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夫人的意思,沈翊把裴寂安排在了栖梧阁,那里离书阁很近,裴寂几乎每日都会去那里看书。
用过午饭的沈惟熙脑海中荡起了裴寂的双勾人的眼睛,她唤来青杏问了裴寂的去处。
得知他在栖梧阁后,沈惟熙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往他那里去。
栖梧阁原先是已故大爷的屋子,因着长时间没人住,院子里的枯草已有两尺沈,院子里头死气沉沉的,一点也瞧不出是有人住的样子。
青杏扶着沈惟熙进了院子,生怕脚下一滑摔下去,顺着花架子再往里头走听见些悉悉蟀蟀的声音,她拉住青杏的手,往花架后头躲了躲。
几个身宽体胖的婆子正围在桌子前头吃酒,身边还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三等女使在为她们纳凉,看上去日子过的比主家都快活。
“你说我们这样怠慢主子,倒时候被主家发现了怎么办?”说话的妇人当是她们几个里长相最为清秀的,她吃了口冷酒,问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瞧着就不好对付的妇人。
“怕什么?左右是个领来的小子,又不是咱们正真的主家,早上我去送吃食的时候故意克扣了许多,他不也没吭声?”
另外一个婆子挥手让后头的女使添酒,见她还有些忧心,出了招数安慰她,“咱们一会吃完了酒就把这院子收拾收拾,万一哪天主家来人我们也好交代,这样也不至于露馅。”
沈惟熙扶着破败的花架子,一时不慎,架子上的倒刺划伤了她的手。
她深望青杏,低声道,“咱们家的仆妇,什么时候都这么厉害了?”
青杏忙把头底下去,细声说,“这几位里有两位是府中管事的内人,在府里的年头久了,自然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那套,好容易有了个能捞油水的活,她们怎么肯放过。”
过了一会,满脸横肉的仆妇起身,预备去房里再拿些酒水过来,哪知道迎面撞上了沈惟熙,惊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姑娘?”
坐着的几位仆妇登时乱作一团,忙起身向她见礼。
沈惟熙上前去细细打量她们,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后,老练的仆妇才敢开口说话,“大姑娘,您怎么有空来这?大夫人不是说您身子不爽,让您在屋里好好休息吗?”
见她不说话,另一位妇人插嘴道,“还不快给大姑娘搬张椅子来,再拿些茶来。”
今日日头足,女使怕晒到她便把方椅搁在了廊下,又扶着她过去。
几位仆妇,女使都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的站着,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母亲安排你们来栖梧阁是让你们来照顾裴公子的,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
这话说的平和了些,一点也不像兴师问罪的语气。她想着,古代妇女生活本就不易,便不想拿出官家小姐的范来压着她们,哪知道这几位都是滑头,还打量着蒙骗过去。
“姑娘这就是折煞我们了,二太太既把我们分到栖梧阁来伺候,我们自然是尽心的,不敢怠慢。”
青杏把茶水递给沈惟熙,又向她介绍,“这是府里林二官家媳妇,花妈妈。”
花妈妈听了,还十分得意的对着青杏笑了笑,“青杏姑娘好记性。”
沈惟熙抿了口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又指了指被她挡住刚才为沈惟熙奉茶的的女使,“你是几等女使?”
那女子,不敢抬头瞧她,反而轻瞥着旁边的花妈妈,然后畏畏缩缩的行了个礼,“回大姑娘,奴婢夏莲,是三等女使。”
“你茶煮的不错。”沈惟熙摩挲着手里的茶碗,看向花妈妈,“便提为一等女使,留在这照顾裴公子吧。”
夏莲欣喜,跪下连连道谢。
“至于其他人,哪来的回哪去吧。”
花妈妈是家里头年纪较长的婆子,况且同青杏说的一样好容易得了个这么好的差事,她定是不肯松口。也打量着沈惟熙是个小的,便拿出长辈来压她。
“大姑娘,我们是奉了大夫人和二太太的意思来这里侍候的,我们要是哪儿做的不好,您尽管提,何必要将咱们打发了出去,大太太那我们也不好交代。”
另有两个仆妇在一旁附和。
沈惟熙讲了半天的话嗓子实在是不大舒服,强忍着疼,怒斥,“大夫人和母亲那边自有我来回话,用不上花妈妈费心。”
花妈妈也不放弃,想继续说。
随即,沈惟熙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了过去,从旁的几位仆妇纷纷垂首。
“怎么,花妈妈如今也是想来做我的主了!”
