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知觉 第2章 奶茶

谷觉周没食言，等一个星期过了之后就立马返回学校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在星期一的国旗下讲话上整整讲了十分钟。满知看着他穿着蓝白相间的四中校服，拉链拉到最顶，脖子上挂着学生会的工作牌，笔直却又松弛地站在话筒架旁说着些新学期努力奋进的鸡汤口号，惹得下面一阵惊呼。

成弘盛反应最大：“我靠，我没看错吧，那是谷觉周吗，他不是退学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满知说：“他没退学，学校把学杂费给他免了。”

“我说呢！”成弘盛一拍大腿，“就这学霸，学校放走了估计要哭死。”

满知没搭腔，成弘盛转过头又问：“不过满哥你怎么知道……”

“星姐说的，我去办公室听见了。”满知连忙说。

“哦。”成弘盛不疑有他。

谷觉周不出意外地也在一班。

之前座位都已经调好了，星姐问他坐哪儿，他说：“我坐满知同学旁边吧，他帮助我很多，我很感谢他。”

于是谷觉周就和满知一起坐在靠窗那一组。

成弘盛在另一组给满知甩眼子，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满知没理这个眼皮抽动仿佛得了帕金森的人。

谷觉周在他旁边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牛奶，把吸管拆开插好，递给满知：“小满哥，喝牛奶吗？今天来得晚了，明天给你带早餐。”

满知没客气，拿过来喝了。

没一会儿满知就收到成弘盛漂洋过海传过来的纸条。

“我没看错吧！！！他给你带牛奶！！给你插！！！你喝了？？？！！！”

每一个感叹号都真情实感地用笔涂黑写得巨大。

满知回了一句：

——从今天开始，他是我小弟。

——还有，说话文明点。

谷觉周看了噗嗤一笑，说：“小满哥，你字写得真好看。”

满知不置可否，把纸团成一团让别人传回去。

他的字写得好看是公认的，还代表学校参加过书法比赛拿了一等奖。

他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羞辱谷觉周的机会：“就你鬼画符的字，跟着你小满哥好好看，好好学。”

谷觉周笑了笑没说话。他的字没到满知那种可以拿奖的地步，但平心而论绝对算不上“鬼画符”。工工整整的，做的笔记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这种字很适合应试，一眼扫过去印象分就有了。

这次成弘盛的纸条回得很快，一张A4大的草稿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外加一串感叹号：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满知笑了笑，把纸条收进去，开始认真听课了。

下课了之后，成弘盛过来找满知，就看见谷觉周拿着自己的杯子和满知桌子上的杯子到饮水机那儿接水。

这场景简直让成弘盛无所适从。

不是，这俩不是死对头吗？

不对，一直是满知单方面和谷觉周过不去，每次满知找茬，谷觉周都没正面回应过。

之前厕所那事儿一过去，满知心里不舒服，就偷偷趁大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把谷觉周的笔记藏起来，匿名在校园内网上卖了。

这笔记打出了谷觉周的名号，卖得很快，甚至有人还说要高价买。

除此之外，满知还把水泼了他一板凳，就等着他回来屁股沾水出糗。

结果没想到谷觉周回来发现了板凳上的水，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坐了下去。

上课的时候发现笔记本不见了也没找，课间去广播站自己播了一则寻物启事，没过两节课就有人把他的笔记送回来了。

满知恨得咬牙切齿。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总能被谷觉周风轻云淡地处理好。满知觉得没意思，就放开了正大光明地和谷觉周作对。

凡是谷觉周参加的比赛他必然参加，凡事谷觉周报名的项目他必然报名，就想跟他一争高下。

甚至满知还在有一次国旗下讲话时大放厥词，只不过顾及着场合说得比较隐晦：“高一一班的谷觉周同学，你一直是我追逐的对象，所以谷同学，你听好了，今后我一定会追随上你的脚步，你可不要被我赶超了哟。”

