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你确定状态可以?”
“没事儿,王导,没问题的,昨天又去医院做了复查,结果您也看到了,我现在是彻底的好了。”
“行,你自己一定要把握度,这个镜头我们可以等着全组杀青再来,不用勉强。”
“全组杀青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我也杀青了,出了组就不好找人物的感情了。”
王导犹豫了一会儿,“行,后面的戏份都挺有挑战的,千万注意身体不要因小失大。”
易怀宁答应着,现场准备好,场记打板,正式开拍。
聂晨亲眼看到那个憨厚的前辈就死在自己面前,前辈脸上抽搐着,双眼不断流出眼泪,但还是死死的把自己护在了身前。那颗要命的子弹从他左肩擦过,如果不是前辈推了一把,那被击中心脏的人就是他。
葬礼上,他见到了前辈的妻女。女孩儿看着岁数很小,还扎着两根辫子,她艰难地扶着哭到晕厥的妈妈,眼睫毛被泪水结成一簇一簇,还在压着哭腔安慰自己的妈妈。
亲人、朋友、还有同事来到他的遗体前送花,留下一句话或者是一把泪,他的母亲蹒跚着扑到在棺椁前,颤抖的声音和艰难的喘息将一句句怨怼拆碎,也把聂晨的心打碎。
他站在一边,肩上扛着万钧之重,眼泪从眼角不断涌出,张不开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用颤抖的手指划开屏幕。那边的声音放肆又恶毒,嚣张的歹徒没有用变声器,用沙哑的声音只是报了一个街道的名字就挂断了。这个街道他很熟悉,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聂晨一时想不到,他仔细联想着这个案子的细节要如何能和这个街道联系到一起,还没等聂晨想出答案,他姐姐的电话就打来了。
从电话里面传出来的哭声和现场的哭声融为一体,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哭谁,自己还没有干涸的眼睛里又涌出泪来。
这确实是姐姐声音,然而她的话语却那么陌生而遥远,怎么爸妈就遇到车祸了呢,为什么两个老人会被一个皮卡撞到?他们今天也没有说要出门,应该就是买个菜的空档,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眩晕之中,他想起了之前那个电话,那个街道就是他爸妈出了小巷就能到达的那条大街。
聂晨踉跄着往外跑,腿一软跪在地上开始干呕,他手颤抖着在身上摸索,车钥匙不在自己身上。
周围的人以为他太过于悲伤,劝着他节哀想扶着他坐到凳子上,聂晨已经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他推开向他伸出的一双双手,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跑下山,就是一条街,能打到车,能赶快去医院。
不知道为什么聂晨突然想到了昨晚妈妈跟他说的话,今天中午吃红烧肉,那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不知道做了没有没有。
他麻木的奔跑着,脸上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入领口。为什么是他的爸妈,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爸妈和前辈是不是还有别的结局。他腿下一软,连滚带爬的摔下山坡,他伏在地上嚎出声。
再站起身来,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红色血丝,这惨痛的代价推着他走出正义的象牙塔,对正义的坚持不能靠童话般的敬畏,还有混着血泪的仇恨。
“好!”场记老师擦擦红了的眼眶,使劲儿给易怀宁鼓掌。
易怀宁还沉浸在聂晨的情绪之中,脸色很不好看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看着身上滚着尘土,随手拍拍才发现他手指都是麻的。
张司过来给他擦了擦脸,从他激动的神情来看,易怀宁这场戏完成的很不错。易怀宁想看看返送确认一下,没走两步,王导都激动得走过来抱了他一下。
“小宁,没想到你成长这么多,刚刚那条我都看到王导悄悄擦眼泪了。”编剧拍拍易怀宁的肩膀。
易怀宁笑笑,尽力的做出一个礼貌的回应。他现在情绪还没有走出来,很难立刻用易怀宁的身份去接受赞美。
这是聂晨第一个转折点,他完成的很不错,但现在易怀宁心里没有阶段性的成就感,葬礼上悲惨的画面和至亲遇难的痛苦还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恐惧、悲痛、甚至带着些愤怒的情感让他没有办法诚心实意的笑得开怀。
这个人物没有多么复杂的变化,成长的轨迹也很好理解。经历了极端的痛苦,人很容易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聂晨没有,聂晨始终护着自己心中最初的那团火,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刑警,守护着最为清澈的正义。
这样的一个人,和自己的职业、经历相去甚远,但就在越来越深刻的演绎中,他清晰的看到有血有肉聂晨是怎样一步步的来到他的面前。
他静静的坐着,接受着大家们的夸奖和恭贺唯独虞则清没有过来。
易怀宁的任务圆满完成,他被张司领着回到自己的车上,浑身脏兮兮的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卸妆。他往后排座椅上一仰彻底放松,闭上眼睛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回了酒店,果然遇上了蹲守已久的粉丝们,她们举着相机对着他,跟他聊聊天让他保重身体,告诉他要发微博,告诉他大家很爱他。
易怀宁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小心翼翼的保管着这些爱意,在合适的时候再把它们带给真正的主人。一行人穿过大厅进入电梯,安保们把试图跟着他上楼的私生拦下,终于,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了。
“哥,我想休息会儿。”
“好,好好休息一下吧。”张司看出来他不舒服,安顿好了自己离开。
易怀宁不想卸妆,不想洗澡,瘫着什么都不想管。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从刚才开始就有人不断给他打电话,易怀宁拿起来看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小宁?在酒店吧。”
“是虞老师?嗯,是,我在酒店。”
“那你方便开门吗?”
