是雪中送炭而是趁虚而入。
他坦诚认下自己的恶,毕竟能以私生子的出身爬上高位,他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但有一点需要否认,他所说的趁虚并非在指代岁家如今的境况。
雪中送炭的前提是被帮助者深陷困境,但岁岁从未陷入雪中。
破产的是岁家,欠债的是岁渊,从来都不是他的岁岁。
虽然她暂时被岁渊留下的债务纠缠,但并不需要从天而降的救赎者,她有足够的能力躲掉,甚至游刃有余。
至于她会同意见他,不是因为他能帮她解决债务,而是为了报复。
岁遂是个物欲很低的人,她不在乎物质生活的落差,但她的报复心极重。
可现在她的报复目标不见踪影,寻常的找人手段被验证无效,恰好此时有人出现说能帮她,她才不介意见面听一听条件。
况且这场躲藏游戏不会再持续太久。
岁岁就没打算在本市长久停留,他没法完全知晓她的计划,但大概猜到了她离开的时间,就在她的期末考试之后。
距今,仅有不到半个月。
而这,也是留给他趁虚而入的仅剩时间。
岁遂的注意力原本放在他手上的动作,茶水滚烫但看似纤薄的浅粉指尖竟然一点都没有被温度烫红的痕迹。
听到他这番话的时候恰好是洗茶水被从茶碗倒出,她忍不住轻嗤,说得好听,他要真有自己说的那样无欲无求,就不会非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过她还没探清今日约见的目的,只好先将刺他的话忍在心底。
“还是聊回正题吧。”
说话间,她目光转移发现他竟然不知何时摘下了那副碍事的眼镜。
直面那双眼睛,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她分明在梦境里就看到过它,更是亲笔描画过它的轮廓、线条和色彩,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梦只是梦,那些画面虽然不像普通梦境那样醒来就忘记,但回忆起来总像是雾里看花,全然不似如今这般惊艳。
心跳鼓动着胸腔发出砰响,余光中岁遂好像看到他的唇瓣张合着说了什么,声音明明传到了她的耳边却没能听个真切。
全部投注在眼睛上的心神被线条漂亮的嘴巴分去了一些,她突然想起那看不清眼睛的第一场梦境,微微探出的扫过唇齿的舌尖,在唇瓣上留下水润的光泽。
她曾被它短暂吸引,又在后来看清眼睛后将其遗忘,此时再次想起才愿意将目光从夺目的眉眼扩大到整张面庞。
几乎瞬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四个字:浓稠昳丽。
她不是没有见过浓颜系的美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和这个词如此符合的。
怎么会有人像一幅油画,单看过于苍白的肤色是最好的画布,深浅不同的红与粉便是绽开盛放的花瓣,是山茶、是蔷薇、是他递来的玫瑰,是一切绚烂的、有着层层叠叠的单薄花瓣簇拥的花。
他似乎是见不得风的体质,窗户开大了些,染着稀微水光的眸子在花瓣间点缀上了露水,更为这幅画添上了似有若无的破碎。
但这抹破碎又仅限于他的眼睛,一旦将聚焦点放大,第一眼关注到的绝对是那墨色的眉宇。
像承托花朵的枝杈,凌厉的眉峰是枝条生长的棱角,在久居高位的气场的侵染下,即便薄舟渡在她面前刻意收敛了气势,也没法完全藏住那股杀伐果断的压迫感。
破碎感与压迫感同时出现,两种本该相斥的气场竟也不显突兀,反而似是点睛,又像是在引诱些什么……
岁遂不清楚旁人看到这番景色会如何想,但她的的确确被勾出了潜藏的恶念,破坏、占有、控制——
许是她迟迟未曾接话,对面的人目含担忧地向她凑近了些,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岁岁!你还好吗?是这里太热了吗?有哪里不舒服?”
岁遂抬手猛地挡住了视野中放大的面容,她倒吸口气闭了闭眼,压制住将花瓣揉捻破碎的想法,靠上椅背拉远距离:“抱歉,我没事,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真糟糕,她好像遇到了传说中的魅魔。
确定她是真的没事,薄舟渡才松了口气:“在说正题。”
他心怀忐忑地将方才的话再次重复,他有些拿不准岁岁是不想听,还是真的没听到,但他必须说出口。
“我想你这段时间搬来和我住,我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条件。”
他的岁岁是奔腾向前的江河,想要江河为他改道甚至停留,他就必须用尽心思。
好在他不是毫无优势,至少他足够了解她。
就像他利用岁岁的复仇心理约她见面一样,他会再次利用金钱和身体引诱她同意放他和她共处同一空间。
但这还不够,想让岁岁为他停留,他还需要展现无可替代的价值。
金钱过于庞大时就变成了数字,而□□能提供的新鲜感也具有时效性。
何况岁岁的物欲很低,他也还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否令她满意。
至于他所说的无可替代的价值,在实施起来或许平淡,但却能一丝一缕地沁入岁岁的生活。
他要成为岁岁最顺手、最贴心、最称心如意的工具。
他要让她的每一个愿望都能实现。
他要让她无论大小,都能事事顺遂。
他要他成为她的习惯,他要她离不开他。
“……同居啊。”许是岁遂先前被那张脸摄了魂,情绪都供给了惊艳而没留下多少给惊讶,她只是微微挑眉:“怎么,你要包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