满知以为，按谷觉周的智商应该能听懂他话里的隐含含义：你小子做好准备吧，我不会让你舒坦的。

输输赢赢的，最后也不知道谁多谁少。

成弘盛不敢多想，看见谷觉周回来了，就问：“谷觉周，你现在对满哥这么殷勤是什么意思啊？”

谷觉周把接好的水放在满知桌子上，对满知说：“微热，刚好可以入口，你试试。”

满知拿来喝了一口，这冷热水冲兑得确实合适。

看满知很满意，谷觉周才转过头回复成弘盛：“我是他包……”

“噗……”满知一口水没吞下去，都喷出来了，没顾得上擦嘴，赶紧用手堵住谷觉周的嘴巴，生怕他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保镖！他是我保镖！”

谷觉周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了一道阴影。

“保镖？”成弘盛看了看谷觉周，又看了看满知，“你是什么国家领导人吗？还得配保镖？”

“再说了，就算真要配，保镖个个肌肉大得都能吓死人，谷觉周除了身高差不多，还有什么资格做保镖啊。”

满知没有哪一刻这么恨成弘盛这刨根问底的嘴：“我不喜欢肌肉男不行吗！”

谷觉周抓住满知的手腕，把他盖在自己嘴上的手拿下来，说：“小满哥看我家里出了点事，资助了我，我没什么好报答的，就帮他跑跑腿。”

这话一出，成弘盛惊了：“你叫他小满哥？？”

不怪成弘盛这么惊讶，实在是谷觉周这张脸看起来就只有别人叫他哥的份。

那种仿佛和别人之间隔了一层壁障的疏离感，那种从小被教育出来的良好家教，那种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还依然无时无刻不体现着的矜贵。

坐在满知前桌的韦浮简直像是找到了知音，转过来对成弘盛说：“对吧！你也觉得吧！刚刚谷神叫小满哥的时候我在前面都石化了！”

满知十分不服气：“他叫我哥怎么了，老子比他牛，他就得叫我哥，切。”

韦浮没说话，不知道满知这个“比他牛”指的是哪一方面。

这时，班长田深保上前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让他们把作业交上。

田深保戴了个眼镜，留着个平头，从脸颊上到后脖颈上全长的痘痘，有时一片看下去还挺吓人，和现在的谷觉周一样，也是学校免学杂费才进来读的。

他进校成绩不算太耀眼，谁知慢慢地稳步攀升，和成弘盛一起踩尾巴进了一班。

按成弘盛的话来说，这小子真是牛逼哄哄的。

没办法，宣州四中是宣州最好的高中，每年最好的班一本率百分百，还有很多出国的、保送的。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享受了教育资源的优待，大脑开发的比较好。满知他们这一批基本上正常学习就可以考得很好，不需要再额外花时间在学习上，成了所谓的天赋型选手。就连老是找人借作业抄的成弘盛期末考试前临时抱佛脚苦学一周也能进一班。

这样的人对田深保这种努力型选手是完全的顶礼膜拜，因为你不论什么时候看他，他都是你考前冲刺的状态，苦行僧一般投入学习。

“班长，你等我一下，我抽一本抄抄。”说完成弘盛就自己从田深保抱着的一堆作业中随便抽了一本回座位上抄去了。

放学的时候，满知看着谷觉周帮自己拿包的手，觉得这个包养简直太失败了。

非但没有让谷觉周感觉到半点被羞辱，还赔上了自己的银行卡。

他妈的钱多了烧得慌就不能拿去买买车买买表吗，满知在心里唾弃自己。

算了，就当资助贫困山区的好学儿童了。

反正平常他也确实在资助，上次还有个小孩儿给他写信，说要考到宣州来找他呢。

满知一晃神，谷觉周就提着一杯奶茶走回来了，依旧是插好了吸管：“小满哥，喝奶茶。”

