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 第4章 第四章

*赵志武

又是收获不大的一天。

赵志武为了避免和妈妈发生不必要的争吵，赶在晚饭前回家了。

而今天还是没找到什么能指向凶手的线索，甚至今天烟头也只捡了两个。

他回到房间把今天捡到的一个烟头一根布条放到了自己的证物放置处，然后把剩下的那一个拿到了书桌前。

每次带着证物回来时他都会从中找出一个，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今天当然不例外，他打开台灯，先是借着灯光观察有没有血丝。

灯光强烈，但是仍然看不出有没有血丝在里面。

这根烟头是略长的，根据他的推断可能是凶手犯案时来不及抽完的，而且这次是在离路较远，更为深入的树旁找到的，这很可能是凶手躲起来准备行凶那个阶段抽的，所以没有血也正常，拆开一半看看

他把烟嘴撕开，把另一半小心的包裹起来放到了一旁，然后把剩下的烟叶用手指碾碎。

如果这里面有证据，另一半就是留给警察的，我只看这一半，看看到底有没有证据。

碾碎的烟叶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把撕开的烟嘴再次拿到台灯下，依然没有什么异样。

他小心地用手按住烟嘴，接着用指甲轻轻的撕下来一丝，然后拿到灯下观察。

没有异样。

他继续撕，直到把这一半的烟嘴完全撕开，这中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

难道是撕得太大了？他把已经撕下的条再次夹在指甲中，小心翼翼的撕开。

没有异样，依然是因为过滤而导致的焦黄，不说有血丝，有点黑色或是绿色之类的东西出现也可以啊。

“志武，今天我去看了个补习班，明天你去听一节试试，把缺的科目补上来，听到了吗？”

妈妈在门外跟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他对着门外回答。

补习有啥用呢，它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落下的东西已经导致我看不懂当下的所有课程了。有些东西是系统性的需要从头补的，现在哪还有时间呢？

再开学就初三了，总复习开始后才可能有机会吧，不从头开始是补不上来的。

可总复习我就听的懂了吗？当初那么宽松的时间都没搞懂现在复习那么快的过一遍我就能懂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我平时很懈怠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一直都没有懈怠，一直都好好学习，是不是就不会让事情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些事情想的他莫名烦躁，他一把抓起撕碎的烟嘴——这些东西也没有用。

这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和上学画画雕塑游戏那些都一样，我做的是无用功，这些东西抓不到凶手，我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掌握的东西太少，这根本无法让我推断凶手是谁，而我找到的这些线索就算有用也是在抓到凶手之后的事了，是一种事后证明，我的初衷不是这样的，我的目标是自己抓到凶手。

我不能继续做这些事，我不能继续做浪费我时间的事，我要做真正有意义的，我要做真正对案件有帮助的。

可什么是对案件有帮助的？

窗外响起轰隆的雷声，他打开窗，雨点正肆意从空中洒落。

下雨了，之前凶手两次作案就是在雨夜。

这就是有用的事！他猛地从桌前站了起来。

凶手可能会在今晚作案，我可以在他动手前抓住他，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力气也不差，只要我准备好，只要我提前准备好，我能干倒他的，我能做到的，我应该带个棍子，还要准备好报案。

我不是那种狂妄自负的人，我也不是那种认为自己不应该使用他人力量的人，我要做好准备，如果遇到凶手，在他不行凶的前提下，我应该悄悄跟着他然后报警，如果他有行凶前兆，我要阻止他，我要救下被害者。

赵志武从家中找出雨衣——旧式无袖雨衣，他先前从外公家拿的。

雨衣绿色，带帽无袖，手在里面旁人看不出动向，很像旧式大氅，也很像牛仔披风。

最重要的是，里面藏点东西，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套上雨衣，拿起之前为了尝试自己是否有棒球才能而买来的棒球棍。

虽然没怎么打过球，不过这棍子还是很顺手，而且正好可以放进雨衣里。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爸妈房门口，两人在谈论些什么，没有人关注到他。

太好了，能出去。

他缓慢的打开门锁，轻轻的拉开门。

很好，之前加的油有作用，门不响了。

走出门，用钥匙把锁头拧到开锁状态，然后慢慢的合上了门。

没有发出声响，他扭动钥匙锁门，然后上了电梯。

*赵志文

拆发动机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快。

本以为老板都那么说了，会是一件很繁复的事，就算不复杂，起码也要用比较久的时间。

他为汽车的心脏而着迷，复杂而精密的机械结构让他既好奇又欣喜，为此他很希望这个过程能长一点。

没想到一会就结束了。

老板没说这车要修哪里，所以发动机也就在工作台上放着，他正盯着发动机看试图看出点什么东西。

“志文，前几天你说有没有办法给这小车加点动力？”老板拿着一批零件回来了。

“啊？是，但是我只是问问，我想知道怎么操作，我没想过改这辆车，这是厂里的车。”他回答道。

“啥厂里的车，这你爸给你买的车。”

