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兰簪 第3章 第四章

“小人目睹了林尚书之女林珏杀人逃窜。”

人掷地有声，句句撕心裂肺，像是真目睹了林珏罪行。

“堂下何人？”

“小人名为胡山禄，本是一介跑商的商贩。上月曾有幸得敏慧师太点化受益匪浅，昨日欲临听佛法却寻不得人，后遇敏静师太说师太一同去寻，却没想撞见林姑娘杀人罪行。”林珏有心打量着人的打扮。

头顶白色高帽，身穿不合时节的夹衣皮袍，红髯碧目，目深高鼻，面带莞尔微笑，浓浓的异域风情确实让人一目了然。

可寺庙人多嘴杂，若真有胡商礼佛，那她应该能听上一耳朵的。

“呸！你空口白牙是要攀蔑谁？”阿青叉腰怒骂。

“小人以性命担保，昨夜是分明是林姑娘杀人的呀！”敏慧也跟着附和，还不忘指着尸首上的木簪，她就是拿着这支簪杀人的。”

见人言之凿凿，林珏瞧仵作向沈元祁呈上凶器，瞧着那木簪，簪尖为黑，簪尾经血染赤红。

眼下人证物证俱全，无一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必是铁了心地要陷自己于死地。

但……也不没有法子反击。

“大人，既然二位一口咬定小女杀人，那可否容小女也问个一二？”林珏向沈元祁请示道。

一则她确实想自证，二则她也想试探眼前仇人的养子会不会公报私仇。

“大人，万不可信这妖女妖言惑众，昨日贫尼就是被这狡猾丫头给骗了。”一听林珏要问个明白，已经在人手头上吃过亏的敏慧可不敢让人再开口。

“你个老贼尼枉为出家人，换个人到德寿寺打听打听，谁人不知你与敏慧二人借佛法行骗、坐地分赃，还说我家姑娘妖言惑众，真是不要脸面！”事已至此，阿青也懒得给人面子，干脆将人的老底抖得干净，省得人现眼污蔑。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这边的林珏本以为人会思量片刻便要为自己再说上几句，却没想沈元祁转身对敏慧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是师太你怕本官是非不分，会听信谗言！”

“阿弥陀佛，小人不敢。”敏慧不敢出声。

“林珏，若有冤屈尽管说出来，本官现是大理寺少卿，不是沈元祁。”坐在高堂之上的沈元祁当众说道，“但你若真行凶杀人不认，本官也绝不姑息。”

这话一出，林珏不禁高看人一眼，她有想过人会借此刁难，却没想人坦坦荡荡、不偏不倚，世上为人做官又几分公正。

意识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羞愧的林珏，恭敬地向堂前作揖，“小女林珏，谢大人容禀。”

然而林珏并没有着急问二人，而是对着仵作再作揖，“小女林珏，不知如何称呼？”

仵作也未曾想人会先问自己，还以礼相待，“姑娘客气，小的姓赵。”

“小女有几处疑惑，烦请赵仵作解答一二。”林珏客气问道，言语绝无嫌弃之意。

向来深受鄙夷的赵仵作，再得沈元祁的眼神暗示后，便答复着，“姑娘言重，小的定会知无不言。”

“敢问赵仵作，是如何断出敏慧师太的死亡时间？”林珏开门见山问道。

“小的先是通过尸表来断定的，尸表有言‘子午卯酉掐中指’。”说着赵仵作便抬起尸体的右手，很明显地可以看到右手中指被拇指掐住，说着人又展现出两道刀痕，“再看其血凝成固便可推断出时间正是昨夜子时。”

“多谢。”林珏致谢完，又向沈元祁作揖，“不知大人可否让小女看一眼凶器兰簪。”

闻言，沈元祁示意甄金宝给人送过去。

看到木簪上，簪尖因沾染血味而有变深红，而簪尖还是乌木色。

见状，林珏会心一笑，转身问向问罪二人，“既然二位笃定是我林珏杀人，何不说清我是为何杀人，又是如何杀人，还不拿凶器让无人马车将尸体送走的？”

在场众人不禁笑人故弄玄虚，却下错了棋，若人蒙冤此刻应当据理力争，哪里会像她这般把话头扔给他人污蔑的。

倘若真的有冤，怕也是面粉混煤炭——黑白不分了。

见要答话，敏静倒是没多想将一早准备的证词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昨日敏慧师姐说是林家姑娘献簪供佛便托我去取，却没想到了人跟前被撵出去不说，还被说成是贼。”

说着敏静有心看了一眼身旁的胡山禄，继续说道，“我怕其中有所误会，再寻师姐途中碰胡施主却被告知人无踪影，于是我二人庙内寻人至子时，却瞧见林家姑娘带着奴仆拿刀闯进师姐厢……”

“你说我拿刀进屋，那刀呢？”林珏一把抓住了人的漏洞，也提醒了在场众人。“再者我既能拿刀杀人，又何须再用簪取人性命，空留把柄！”