“什么?”
“我说,开门。”
门铃响起,他脑子慢慢转过弯来,虞则清来了?他赶紧起身去开门,挂断手边的电话,虞则清本人就站在他面前。
“虞老师,你怎么来了?”易怀宁后退几步让虞则清进来。
虞则清看看易怀宁,身上还穿着戏服,脸上又是泪又是土灰扑扑的,同样灰暗的还有那双眼睛。
“怎么了这是,也不收拾收拾。”虞则清伸手将他的领口扶正。
他的手指拂过易怀宁的锁骨,易怀宁下意识地躲开,“啊,还没顾得上。”易怀宁没什么精神,勉强着笑了笑挠了一下领口。
虞则清打量了一阵他的神色,明白了,这是出不了戏了。“下午的那场戏你演得很好。如果说我们之前是一直拿一个既定的聂晨来要求你,那下午的那场戏里,你创造了属于你的聂晨。”
易怀宁的眼眶开始变红,他眨着眼睛,努力不在虞则清面前表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
虞则清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抚了抚易怀宁的头顶,“辛苦了小聂晨,你做的很棒。”
这次易怀宁没有躲开,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不过一会儿他脚边有水滴晕开。
他在戏里缠绕着的情绪,被虞则清两句话解开了出口,他一开始还是低着头默默地哭着,后来抽吸着有了声音,到最后索性放声大哭。虞则清的手从他的头顶,落到他的肩膀,到最后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看半天易怀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虞则清低下头去看那张哭的通红的脸,噗得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易怀宁的后脖颈子。
“看这哭的。”
虞则清环顾周围找到纸巾递给易怀宁,“坐下吧,站着哭的像是我训了你似的。”
易怀宁一边擦眼泪一边还在抽泣,“不是,我不想哭了但有点儿停不下来,有点儿,哭上头了。”
虞则清哄小孩一样,给易怀宁把腮边的泪水擦了,拽着他坐到沙发上。“这么能哭,我还以为你抗压能力很好。”
易怀宁抚着胸口,试图将气息平顺下来。
“戏磨十来八遍也不会不耐烦,在剧组里面听到什么也不生气,导演和副导演发火也不会闹情绪,就天天带个助理蹲小马扎上看着学着,受了伤也不娇气折腾人。我还以为这种感情的爆发已经被你进化了。”
易怀宁的呼吸平顺下来,心里郁结的情绪在逐渐消散。
“好些了?”
“嗯。”易怀宁的声音还有些闷闷的。
“嗯,那就好。”虞则清看看他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这个蓝色的上面有个白熊的毛巾是你的吗?”
“是我的。”
虞则清将毛巾浸湿以后放到冰箱里,“冰一会儿拿出来敷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易怀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个小冰箱和冰箱前面的人问,“虞老师是专门来看我哭的吗?”