登时院子里的一行人都没了话,沈惟熙瞧着也不忘敲打前头跪着的夏莲,“我既选了你伺候,你便要尽心竭力,万不可再像这几位妈妈一样。等下,我便让李妈妈再从府中挑几个老人过来,你便同她们一道把这院子收拾了吧。”
将她们的事处理完,沈惟熙才想起裴寂。她让夏莲把食盒带给裴寂,并让她传话,说是二太太命自己送过来的。
出门过了转了两个弯,沈惟熙又遇上了行色匆匆的盛妈妈,瞧她手里拿了一份拜帖,沈惟熙便想到那是要给新贵韩奕送去的。
想到自己来汴京已久,还未见过外头的光景,沈惟熙便将注意打到了盛妈妈身上。
“盛妈妈,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盛妈妈把拜帖拿出来给她瞧,“二太太让我往韩家去送帖子。”
“盛妈妈,我看二太太事忙,怕她一个人抽不开身,你不如把这送拜帖的事交给我,”
盛妈妈笑了,轻戳着她的脑门,“你莫不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去玩罢。”
她缠在盛妈妈身边央求,“您既然知道,那便……”沈惟熙伸手,用之间轻轻把拜帖扯到了自己手中。
“若是大夫人和太太问起,您便说是我说的,亲自去送拜帖显的咱们家尤为重视韩家。”
沈惟熙怕她受人责怪,连托词都替她想好了,过了栖梧阁的门,只听盛妈妈喊了声,“你早些回来。”
出了家门,沈惟熙兴奋的不行,女使青杏恐她染头露面多有不便,在路过摊位时买了顶长帷帽给她。
沈惟熙自是不想戴的,好容易出来一趟,戴着个帷帽反倒不便。哪知道就下车不到十息的功夫,已有好几位华服少年往她这瞧,这才不得已拿上了青杏给的帷帽。
“青杏,你知道韩府怎么走吗?”
韩府是城中新贵,青杏一个非得主家令不得外出的小丫头哪里会知道韩府在哪?她摇摇头,说了句不知,忙向旁边摊位的老板打听。
摊位老板,帮她指了一条路,告诉她顺着路一直走然后左拐,就是韩府。
言谢后,主仆二人急着往韩府赶。
沈惟熙压紧了头顶的帷帽,忽听耳边有人细声细语,“公子,她要去咱们韩府。”
闻声回头四望,她看了好久,也没瞧见说话的人。
她狐疑,忙问青杏可有听到。青杏只说她听错了,两个人才继续向前头走。
按照摊主所指,她们在路的尽头瞧见了一个比自家房屋还要大上许多的屋子,她抬头笑望,心里嘀咕,好啊,这不就是小别墅吗,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便好了。因此,她也下定决心,准备让沈翊努努力,争取早日加官进爵。
正沉浸其中时,她的肩头忽地被人拍了一下,沈惟熙猛的回头,却看见身前有一穿着重甲的人,顺着腰腹向上瞧,只看见了一张黑黢黢的,有胡子的脸。庞大的身躯将沈惟熙整个人围住,若非青杏及时扶住她的腰身,她险些踩到襦裙跌坐在地上。
沈惟熙瘪了瘪嘴,心里嘀咕:小姑姑怎么不讲清楚这将军相貌如此可怖,早知这样我便不来了。
她把袖子里的拜帖举过头顶,递给面前的人,“这,这是。”
沈惟熙努力让自己稳住,可还是不由得生畏,“我,我是沈家的姑娘。明日我家设宴,还请将军赏光亲往。”
紧张的乎了两口气,沈惟熙再次向他行礼,“家中父母还等着我回去,先告辞了。”
沈惟熙稳着步子好歹让人家从背影看着庄重些,待出了巷口,她便提着儒群小步跑了起来。
一时失察,不小心撞到了前头手拿食盒的小公子。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隔着帷帽,沈惟熙只略略瞧见一眼。
他大概,十**岁的样子,身影颀长,面若冠玉,素色的衣衫更显他清艳风雅。
沈惟熙心里想着,这人都如此之美,要是这有腹肌什么的就更好了,可惜啊不能仔细瞧上一番。
她细细品味着以至于后来回到府上后都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恨不能当即跪在列祖列宗前头祈祷,改日还能见着他。
晚上用饭的时候,刘时安同大夫人汇报了明日花宴的菜色,大夫人仔细看过后颇为满意,夸赞了她几句。
大夫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旁边笑着的沈惟熙,沉声问,“听说,你今日在栖梧阁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惟熙的笑登时就挂不住,她抬眼看看大夫人身边布菜的刘妈妈,见她淡淡笑着,她心里才有了底。
“栖梧阁那几个仆妇,薄待裴寂,这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该说咱们忘恩负义了。”
沈止芳给大夫人扯了块黄金鸡,笑她,“昨儿你不还不喜欢裴寂?怎么今儿转性了?”
沈惟熙愣了愣,裴寂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略带弧度的嘴角迅速压平,沈惟熙扯了个鸡腿放到沈止芳碗里,咬牙切齿,“小姑姑,今儿的饭不好吃吗?”
沈止安瞧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在一旁偷笑。只不过没躲过沈止芳的法眼,犀利的眼神迅速投了过去。
大夫人让刘妈妈给沈惟熙舀了些汤,拉她回神,“说到底这还是刘时安你的疏忽。”
沈惟熙这才明白大夫人方才话的意思,先是夸赞刘时安办事利落,但又不想让她自喜,则又拿出另一件事压着她。
倒是让她想起上学时父亲的样子,明明自己考了全班前十名,也没夸奖只是一句还需要继续努力,要是办的不好,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刘时安脸色稍霁,搁下筷子低声认错,“母亲说的是,此事确是儿媳疏忽了。”
大夫人还没享受几分胜利的快感,沈翊就搁下筷子为刘时安开脱,“母亲,时安事忙没顾得上寂儿,此事也确实是儿子疏忽了。”
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大夫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这种事,你们夫妻心里有数就行。行了,快些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