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世子,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代王妃的马车还没离开郡王府,叶琼菀就已经把苏莺莺送到武安侯府。
叶琼菀知道祁玉还当苏莺莺是沈凌,便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
告诉他沈凌逃婚,而且沈凌的未来婆母代王妃追到京城来了。
她还要回去向母亲复命,没在侯府里逗留太久。
郡王府的马车扬长而去。
祁玉收回视线,看着苏莺莺,斟酌着开口问,且声音发涩:“所以……你和代王世子有婚约?”
苏莺莺眼神飘忽,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手心冒着冷汗。
她不是沈凌,不过……代王妃也确实是因为两家的婚约,才来郡王府要捉走她的。
对祁师兄说个慌,没事的吧……
苏莺莺颔首,轻轻地应了声:“嗯。”
“哦。”
他垂眸,示意苏莺莺跟他进来:“我让杨妈妈去给你安排房间了,等她忙完,她会带你去见我母亲。”
此刻,天光黯淡、乌云阴沉。
两个人一前一后,本就有距离上的隔阂,内心又是各有各的情绪。
她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居然一直不肯告诉他……
狂风吹起苏莺莺的衣裳和碎发,大到她正常走路都有些困难。
大魔王仿佛有所察觉,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正前方。
吹在她身上的风,小了很多。
*
翌日。
除祁玉之外,侯府上上下下都对苏莺莺很热情。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侯府不常来客人。
昨夜下过几场雨,清晨初晴,隐约有彩虹照进窗台,苏莺莺换上衣裳,背上书袋开门出去。
恰逢杨妈妈端着一碗汤圆过来,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姑娘这么早起来了?”
跟在苏莺莺身后的小丫鬟微微一怔。
杨妈妈是侯夫人身边的人,杨妈妈的态度,就代表着侯夫人的态度。
看这嘘寒问暖的架势,莫不是侯府好事将近?
苏莺莺低眸看了眼热气腾腾的汤圆,咽了咽口水,“这……可是我马上要去书肆……”
“不打紧,带着吃吧,就当是提前过上元节了。”
“好吧。”苏莺莺受不住这样的殷勤,而且自己也的确想吃,就答应了。
杨妈妈笑着,把这碗汤圆交给小丫鬟,吩咐她去把汤水倒掉一些,再放进食盒里,免得汤水洒出来。
其实按顺序,今天该轮到祁玉和范青云去书肆。
但一大早的时候,祁师兄派来一个仆从,说是父侯的命令,他以后早上要练功,没办法再去书肆。
苏莺莺虽然觉得遗憾,可也不好说什么。
祁侯爷希望自己的孩子传承武学,这道理是没错的。
书肆那边,祁师兄去不了,那她代他去便是了。
*
和往常一样,苏莺莺和范青云一同回县学。
范青云回了自己的学舍一趟,拿来一个木匣子递给苏莺莺。
苏莺莺满脸愕然:“范师兄,这……”
“你也不止一次收我的礼了,这个就拿着吧!”范青云表情淡淡,把木匣子直接塞到她手里。
苏莺莺收也不是,还也还不了,一抬眸,只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诶?范师兄,很少这么失礼的。
她叹了口气,缓缓打开这个木匣子——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玉梳。
去学堂的路上,她把玉梳拿在手里端详,无论怎么瞧,都觉得这是真玉,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非亲非故,范青云却送她一把货真价实的玉梳。
那她收这份礼就不应当了……
范师兄糊涂,她又不糊涂。
苏莺莺准备直接去学堂,把玉梳还回去,刚走上石阶,不巧与秦欢撞了个满怀。
不知道秦欢师姐这两日是怎么了,谁都不搭理,上课也常常走神。
苏莺莺没急着去收拾玉梳,而是先扶秦欢起来,秦欢的目光却落在那从木匣子里摔出来的玉梳上,轻声问道:“这是范师兄送你的?”
苏莺莺一怔:“是啊,不过……”
“钟声响了。”秦欢打断她的话,迎着上课的钟声,不紧不慢地走入学堂。
苏莺莺匆忙拾起玉梳和木匣子,跑进学堂,在钟声终止的那一刻,正好坐到座位上。
鬼使神差地,她回头一望,发现祁玉的座位空着。
朱太正站在讲坛一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昨天算术考试的成绩,老师已经批改出来,今日是年底最后一节算术课……”
不一会儿,祁玉背着书袋冲进来:“抱歉,我迟到了!”
