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佳洛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发出了不屑的一声哼。
那女孩似乎是个玩心大的,有些嫌弃的靠近初佳洛,虚指初佳洛的额头,却正对上初佳洛抬眸的眼神。
她不会看见我吧。
江卫英这么想着,转念一想,绝无可能,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现在不过是一缕孤魂,真正能被人看见的身体正躺在左边的病床上。
她真的太无聊了,病房里唯一一个活人就是初佳洛。
可她从来不说话,就是一个人望着窗台发呆,又或者低头画画,居然能把生活过的比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无趣。
“啧啧啧,你看这个手太畸形了,还有眼睛,怎么间距这么开,看上去就是个笨蛋。”说完后,江卫英‘嫌弃’的把被子上的画纸扔在地面上。
初佳洛忍无可忍,放下画笔。
“你到底有完没完。”
病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江卫英不敢呼吸,但其实她现在呼吸都是没有声音的,她不确定的往后看了一眼。
“说真的,姐么,你吓到我了。”江卫英捂着小心脏,这才想起来,现在自己才是鬼魂,怎么还让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吓一跳。
“你能看见我?”
初佳洛没有答复她,而是伸长上半身,艰难的从地上把画纸捞起来,放回原位后居然继续低头开始创作。
江卫英拿不准她的意思,也许只是诈她。活人能看见她,和她在世间做游魂这件事一样不可思议。她之前也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可以以这种方式留在世间,可现在却应誓了。
江卫英看初佳洛没有其他反应,叹了口气,果然只是她的错觉。
她飘在初佳洛的病床前,看了眼吊牌上的名字和记录,可惜医生的字体太过于龙飞凤舞,她只能依稀辨认出‘佳’这个字,看上去像是一串糖葫芦的字体让她想起了学校门口买糖葫芦的大叔。
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有几乎张嘴尝尝糖葫芦的滋味了,现在的她不会饿,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和**,不知道爸爸妈妈得知她死去,或者以这种方式留在世间,哪种情况更让他们难过。
“刀......佳?各?这是什么名字,听上去也不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初佳洛,佳洛。”
少年人的声音在江卫英身后响起,江卫英被吓得差点仰面栽倒,她一想,不对啊,我是鬼魂,怎么一而再再而三,被几个活人吓得翻跟头,这要是被别的鬼魂知道了,不得肆意嘲笑。
那声音虽然传来,可江卫英却不见实体,他的声音明明就近在咫尺。
“你是......谁?”江卫英尾音发颤,她怎么这么倒霉,做鬼都不得安生。
“无名,你别吓她了。”初佳洛将画板放在身侧的柜子上,“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别吵我,小声点。”
江卫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阵风拂过,她看见初佳洛原本盖在肚子上的被子慢慢上移至胸口,发丝整理后垂落在脖颈两侧,手中的画笔也被重新搁置在柜子上。
“她要休息了,你离开吧。”
江卫英出车祸的那天实属意外,那天天黑的很早,她急着赶车,看到十字路口没人,她怀着无人看管就无法无天的心理穿路而过。最后在余光里只看见一辆巨大的货车强光一闪扑面而来,她脑海里全是‘完了,死定了。’
很疼。
但是她不想这么轻易的离开。
爸爸妈妈该多么伤心,他们整日以泪洗面,江卫英每天都急得团团转,她一次次回忆那天的场景,要是没有玩到半夜,要是没有横穿马路,要是没有......
