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安排在宾馆,程进送他们过来后就走了。
明西雾没有准备立刻睡觉,而是去了隔壁宁听的房间,宁听本来要洗澡,见她来了,又把刚脱下的衣裳套好。
房间里有两把椅子,中间是个小方形茶几。
明西雾坐进其中一把椅子,让宁听也坐,她从手机里翻出一段比赛视频,放在茶几上,让宁听看:“这是程进离开国家队之前,和圈子里的老前辈打的切磋赛,不过我觉得他现在的水平,肯定比那会儿强上许多。”
宁听坐姿随意,眼睛没看视频,没吭声。
明西雾前倾身体,歪过头,好奇地打量他:“想什么呢?”
宁听这才说:“不是说了十个名额没有他吗,还看他做什么。”
明西雾振振有词:“话是这样讲,但如果能跟他切磋,对你肯定有好处,能增加你的实战经验。”
这些只是冠冕堂皇的话。
她当然不可能说,今天故意在程进面前故弄玄虚,就为了勾起程进的兴趣,好让宁听展露更多的实力,让她窥探点儿皮毛。
宁听默了会儿:“你跟他相比呢?”
“他没进过国际赛前十。”明西雾只能这么说。
宁听又问:“那他为什么退国家队?”
这家伙怎么对程进如此感兴趣?
明西雾沉默。
似乎涉及别人的**,不太好说出口。
宁听明白:“算了,我听你安排。你想要我和谁打,我就和谁打。”
明西雾:“……”
他干嘛一副英勇就义,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的样子?
睡觉前,明西雾想起程进退出国家队的原因。
当年,程进父母带着他的妹妹去澳门,欠下两百多万赌债,对方把程进妹妹扣在澳门,让程进拿钱赎人。
但是钱不够。
于是他在国际场上打了假赛,止步前十名,故意输给了别人。
这场比赛之后,他就退出了国家队。
而等这件事曝光,联盟迫于另外一件事的风波,选择压下。从此将程进的个人荣誉从联盟抹除。
第二天上午,四人回到永恒俱乐部。
人比昨天下午还多。
魏添昨天秀了1V5,让他们记恨上了,今天都是找他打的。他只清了两个,留两个给宁听。
宁听上场。
轻松拿下一人。
几乎没怎么展露防守实力。
程进想会会他,看看是不是如明西雾所说。
但自己是前辈,冒然开口讨教,率先跌了份儿,就在他琢磨的时候,俱乐部里有人说,要不让程老大来。
剃光头太不好看了,老万知道要气死。
宁听擦完杆头,闻言朝程进看,程进无辜耸肩:“你的意思呢,小兄弟?”
“无所谓。”宁听说。
“好,我和你玩玩。”程进冲着明西雾挤了下眼睛,挑杆过来,对宁听说,“让你20分。”
未打先让分,这不仅是对手的轻蔑,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宁听随意笑了下:“不用。”
这一声笑,倒是比程进还要轻蔑几分。
给明西雾听得眉头挑起来。
“你昨晚给他开小灶了吗?”万冰蓝转头问她。
“开个屁呀,端给他面前他都不吃。”明西雾说,“我视频都送到他手上了,他不看。”
“那悬了。”万冰蓝说。
比赛开始,宁听开球,尽可能把能拿的球拿下。
最后做了防守下场。
球权给到程进,他看着这一桌所剩无几的球,几乎每个角度都被防守死了。
程进停在桌角的位置,采取扎杆进球。
“这两年,没人能知道程进的水平怎么样,不过之前他还在国家队的时候,扎球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明西雾分析,“他上来就选择扎球,说明他现在扎球成功几率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程度。”
万冰蓝点头,赞成她说的。
“诱导对手罚球,不是程进的强项,也不好学。”明西雾提前判断赛果,“这一轮程进输了。”
10分钟后,果然。
第二轮,换程进开球。
他开得非常顺,和宁听上一轮一样,留给对手的球所剩无几。
“这一轮呢?”万冰蓝说。
明西雾两手抱臂:“假设宁听的防守天赋无可挑剔,球感一绝,那唯一制约他的只有攻杆。他只要把防守做好,或许还可以做诱导球,急于拿下比赛的程进就会犯规,等到宁听把比分拉平,想要胜出这一轮不难。”
斯诺克的罚分,不是扣减自己的分数,而是将该球的分,加到对手的分值上去。
万冰蓝笑道:“感觉你对宁听很有信心。”
“我话里的假设,你是选择性遗漏了?”明西雾挑眉。
宁听这一杆踢开了红球,母球藏在咖啡球后面。
下一杆换程进,他围场观球,击出一杆,母球回弹角度不对,没能完成解球。
此时台面上剩下35分,而宁听正好落后35分。
一来一回无分球后,如明西雾所料,程进急于抢黑,犯规,宁听获得一杆任意球。
程进一脸平静看他下球,可眼神比较凝重。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这小子做球古怪,你觉得他是攻杆的时候,母球与之形成的角度却都成了防守。
如果不是巧合,那他的球感一定很绝。
不能像这样下去了,如果跟着宁听的脚步走,自己就会处于被动的状态。
一旦被动,必输无疑。
再换程进上场,他观球的时候忽然开始笑着说话:“小兄弟,你知道我们这盘打了多久吗?”