“也是没想到你能哭。”
“那你干嘛来了。”
虞则清笑了笑,“看你状态不太好有点担心,刚才片场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只能回来再找你了。”
易怀宁小声嘟囔,“有什么话不能当别人面说啊。”
虞则清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微仰着头和易怀宁对视,“在那样的场面说什么都像是在恭维,可我是真心想说你做的真的很棒。而且你看我进门也没说什么你就哭了,人那么多,万一真哭了我可怎么哄你。”
“谁让你哄!”易怀宁偏过脸,听他笑了一声起身走开。
虞则清将冰箱中的毛巾拿出来,“可以了,这个温度应该正好,再凉会冻到皮肤。”易怀宁低着头将毛巾拿来敷在眼睛上,暂时躲过他的视线。
虞则清看着他毛巾下面微红的脸,“要不还是摊开点儿?我看你脸上也需要冰敷一下。”
“啊你好烦!”易怀宁抱着毛巾倒在沙发上,一手捂着脸。
虞则清逗了他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易怀宁觉得脸上的温度也散的差不多了才把毛巾拿下来。
能在虞则清面前哭成那样他是从来没有想到的,他自己也意识到,从上次住院开始,在虞则清的面前他就更加放松,愿意去展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因为入戏太深情绪一时之间难以调整过来,无论是导演编剧还是张哥,其实他们都看出来了,但他们都选择给自己留一个空间去消化。
而虞则清就这样过来,就这样说破,就这样把他了带出来。他不免又要去想,虞则清是对所有入戏太深的同事都这样做吗?如果今天不是他,是别人,那么虞则清也会带着如此真诚的夸赞来肯定他吗?在看到同事哭了以后,也会这样的哄人吗?
哄人,会令人多想的字眼,虞则清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啊不想了!”易怀宁决定洗个澡,张哥一会儿回来要是看到他这样,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看着镜子里面这个眼角泛红,鼻头也红彤彤的样子,易怀宁又开始自我嫌弃,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哭成这样。
他缓了一会儿,乖乖去洗了澡换了衣服,一看时间还早,干脆躺下开始刷手机。
这段时间他近乎闭关的状态对外界的消息不甚灵通,有什么必要知道的都是张哥给他传达。本来还是个网瘾少年,现在竟然有些习惯了和互联网保持距离的生活。
他换了个小号点开自己最近的一条微博的评论区,果然受伤的事儿因为公司处理得及时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粉丝们保持低调只是来他微博底下表示关心,没有刷词条也没有大规模质疑剧组。
他翻着粉丝们克制而又温暖的留言,心里很是感动,点了几个祝福的言论就下了。
他点进群“大山的孩子们”群里,傅斟发了一条小视频。
“来来来,看看这是什么!”画面里面出现了一碗很有卖相的牛肉面,“傅家真传哈,民间艺人走入隶子后山,已经不想和没有吃过这碗牛肉面的人说话了~~”
镜头转过来是他们宿舍的餐厅,“哟哟哟,看看是谁第一个品尝!”接着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软嘟嘟的小脸,“是我们全世界最可爱的小蜜蜂,隶子后山唯一高音主唱,尚弥风!”
尚弥风没有忍住,被逗得笑了出来,脸上两个小酒窝浅浅在嘴边绽开。小视频就到这儿结束,看来傅斟和尚弥风在宿舍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啊。
“怎么没我的 @圈我50”,苏不相在群里艾特傅斟。
“哥哥,您啥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您上班的时候太阳起了吗?”
苏不相不甘心,“半小时回去,面可以下锅了。”
“还有我!!!!!!”戚许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爹马上饿死,你们马上变孤儿。”
“队长,当家长的稳重一点好吗?”
“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是我们小蜜蜂善良啊,我大概晚上十来点吧。”
“行行行,吃吃吃,胖死你。”
易怀宁加入讨论“我也要。”
戚许看到易怀宁说话赶紧问他,“!好点儿了吗我的儿,到底能不能去探班啊?”
“谷总说你已经复工了,让我们放心,但我们还是想看看你。”尚弥风一贯的温柔和软。
“小问题,今天已经像一个战士一样摸爬滚打了。不过这个组管的很严,咱们还是再做一段时间网友吧。”
戚许继续回,“行,老婆,照顾好自己。”
易怀宁笑出声,“可怜的你至今找不到人组cp……那我大发慈悲收留你一回吧。”
“谁让你现在最红呢吸一口~”
“谁让你现在最红呢吸一口~”
“谁让你现在最红呢吸一口~”
“谁让你现在最红呢吸一口~”
四个人队形非常一致的跟着复制粘贴。
“苏不相不行,其他的老公们都亲一口晚安~”
“为什么?”苏不相发了委屈猫猫头的表情包。
“你再火就要超过我了,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