满知接过，心安理得地喝了起来。

谷觉周把他送到家就走了，满知掐着时间喝完最后一口，把垃圾给他让他找地方扔了。

今天方婉慧给他发消息说晚上要和他爸参加一个宴会，不在家，让他们好好吃饭。

这个“他们”当然指的是他和满柏。

他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满柏在客厅的桌子上坐着，好像是在写作业。

平常他都是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今天倒转性了。

舒姨迎上来：“少爷，饭还有一会儿，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满知换上拖鞋：“谢谢舒姨。我先上去了，等会儿吃饭叫我。”

“好嘞。”

“哥。”满柏在他走上楼梯时喊，“我有道题不会做，能不能教教我。”

满知回头看了一眼，满柏背着光，头发上层显出一点板栗色。

“别叫我哥。”满知回头上楼，“不会就用作业帮，我出场费很贵，没那么多时间给傻子讲题。”

回到自己的卧室，满知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看群里的消息，一班的群名很辣眼睛，叫“我是1”。

有人在群里匿名聊天。

——大家今天都听到谷神喊满知哥了吧？

——何止，我还看见谷神帮满知背包！

——还有还有，放学的时候他俩一起喝一杯奶茶！！

——我靠！有这事？？

——让我先磕为敬！！

……

满知看的火大，谷觉周给他买奶茶啊，怎么就变成两人喝一杯奶茶了？

满知点开谷觉周的对话框：

——ManZ：快去解释！

——觉：？

——ManZ：我是1，快去看。

——觉：你是1？

——ManZ：班级群！！！

——觉：我还没进班级群。

谷觉周在阳台上给满知发着微信，想象着电话对面的人急的跺脚的样子，脸上笑意渐深。

“周周，和谁聊天呢？最近学校那边怎么样？”季文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谷觉周揽着妈妈，说：“和同学，挺好的妈，你别担心，过几天和我爸先去国外吧，我一个人在这边就可以。”

“哎，都说了一起过去，你非得在国内把高中念完。去美国念不好吗。”

“妈。”谷觉周捏了捏她的肩膀，“我在这边习惯了，过去怕适应不过来。”

说完，怕妈妈不信，他转过身面对着妈妈：“而且这边挺好的，你放心吧。”

“哎。”季文君似是妥协了，“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强求，我们过去之后记得多给我们打电话，有委屈就告诉妈妈，好吗？”

“嗯。”

满知没想到谷觉周还没进班级群，不过一想也是，才来一天，于是顺手就给他拉进去了。

班级群里立马有人回应：

——谷神进来了！

——欢迎谷神！！！

——觉：【谢谢.jpg】

想着他进来也看不到前面的消息，满知就没再让他解释什么了。

算了，乱说就乱说吧，反正也无伤大雅。

——ManZ：你以后在外面别说你被我包养了，今天我要不拦着，你都说出来了吧？

——觉：【猫猫委屈.jpg】

——觉：那说什么，保镖吗？

——ManZ：嗯。

——ManZ：不是，你委屈什么，被包养是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觉：你又没有让我做被包养应该做的事，你只是好心帮助了我。

——ManZ：谁他妈好心帮助你了？我那是羞辱你，懂吗？！

发过去之后，满知又觉得就谷觉周平时那云淡风轻的**样，可能根本不会感到羞耻，又发了一句：

——ManZ：这辈子别忘记你满哥大恩大德，记得报答我知道吗。

——觉：好，小满哥，我记你一辈子。

——ManZ：……

——ManZ：你他妈挑衅呢？还我记你一辈子，下次是不是要约我打架了啊？

——觉：对不起，小满哥。

——觉：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门外舒姨叫满知吃饭，满知随口应了一句马上来。

看着手机里的字，满知突然想到在小陈修车行外面谷觉周问他：“找我有事？”

那时的声音和谷觉周最后发过来的这句话结合在一起，仿佛现在他就在满知的耳边带着笑意说：“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脸好烫。

满知拍拍自己的脸，把谷觉周的声音从脑海里清除，最后发了一句：

——ManZ：下次买奶茶记得买自己那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主连一杯奶茶都买不起。

——觉：【谢谢金主.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