宁听没给他眼神:“赛场上只有出杆限制时间25秒内。”
“说得也对。”程进挑好角度,选择远打,用上架杆。他瞄准,出杆之前说,“你的134分,将近三分之二都是我送给你的。”
宁听淡道:“我没让你送。”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罚分,守不住分怪我?
空气里的火药味变浓了。
观赛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宁听有点儿不尊重前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
明西雾也不明白宁听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程进解了宁听的一球。
进袋。
他满意地笑了,这才有心情和宁听继续扯皮:“你好像不敢和我正面较量。”
宁听指腹摩挲杆身,面上难见情绪,沉默不开口。
不愧是老江湖,程进开始玩心眼子了。
正规赛场上,两方选手是不准过分交流的。
但这不是正规赛场,宁听从一开始应他的话,就不是明智之举。
明西雾神色微凝。
希望他不要被程进带进去了,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宁听上场观球。
面对自己做出的防守阵,他的脑海里已经构出了角度图。
台上还剩下13分,而程进现在领先他八分。他必须一杆清完,就能堵上程进的嘴。
这不是稳妥的打法。
他,可以吗?
宁听连续拿下两杆时,明西雾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胜利大半,只要不出错…心声没落,黑球提前进库,和当初魏添对战时一模一样的错误。
“又是黑球。”万冰蓝惋惜,“这一杆让你来,就拿下了。”
明西雾很不爽,拳头都捏了起来,她觉得宁听就是在逞能。
什么技不如人?
都他娘的是狗屁。
“赢你不容易啊。”程进笑着指挥人摆球。
宁听没说话,滚了下喉咙,眉眼压得很低,看上去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少年拇指甲压在球杆,上下滑动。手背上青筋突显。连头发丝都透着凶猛无畏。
“是不是上头了?”万冰蓝感觉宁听要暴走了。
明西雾:“他不服。”
“知难而进”是少年的特质,宁听也不例外。
“换作我,我也不服。”明西雾沉声,“我就要拿你不看好我的,打败你。”
万冰蓝叹气:“他毕竟才进队,严格来说没有经过训练,这会儿就是业余。”
明西雾嗯了一声。
不出两人意料,第三轮,宁听开始了攻守兼顾模式,好在这一轮是他开球,在拿下可观分数的前提下,程进依然通过做斯诺克,和宁听自行犯规,渐渐拉平分数。
而这个过程中,宁听做的防守球甚至都没有程进多。
宁听是输了。
但明眼人都不认为他输了。
他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防守,却让程进追得很辛苦。
如果他进攻厉害,程进早就下场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较压抑。
当然压抑的就只有宁听一个人。
他仰靠在后座,上车后就把背包里的帽子盖在了脸上,露出清晰冷漠的下颌线。
明西雾犹豫许久,看了眼旁边睡觉的魏添,又看了眼副驾和司机说话的万冰蓝,悄悄起身,去了后座,坐在宁听的旁边。
“诶,”明西雾拿胳膊轻轻碰他,巧,他脸上的帽子掉下来,正好扣他膝盖上。她见此,笑着把帽子拿在手中,“其实你今天打得已经很好了,你进队晚,毕竟还没正式训练嘛。”
宁听嘲讽一笑。
不知嘲的是自己的技术,还是其他的。
明西雾加把劲:“程进是前辈,他是从小打到现在的,你输给他,其实也没什么。他上过的赛场多,局面不利的情况下,心态依旧稳…”
宁听把脸偏向另一边。
明西雾长这么大,没怎么干过安慰人的事儿,见他不想理自己了,才意识到安慰得不对。
可是,宁听给她的印象不是输不起的人,究竟怎么了呢。
明西雾默默回味。
难道是因为她夸了程进?
这时,宁听把脸转回来了,没精打采地从她手上拿回帽子,重新盖在脸上。
明西雾:“……”
明西雾感觉自己好像在热脸贴冷屁股。
不知怎么的,她也有点窝火了:“你好莫名其妙啊,你输了我来安慰你,你还这样甩脸子给我看,我惹你了?”
他不吭声,明西雾更来气。
“你要真这么在乎输赢,第二轮就不该顺着程进,你该按照自己的节奏打。”她把话往刺人的程度说,“现在输了怪谁。”
宁听忽然拿下脸上的帽子。
“谁跟你说我是因为输赢才这样的?”他轻声。
每个字都温柔。
窝着火的明西雾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追问:“那你说,你为什么这样?”
宁听眼睫颤了颤。
被他俩的说话声弄醒了,魏添满脸懵逼回头,困得叠三眼皮:“你俩吵架?”
明西雾:“没有。”
宁听:“没有。”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不约而同看向对方,触及眼神,又不约而同移开看向别处。
魏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