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失灵 第1章 车祸

大雨磅礴的雨夜，冉繁生开着车行驶在明阳路上。

硕大雨滴砸落在车窗上，噼里啪啦一阵响，惹得他心烦意乱，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天黑沉沉的，路灯灯光都穿不透这阵阵暴雨形成的阻碍，也遮掩不住他躁动不安的心。

才晚上九点，路上几乎就已经看不到人了，车辆也很少有。

冉繁生车开得极快，车轮卷起的水花混进雨滴里，再一次落在泥泞不堪的道路。

车后座传来阵阵压抑着痛苦的苍老女声，听在冉繁声心里也更加难受。

他绷着脸，声音却是颤抖的。

“奶奶，你忍着点，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话未落，泪水就比雨水先一步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咬着牙不再多言，怕过多的话会暴露出他此刻快要崩溃的情绪。

车速已至极限。

前方有远光灯闪了一下，冉繁声眯起眼睛，他抄近道的这条路偏窄，两辆车怕是跑不开。

纵使冉繁声此刻心急如焚，也不敢拿生命开玩笑，他转了两下方向盘，将车速放慢。

他开车一向小心。

一辆越野车擦着这辆小宝马驶过，冉繁声松了口气，就怕错误预估耽误时间。

导航显示，这里离医院已经不到两公里了，他刚准备加速，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模糊人影，这人影于道路中央站立不动，如鬼魅一般挡在他正前方。

冉繁声反应极快，刹车的动作也很迅速，奈何车速再慢也抵不过距离太近，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近——

随后一声响。

撞到人了。

冉繁声的车也停了。

被这突然刹车颠簸到的奶奶清醒了一瞬，她捂住胸口，呼吸微弱，若不是冉繁声神经高度紧张，怕是听不清她说什么。

“声声啊，是到了吗？”

冉繁声面色惨白着，他嘴唇张颌，半晌才回复说：“还没有，刚刚红灯。”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雨水砸在身上的痛感清晰到他深知此刻不是在做梦。

瓢泼大雨浇湿了他全身，冉繁声找遍车四周，都没看到刚刚撞到的人。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车辆启动，踩紧油门再一次在雨幕中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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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撞车地点约十米外的绿化带里，一道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爬了起来。

叶聆音全身被雨水包裹，较长的额发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她抬手抹了下脸上的雨水，随后静静站在原地辨认了下方向。

去药店应该是往西走，西，是左边吧？

确认完方向，她就脚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所幸药店并不难找，也在这暴雨中仍敬业的营着业。

叶聆音买好缓解头痛的药后，店员看着她浑身湿透借给了她一把伞，也是这个时候，叶聆音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似乎不能用了，或许腿也哪里出了点问题。

谢绝了店员说要送她去医院的好心帮助，叶聆音右手撑着伞，手腕上挂着药，就这样又一瘸一拐的顺着记忆回家了。

其实她本来不是叶聆音。

她是谁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死于自杀，自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个世界烂透了，她不想再做充数的了。

叶聆音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挺准确的。

这个世界就是烂透了。

这个叶聆音应该是比她好一点，有一个疼爱她的姥姥，其他的恐怕也强不到哪去，3岁时，车祸双死的爸妈，12岁时，相继去世的爷奶，16岁时辗转到姥姥家，同年，姥爷撒手人寰，只余下年迈的姥姥一手将她拉扯长大。

若是她预感不错，怕是叶聆音现如今唯一的亲人也将不久于人世了。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药，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不过人各有命，她又不是叶聆音。

不过占了这具躯壳也有一个星期了，原主姥姥不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已经换个芯子，对她依旧疼爱有加。

头发花白的老人最近睡眠食欲都不好，老是说自己头疼，叶聆音想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老人又不愿意，说是检查费用太高，她们负担不起。

确实负担不起，叶聆音看到过老人家的存款，零零碎碎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才三位数。

她们住在这片城市的老小区，环境不算好，但离市区最有名的医院比较近，虽说有人会觉得和医院住对门不太好，像是会天天得病一样，但在他们这些穷人的眼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叶聆音今年十九岁，本该上大学的年纪，但家里实在是供不起，而且她学习成绩似乎也一般，所以就没再上学了，留在家里陪着老人一起串珠花，老人手很巧，编出来的手工珠花好看得很，灵动轻巧，很适合年轻女孩子戴在头上，就是她编的慢，也卖得便宜，养活两人勉勉强强。

叶聆音不会编，手也笨，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这日子若是一直这样过，倒也能苦中作乐。