于是,就像是被彻底遗忘一般,她就这样孤寂的被留了下来。
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那些可怕的画面,她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模样。她可真好看呀,平常在镜子里都看不出自己的五官居然是这么的精致,难怪出cos的时候总是一堆人跟在她身后集邮。
平常的她调皮捣蛋,总是做一些对不起她这张貌美如花的脸的动作。可现在的‘江卫英’一动不动,整个人沉寂的像是一尊白玉雕塑。
原来她不说话的时候,是这么的高冷孤傲。
后来的日子,寡言寡语的初佳洛也会和她说话,甚至会主动搭腔,大多数时候都是问她的家庭,看上去居然是很羡慕的模样。再后来有一个非常帅气的叔叔,会来看她,还安慰她说会把她接回家,永远不必去受齐小云母女的气。
“那半年里,我们每天都朝夕相处,还有无名,他总是挤兑我,但那段日子实在太难忘了。”江卫英由于各种原因,无法离开自己的身体,只能留在那个病床边,所以她一直以为看不见的无名也是这个模样,也许也是躺在某个病房里不知名的可怜人。
“还好本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躺了八个月,居然就这么醒过来。”江卫英眯着眼睛笑了,那表情逐渐和许多年前的样子重合,初佳洛确实见过她。
“无名呢,他也醒过来了吗?后来我去医院找不到你,就去问有没有和我一样躺了很久,突然醒过来的人。”
自然是一无所获,无名不在那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是什么模样的人。”江卫英眨眨眼睛,“绝对是个大帅哥,很会耍宝逗趣的那一类。”她骤然靠近初佳洛,睫毛几乎贴着她的脸颊,初佳洛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荒诞感在身体里流窜。
后来的日子,无名已经永远不能说话了。
初佳洛想不起来他从前说话时候的样子,那场大火没有烧死本该离开的人,却烧坏了无名的嗓子,很长一段时间无名都没有来找过她,也再也没能用那种欠欠的语气同她说话。
事实上,经年久别,她曾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他,湖边重逢,是久别重逢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找你们,但却一直一无所获。你后来去了J市,我有意接近你,你却好像完全不认识我,再后来就是餐厅洽谈漫画版权的事情......说来可笑,我到现在也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大梦一场,如若不是,为何只有我记得这一切,我记得那段时日,记得你和无名。我不是没有和周围人说过,她们都不相信。”
说完后,江卫英缓缓抬头,“如果你是假装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我这么说,你是否想起来一些?”
“还是不接电话?”李卓源虽是疑问的语气,但确实完全提不起疑问的姿态,咽下乱成一锅粥的婚礼和消失的初佳洛想比,当然是前者更加麻烦。
徐怀均按断电话,“我出去找她们。”
李卓源虚虚拦了一下,正欲开口,看到尹春纹走上前,他细长的狐狸眼微眯起来,直到来人越走越近。
章蕊宁和吕烟然的交情,哪怕不是爱情,那也是二十余年的交情,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第一时间放在吕烟然身上,这也是章家人的想法。倘若她们早有动作,章蕊宁压根不会答应回国结婚,把事情闹到如此难以收场的地步才突然离场。
她是个骄纵的人,但不是个不分场合胡乱闹事的人,在婚礼现场逃婚,无疑会让宫家和章家在所有世家面前名誉扫地。
章蕊宁 有今日才动身的必然理由。
除却初佳洛这个动量,尹春纹居然想不到其他人。一定有什么理由,让章蕊宁非今日走不可。
“卓源哥我有几句话想和小均说。”尹春纹手指收紧,指甲陷入肉里的一刻,她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初佳洛自作自受,而她只是把事实说出来,无论如何都是徐怀均自己分辨真相,他至少得知道这一切。
徐怀均却没有留步,而是转身就要离开。他的心很乱,那些呼之欲出的东西,他比其他人更害怕知道,虽然自己可能在内心里已经有所猜想,可他更想听初佳洛亲自告诉他。
至少不要让他陷入孤立无援,不得不去质疑的地步。
“初佳洛利用你的身体,和那个‘人’联手做了个局。”
徐怀均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任由晚间的风把衣服吹得哗哗作响,心里空缺的一部分让他有些烦躁。酒店的阳台上起了大风,他额间的碎发扬起,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变化很大,感情是可以催人变化的好东西,可徐怀均已经分辨不出是内因还是外在,让他成为现在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承认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是很难受的。
他清楚无名的心思,可他也无比清楚自己的心境,那是一种完全隔绝无名本身存在的感情,是他徐怀均对初佳洛的心思。
是占有、迫切、怨恨和心疼,而这些情绪本身就是游离在无名之外的,他本人的感情。他甚至有些害怕,从前以为自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去承认自己其实是因为害怕付出感情却无法得到同等的回馈,实在是太困难了。
“尹小姐,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章蕊宁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而初佳洛岂会一无所知,她一丁点也不曾透漏给你她的计划。而你从头到尾,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尹春纹摇摇头,嘴角挂着苦笑。“她可是骗继母继妹留在家里,亲手给她们下药,然后放火烧死她们的怪物。”