“这车多少钱，回头我还他。”他不想欠父亲的账，也不想让父亲因为这笔钱在他的家庭里难堪。

“你看看，你爸就是怕这个才不让我跟你说。”老板边码零件边和他说，“前两天蹭掉的漆我给你补了，你是不是也打算还我啊？”

“当然还你，多少钱？”

“你别着急，你不是想给这车再加点动力吗，你的钱两边兼顾不了。”老板自信地说。

“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了，这车轻，而且结构上本身就适合山路，我只需要一点动力。”他对这辆车已经很了解了，他觉得增加一点动力可能不是需要很多钱的事。

“好，这车轻，但是你要加动力就是换发动机或者加涡轮，发动机价格你知道吧？”

他清楚发动机的价格，不是他现在消费的起的。

“那我再给你算算加涡轮，你要加涡轮可不是往上一盖就完了，涡轮管路套件，中冷散热器，增压器，排气头蕉，排气头端，涡轮泄压阀，外挂电脑，涡轮压力表，火嘴，这些你哪个跑得了？”

他知道需要很多配件，但是他没想到需要这么多的配件。

“现在你还说要还我吗？那你工资估计都不够。”老板拿起一个火嘴，得意洋洋的对他说。

“要还，我明年还来给你打暑假工。”他不想欠别人什么，他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

“臭小子，你怎么不说先不加呢？”老板拍了拍火嘴。

“要加。”他喜欢跑山路的感觉，他知道这辆车只需要一点动力增加就可以让他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况且这是目前他擅长和喜爱的唯一事情，他想要一辆更快的车，想要知道自己对于车辆状态的判断是否正确。“我明年一定来给你打暑假工，你别告诉我爸。”

“行，那你也别告诉你爸说我把他的秘密不小心给说漏了。”

“没问题。”

他从老板手里把零件拿了过来，一溜烟跑到了自己那辆令十雨燕前，老板慢悠悠的从工作台过来，看着他把车开到位置。

“我自己来，有不会的你再和我说。”他连忙开口，“你跟我说就行，我自己操作。”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出师了？”老板戏谑的问。

“明年你就该拜我为师了。”

“哈哈，我们大学生在学校还要兼职修车，明年来教我呢？”老板开怀大笑。

“我报的就是车辆工程。”他把车撑起，卸了轮胎和底盘挡板。

“录得哪个学校啊？”

“不知道，通知书我还没收到。”说起来也该打电话回去问问了，说不定到了自己不知道。

“第一志愿是哪？”

“哈工大。”他把排气管拆了下来，里面似乎没有能放涡轮的地方。

“那明年我就打个招牌，哈工大汽车工程师莅临指导。”

“随便你。”他把排气管重新装了回去，然后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我第一步应该干啥。

尽管开头不顺利，尽管一开始完全不知道怎么做，他还是迅速的把车整好了。

只不过他开车离开时天都快要黑了。

车的动力确实提升了一点，而这一点所带来的变化确实如他所料——非常大。

小体型，小重量的车，原本动力带动车身也是足够的，只是少了一点动力随叫随到的感觉。

而现在他能感觉到，车始终还有余力，与此同时操控感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很想知道车到底有多大变化，自己的操控到底能精准到什么地步，于是他方向盘一转，开往了环山公路。

往环山路去是向西，此刻将要落山的太阳正对着他。

他喜欢这种温和的日光，不刺眼，不影响自己看路，他看着这橘色包裹他的车身，仿佛自己也置身于这份温暖之中。

他在车流中穿梭，越过一个又一个挡在前方的车，渐渐的同行车辆越来越少。

天黑的厉害，可眼前未落的太阳清晰可见。

他从车窗探出头来，发现是头顶有着一片阴云。

可能是雨，不过我为什么不能和雨比一比谁更快呢？

他踩下油门，向着眼前的太阳冲去，他的身侧不再有同行车辆，他感受到空气中正在集结的水气，湿润，清凉。风大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升起车窗，他张开嘴感受着风一股脑灌进来。

我现在嘴一定被吹变形了。

他这么想着，倏尔被阴云笼罩的感觉消失了，他看向前路，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的挥洒在前面，仿佛这是给他铺就的地毯。