就是这叶聆音在一星期前突然也自杀了，导致她穿到她身上，没死掉。

割腕割得不浅，没死成全是运气。

她不知道这运气花的是她自己的还是叶聆音的。

不过也不重要。

天气不好，老人不舒服很早就睡了，叶聆音倒了杯水，将治头疼的药放在老人床头前，方便她半夜疼醒了吃。

她回到房间，找毛巾随意擦了下身上的雨水，又一只手将全身衣服扒光，这才有空仔细查看身上哪受了伤。

她被撞其实也怪不得人家，是她自己走错了路，又不小心滑到了路中间，被撞时她还在想，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真的死掉，然而没有，叶聆音的命还是挺大的，不怪她的那些网友们说她命硬，天克亲人。

她看了叶聆音的社交账号，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想获取多点这人的信息，免得装不过去老人难过。

了解了大概也才知道，叶聆音自杀是因为网上有人骂她，说她扫把星转世，沾上就有霉运，还牵扯上了她的父母亲人，甚至诅咒她姥姥活不过她20岁。

说这话的人是叶聆音的一个网友，之前关系还不错的，所以叶聆音能把自己的伤口揭开给她看，结果却被人狠狠的在伤口上撒了把盐。

或许是叶聆音真信了她是天煞孤星，怕连累姥姥，就直接刀了自己。

她不想说叶聆音傻，她自己能自杀本身和叶聆音也是同一种人。

她们只是看透了这个世界。

虚伪，垃圾，恶心。

叶聆音不仅命硬，身体也硬，出车祸也只是断了只胳膊，瘸了条腿，表面也没啥皮外伤，内伤有没有就不管了，反正没死就是没受伤。

而且又不疼，她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痛感的人，还是叶聆音是，反正自从成了叶聆音，她就没有再疼过了。

她的痛感失灵了。

随便找了条睡衣穿上钻进被窝里，她想了想还是拿出叶聆音的手机点开了企鹅。

叶聆音其实是个好孩子。

她性格内敛，不爱说话，现实里没有什么朋友，不过在这网络发达的时代，隔着网线和屏幕，交朋友的方式要比现实里容易的多。

叶聆音的好友列表足足有六百多人，她大致翻过，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生，还有百分之五性别不明。

叶聆音的空间里有很多的照片，各式各样的珠花，还有手串，看记录从三年前刚到姥姥家就开始发了，小小年纪的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姥姥的珠花打广告。

叶聆音从小都是好孩子。

网友毕竟是网友，天南海北的都有，这些人被叶聆音细致的都按地区分了组，那个伤口撒盐的朋友就是来买珠花认识的。

两人同在一个城市，是叶聆音的主要交好客户对象。

两人曾经确实无话不说，现在闹得撕破脸也是真的。

最后一句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的那句你怎么不去死。

自从开始打广告，叶聆音有了句句有回应的习惯，而这句，她没有回复，而是真的去死了。

她不是叶聆音，她对这个人没有往日的情谊，干脆利落的拉黑删除，叶聆音将空间也锁了。

祖孙俩人一病一残，活不了多久，就算又一次侥幸没死，她也不想让老人编珠花了，费眼睛，这个账号是叶聆音的，她也不会再登录了，就让它和叶聆音一起埋葬在网络长河里吧。

睡醒时叶聆音还有些恍惚，难得第一次想赖床，她在床上多躺了会儿。

有甜甜的粥香飘进来，看来老人已经做好饭了。

叶聆音随便洗漱了下就坐在了餐桌旁，老人把一叠腌制的小咸菜调好放在叶聆音前面，面目慈祥的老人就算是很稀松平常的动作都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她吃了没几口，老人就发现她哪里不对劲了，叶聆音随口编了个理由，说自己睡觉压着手了，有些抽筋。

吃完准备去刷碗时又被心细的老人发现腿瘸了，叶聆音又编了个瞎话，说自己昨晚回来时路滑崴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她收拾完餐桌回客厅时，老人已经出门了，估计又是去地铁口卖珠花了。

叶聆音单手捏着几颗珠子试着串了下线，有些难搞。

果然，杨过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去老人房间看了眼，昨晚放在床头的药老人已经吃了，看来是头又疼了，频率越来越高，肯定也越来越严重。

她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老人头疼是什么引起的，搜出来的内容一个比一个严重，看来看去，叶聆音满脑子就一个字，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她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出去工作，想着互联网这么发达，看看网上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兼职。

刷单，可行，记下来，陪玩，可行，记下来，画画写文需要时间成本，暂不考虑，还有的就是一些更灰色的业务了，叶聆音暂时还不想吃牢饭。

她加了个陪玩群。

听说这是线下陪玩，又打算直接退掉，手慢了一步，看到有人在群里聊天，发了一句：真倒霉，出车祸了。

相似的经历，叶聆音看着他们聊了下去。有人询问安全，有人关心赔偿，那人说：人没大事，就是手骨折了，司机全责，说要私了，赔了我五万。

有人说他发了，叶聆音觉得自己也发了。

就是有些对不住那个倒霉蛋了。不过她不要求太多，一万就行，带老人检查身体治疗一下头疼，要是检查出别的毛病，她还有一条腿可以让那人赔。

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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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