朱太正没罚他,只示意他快些入座。
从前呢,他也深信过有关祁家的一些传言,主要是这少年就没来过县学几次,听外面那些传言听久了,他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不少。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倒觉得根本没有坊间传得那么邪乎,祁玉除了与蒋桓有些矛盾之外,与其他夫子、学生们都相处得不错。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便是如此。
所有人的卷子发了下来,看到成绩,有人欢喜有人忧。
算术考试,祁玉得的成绩是乙等,这在县学内算是中上乘,而他才认真读书没几个月,有这样的成绩,其实已经相当不错。
可令朱太正诧异的是,他发现祁玉收到卷子之后,眉头反而皱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卷子。
走到祁玉的书案一旁时,朱太正压低声音问他:“怎么,难道是老师批改有误?”
祁玉用手遮住卷子,连忙摇头。
朱太正虽困惑,但也懒得深究,很快又走远到其他学生的书案旁。
祁玉掀开双手,叹了口气。
卷子什么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卷子上新添了一行小字:
范青云赠沈凌玉梳一把。
祁玉一瞧见这句话,连自己卷子的成绩都没急着看,就心乱如麻。
少男赠少女梳子,其目的一点儿也不难猜——无非是想与对方定情罢了。
选范青云还不如选那代王世子呢,就算沈师妹自己愿意,沈家那边肯定不会松口的。
只是……祁玉有点弄不懂自己。
这事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干嘛要这么紧张?
祁玉如坐针毡近半个上午,终于等到下课,正欲去证实一下那行字的真假,结果抬眸就看见她走到范青云的书案前。
霎时,如有一道惊雷劈在心头。
而范青云看到苏莺莺带着木匣子走过来时,内心一沉,不敢抬眸直视少女的眼神:“你……”
少女把木匣子放到他书案上,声音轻轻软软:“范师兄,你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请你收回去。”
“梳子而已,有什么贵重的?”范青云神情淡淡,把木匣子往外推。
苏莺莺不知该怎么说:“可是……”
这话还没说完,她身后就响起大魔王的声音。
“既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那范兄为何不送给我?”
他朝范青云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送给你?”范青云抬眸。
四目相对,冷意四起。
学堂内,其他人似乎是察觉到气氛变化,不是匆忙撤出去,就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范青云,你不知道她已经定亲了吗?”
祁玉轻飘飘一句话,惊得范青云半天没眨眼。
“你送她梳子为礼,她不明白,你也不懂?这件事要是被她未来夫家知道,她当如何自处?”
祁玉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范青云一瞬不瞬地盯着祁玉,从对方的脸上,他竟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默了默,他对苏莺莺苦笑:“……是我送错了,抱歉,沈师妹。”
苏莺莺踌躇道:“没关系,但请范师兄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收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
范青云将玉梳扔进了县学的一座枯井里,秦欢亲眼目睹这一切,可她心底,还是开心不起来。
相反的,她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与范青云感同身受一样,对心上人、对自己往后的命运,求而不得。
婚姻大事,要讲究门当户对,而且男子在外闯荡,女子打理宅院,这才是正确的。
秦家也在为她谋一门好婚事,为了此事,她不能和范青云他们一起去书肆施教。
原来,从她出生在秦家起,人生轨迹早就定好,未来她会成为一位世家儿郎的贤妻良母。
可是,她在哭什么啊,为什么知道范青云心悦的女子是别人时,她要这么难过!
秦欢的泪,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
范青云心有所觉,转过身一看,瞥见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愣怔许久。
秦欢……比沈凌更遥不可及。
“是你提醒祁玉的?”范青云蹙眉。
秦欢扯起嘴角,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高门不是那么好攀的。”
范青云眉头皱得更厉害:“你也知道?你知道沈凌要嫁的是谁吗?”
刚才他问了祁玉,祁玉什么也没说。
“不知。”秦欢抬眸看一眼,目光冰冷,“说不定就是祁世子呢?”
范青云沉默片刻,大概是不想再谈这件事,目送秦欢转身离去之时,他开口道:“我听谢先生说,你这次考试交了白卷?”
在县学五个小娘子里,数秦欢读书最好。
秦欢脚步一顿,仰面迎着刺骨寒风,意味深长地道:“考得再好,也没用。”
提到这,秦欢想起那个问过她“女子为何读书”的少女,“沈凌呢?”
范青云道:“她考得太好,谢先生反而怀疑她的成绩有问题,这会儿正在谢先生的书房被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