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子的书房。
书案上放着累累书卷和笔墨纸砚,其他一些陈设全都没有,待在这样的房间里,苏莺莺觉得很压抑,再加上面对着皱眉的谢先生,就更加不适。
谢攀举起一份卷子,指着苏莺莺的脸质问:“沈凌,老实交代清楚,这试卷上的题是不是你自己答的?”
苏莺莺下意识退了一步,轻轻道:“是。”
“还不说实话?”谢攀怒目凝视,话音落下时,手里的卷子砸到了苏莺莺的脚边。
小姑娘嘴巴一抿,就开始落眼泪。
只是这次谢攀没有心软,仍是不依不饶地问:“以你的水平,写不出来这样漂亮的字,也考不出这样的成绩,还想狡辩吗?”
苏莺莺听到这,顿时哭得更凶了。
这时,祁玉和梅夫人推门而入,谢攀一看他们那眼神,知道他们为谁而来。
谢攀虽让开身位,却没给好脸色:“怎么,是靠山到了?”
梅夫人先开口问道:“谢先生,您为什么觉得一定不是她写的?”
“有学生告诉我的。”
祁玉一挑眉:“谁?”
谢攀冷笑:“祁玉,我是夫子还是你是夫子?轮得到你一个学生来质问我?”
梅夫人边取下腰带上的腰牌,边不卑不亢地道:“谢先生,县学的考试我插手不了,但沈凌是我的徒弟,您要是冤枉了她,便是与我不对付。”
“所以还是请您把那个学生说出来,我们一起查个清楚。”
谢攀的视线落到她手里的腰牌上。
梅夫人是宫里来的人,这件事,县学里的其他夫子多少都知道一些,只是谁也不敢赌,梅夫人在宫里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女官。
他尽管脾气刚,但也从不与梅夫人起冲突。
“好。”
俩人意见达成一致,一齐将视线投向苏莺莺。
只见祁玉一边帮苏莺莺擦眼泪,一边哄她:“好了别哭了,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谢攀手抵着唇轻咳几声,待两个学生的注意力集中了,他才道:“是王世嘉,是他说亲眼看见有人帮沈凌写了卷子。”
梅夫人开门去喊仆役:“来人,叫王世嘉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的少年走进谢攀的书房,谢攀当即嫌弃地皱起眉头。
祁玉看到伤成这样的王世嘉,也是一惊,只是说话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这是哪位好汉见义勇为了?”
谢攀冷冷扫他一眼:“祁玉,放肆。”
王世嘉被打得有点木讷,听到对话,才发现祁玉也在,立马怒目圆睁起来。
他遭父亲这一顿打,还不都是因为祁玉?
“祁玉,我跟你拼了!”
王世嘉咬着牙大吼一声,突然抬起拳头扑上去……
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然而祁玉反应够快,拉着苏莺莺一起往后躲闪,然后,就看到王世嘉结结实实地摔在他跟前。
“这里是县学,不是撒野的地方!”谢攀气得直接掷一支毛笔,扔得不偏不倚,正中王世嘉的后脑勺。
王世嘉狼狈地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愤愤道:“先生偏心!您难道忘了我被他打掉过一颗牙?”
祁玉不想跟他讨论旧账,不耐烦地咂了声嘴,而后拎着他的衣领到谢攀面前,“你当着先生的面好好说清楚,到底是谁帮沈凌做了考试题?”
“……是秦欢!对,秦欢,她们当时就坐前后座。”
谢攀目光一怔,忙让仆役去把秦欢也带来。
他正好要问问秦欢,为什么交了张白卷。
一盏茶工夫过去,秦欢来了。
她脸色苍白,泪痕累累。
谢攀看见她这副样子,斟酌了一下,让王世嘉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是秦欢替沈凌写的卷子。”王世嘉眼神打量着秦欢,语气远不如之前强硬。
秦欢看了眼苏莺莺,又看了眼王世嘉,语气平淡道:“我没有替她写卷子,所有题都是她自己答的,她的字变化大,那是因为她日日去外面教人写字。”
而后,迎着谢攀怀疑的目光,她轻轻一哂,道:“我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要造谣生事,更不知道夫子为什么仅凭一面之词就断定真相。”
谢攀拍了下桌,脸色大变:“秦欢,你这是在责怪为师?”
秦欢脱口而出:“您不问青红皂白。”
从前,她见到谢攀怒发冲冠的模样,是很怕的,但现在,她读不读书都无所谓了,何必再那么小心翼翼。
或许她骨子里,就不是个乖巧的人。
苏莺莺抬眸望向秦欢,默不作声,却热泪盈眶。
她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秦师姐讨厌了……原来,秦师姐还是爱护她的。
苏莺莺没有兄弟姐妹,不懂同辈之间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样,不过,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听到秦欢这么维护自己,自己像是身处一片暖流之中,温馨且美好。
祁玉开口:“先生,不如你现在让沈凌写一段字,看看与试卷上的是否符合不就成了。”
谢攀沉默片刻,在书案上铺上亿张白纸,提起带墨汁的笔,示意苏莺莺过来:“随便写一段话,给为师看看。”
秦欢是个老实孩子,她有没有说谎,谢攀心中有数。
只是他面子实在下不来。
再三犹豫,他到底是服了软。
夫子也是人,也是会犯错的,只希望沈凌不会与他计较。
苏莺莺接过那支笔,微微俯身,不假思索,在那白纸上走笔娴熟,默写下三字经的开头一段……
谢攀纳闷:“都现在了,还在看启蒙读物?”
苏莺莺收笔后,心里剩余的那一点不安也消散了。
“回先生,短短千余字,却涵盖无数知识与道理,虽是启蒙,但同样也是经典,我对它印象最深,所以就默写了它。”
谢攀哑然。
她说的都没错,可是,科举不考《三字经》啊……
梅夫人走到苏莺莺身后,提醒谢攀:“您看这字迹,和试卷上一不一样?”
谢攀脸色微僵。
沉默半晌,才道:“一样。”
“沈凌,是为师误会了你。”
苏莺莺没有说话。
王世嘉也凑过去看了眼她的字迹,顿时一怔。
她才读书多久?一开始连字都不识,现在居然能写出这样的字了?
王世嘉虽不成器,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也收藏着不少书法大家的名作。
沈凌的字,和书法大家是没的比,可和县学的学生们一比,已经是字迹比较端正的了。
她怎么会进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