林珏此话一出，令堂上众人茅塞顿开，他们都被簪杀致死蔽目，却忘了在那之前还有两刀。

若能拿刀杀人，何须拿簪那么麻烦。

“刀自然是扔了！为的就是今日您这番说辞。”那头许久不开口的胡山禄接茬说道，“禀大人，小的跑商多年，曾听闻有权贵者嗜血成性，爱杀奴为乐，先在人身划口放血，待血流至尽赏完人饱受折磨，再杀之为快。”

“本以为是传闻，却没想在尚书嫡女身上见识到了。”

与此同时，仵作得沈元祁示意出声说道，“大人，尸体唇色暗红、指甲出淡蓝色确实呈出血过多之象。”

胡山禄接着述说案情，“事发时，我与敏静师太皆听到，林家姑娘和敏慧师太为献簪礼佛之事争吵不休，却没想林姑娘冥顽不灵竟起杀心，指使恶奴拿刀伤人放血，后用簪杀之啊！”

听人说得如此绘声绘色，激忿填膺地控诉着人的恶行。

就连一旁的敏静也跟着帮腔指控道，“林姑娘，佛堂之上你敢如此行凶，不怕天打雷劈吗？”

说完，只听上头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正应了人的话。

堂上人心惶惶，不得看一眼被指控的林珏，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么柔弱一人，竟有着如此蛇蝎心肠。

可面对着二人有鼻子有眼地指控，林珏反倒轻咳几声顺着人的话继续说道，“所以我杀人后，借尚书府之势压制你二人不敢当场报官，好让我有时间外出驾马车毁尸灭迹。”

“自是，好在上天有眼，让马车偷溜出去，好将你绳之以法。”胡山禄愤恨说道。

“既是如此，小女还有最后一问。”林珏不慌不忙来到胡山禄的跟前，旁人看来自当是认罪伏法，却没想人隔着那缺了一角纱幔，仰头问了句捉摸不透的话，“今日‘子时’可曾下雨？”

堂上甄金宝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下不下雨跟案子有什么关系。看来林家姑娘怕是穷途末路才问出这话来，众人皆知那雨可是下了整整一夜，子时自然是下雨了。

人证物证俱在，是该定案了。

可为什么自家大人还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甚至还跟着搭话说道，“林珏，昨夜子时整个京城都在下雨，哪不成你的子时没下雨？”

“回大人，并非小女子时没下雨。”林珏作揖回话，指向堂上躺着的敏慧，“而是敏慧师太的子时没有雨。”

“哦，此话怎讲？”闻言，沈元祁更是来了兴致，陪着人继续说下去。

“因为敏慧师太是死于卯时。”

这话一出，堂上一片喧哗，尤其是那赵仵作感觉饭碗被砸，“林姑娘，亡者逝世之时并非是你随意一句就可定下的！”

“赵仵作息怒，我并非说你技艺不佳，相反若非你的解释，我也未必能看清案情。”林珏安慰道。

“那林姑娘，是靠什么看出死者是在卯时死的。”沈元祁问道。

却不想林珏指向凶器兰簪，“自是兰簪。”

说着，林珏指向簪尖簪尾两处深浅不同，“此簪是我用乌木所制，然乌木有一特质——遇水变色，所以簪尖染血水变深。”

沈元祁为看仔细下堂来看，确实如人所言那般，簪尖颜色变深，可……

“可昨夜子时下雨，若真是小女行凶杀人，为何簪尾无异样。”林珏替人将话说出来，“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敏慧师太是在今早卯时停雨时被杀，而凶手正是敏静与胡山禄。”

“你胡说！”敏静见情势不好，立马开腔反驳。

“证人对主审无礼，记上了吗？”沈元祁指示录事继续说道，“你继续说。”

“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昨夜子时敏慧与敏静分赃不均，敏静为独吞刺人两刀刺，本想人必死无疑正想运上马车毁尸灭迹，却没想那会敏慧师太未死。她本能驾车逃生，可没想那马车是同伙胡山禄的运货马车。”林珏说道。

“所以是敏静贿赂胡山禄，让胡山禄用兰簪杀人栽赃嫁祸于你，再借马车出城习性装神弄鬼，两人再指证摆脱嫌疑。”沈元祁说完，堂上众人皆以了然。“看来案情明朗了。”

见形势反转，敏静立马转口说，“不是林姑娘杀的，也不是我杀的啊！”

“那你说是谁杀的？”沈元祁继续问道。

可说到这儿，人反而支支吾吾起来，眼神略有顾虑地看向一旁的胡山禄。

比起慌不择路的敏静，胡山禄倒像是个硬骨头，“敏静师太，不是林姑娘杀的，也不是我俩杀的，而是被你们官官相护所杀。”

“官官相护？”沈元祁听这词觉得可笑，“指的是本官和林家姑娘？还真会给我戴帽子。”

“若不然，为什么您不问林珏卯时在做什么？”胡山禄不死心地问道，他就像是死期将至的饿狼，哪怕死也要咬下人一块肉来。“还是说您是人证，能证明林珏不见到敏慧？”

听到此等不可理喻的攀咬，林珏却皱起眉头，她想知道其背后究竟是谁，要陷害自己不惜至此。

“若人证是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