他探出头看向后方，阴云还在汇聚，狰狞的云团正向他袭来。

不会给你追上我的机会。

他深踩油门，继续向前。

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他来到环山路，阴云都没有追上他。

他顺着环山路蜿蜒向上，或许是入夜，或许是山上本就这样，阴凉的感觉很舒爽，比在云下那种水汽充盈，闷热中偶尔来点凉风的感觉要好多了。

眼前是第一个较为急的弯道，他减缓速度，轻抬手刹，尝试了一下自己想象中的漂移。

车辆有些微颤，甩尾出去的惯性让车辆有些偏离他的预想轨道，他忙打方向盘，回正后深踩油门冲了出去。

一次完美的漂移，结束后的冲刺则是比前者更完美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多年前看的一部电影，主角含冤入狱在狱中用自己的知识过得风生水起，在他有可能昭雪时利用他的典狱长掐灭了他最后的希望之火，于是他越狱了，带着典狱长通过他赚的黑钱，越狱后他开车去到了一个小岛上，开始了新的生活，电影里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主角开着车离开时那种潇洒自如的神态。

他已经记不起电影的名字了，可能记忆里的情节也有出入，只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出狱的主角，刚才那个回正后的冲刺起步，是不是就象征着他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呢？

在他的想象中有了上帝视角，他看着自己开着车顺着山路往上爬。他看到了车辆的每一次完美过弯，看到了自己加油门时挪动的双脚和拉手刹时利落的右手，透过车顶的铁皮，他还看到了自己脸上洋溢的笑容。

他减缓速度给后视镜掰了过来，现在不会有别的车过来，暂时让它换一个功能也没关系。

后视镜折射出他的脸，脸上是如他所想的灿烂笑容。

他把手机打开放到副驾驶播放音乐，他不太喜欢有歌词的歌，他更喜欢旋律和氛围感。

他最喜欢的歌在列表里排第三，他很清楚，他马上就能听到。

开着车继续向上，他来到了之前剐蹭的弯道前，上一次是动力不足导致爬坡时降了太多挡，爬上之后弯道来的太快所以过弯时甩尾回正太慢蹭到了，现在可以尝试一下了，看看现在的动力到底够不够。

他降档补油，向着坡道冲了上去，到顶来得很轻松，他喜欢的那首歌刚好响起。

过弯来的轻松，甩尾回正也毫无障碍，再一次冲出去时他又想起了那部电影的主角。

他的歌在此刻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的的是他的手机铃声。

他看了一眼屏幕，随后放缓车速接起电话。

“喂爸，怎么了？”

“志文儿啊，你现在在哪呢？”对面的声音有些急促。

“在山上，给厂里的车磨合磨合。”他不想说实话，在他看来享乐不是什么值得告诉父亲的事，相反这很可能让父亲觉得自己不学无术，既然父亲撒了谎说车是车里的，那自己干脆顺水推舟。

“你弟弟不见了，你回来帮爸找找看看他去哪了。”

“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难道自己这个麻烦弟弟失踪了？

“他自己跑出去了，现在找不到了，最近河阴什么形式你也知道，你就在你附近，就近跑跑找找，然后赶紧回店里来，一会到店里了你给我打电话。”对方没有和他商量，而是直接给他下达了命令。

“好，我现在就在附近看看。”他先答应了下来。

“看这天是要下雨，最近那个疯子杀.人的事你也知道吧？找到他了赶紧回店里，千万别在外面逗留，我现在把他衣服照片发你，找到他了直接回店里，千万别在外面逗留，听到没？”

“听到了。”他压住怒气做出回答，在对方挂断电话后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上。

他把油门踩到底，副驾驶的手机自动把歌续放了起来，他从主驾驶把脑袋伸到副驾驶，盯着手机屏幕的歌曲信息看了几秒，然后关掉了音乐软件，就在这时他收到了父亲的图片信息。

弟弟，弟弟，你眼里只有这个弟弟。他沿着山路呼啸而上，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弟弟不见了我还要找他，找到了还要送到店里，甚至不是家里，就算我找到了弟弟，我也不能到家里去是吗？

天要下雨，有疯子要杀.人，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要找到弟弟才能回到店里？

店里，甚至不是家里。

也是，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家，妈妈去世我就应该明白了，你找了新的女人，你背叛了我和妈妈。

我要找到弟弟才能回到店里，如果我找不到呢？我就该在雨夜飘荡？

如果那个疯子要杀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我就应该用自己的命去找弟弟？

我早就该明白的，我早就不该对背叛妈妈的人抱有幻想。

我现在就去找弟弟，如果那个疯子没有找到他，也许我可以代劳。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车窗外响起轰隆的雷声。

我不是已经答应找弟弟了吗？还打过来干嘛？

他没有接起，而是把手机按到静音，继续深踩油门在山路上呼啸。

我会找到他的，我会在疯子找到他之前找到他的，我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这是对你的惩罚，这是对你背叛妈妈的惩罚。

雨落了下来，飞溅的雨滴不断地击打他的身体。

他被雨追上了，他终究没有跑赢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